“先说我为什么知道你的身份,因为我和你们的情报部有来往,而且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第一句话就让我目瞪口呆。
“毒蛇”的高级干部和情报部有来往?是背叛吗?还是说他和我是一样的身份?我能想到的只有这两种答案。但这几个月在“毒蛇”的生活告诉我,这些都不可能。
可仔细揣摩,或许只有这样才能说通一切。
为何情报部一接手剿灭任务,后续工作立刻就顺利起来;为何情报部能操纵区域f那场战斗;为何扎耶西比镇的行动会让情报部察觉;为何情报部有连个人性格都能掌握的情报;为何米尔米利盘问我的时候,特伦会及时出现;为何我能活着从“蛇头”那里回来……
只有这一个可能性了。
我调整好思路,接受这个无法确认的事实。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三月份,我联系了你们情报部的某个人。”
“是谁?你们为什么联手?又是怎么联系上?”
“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为什么有了我这个内奸,‘毒蛇’还能存在这么长时间。”
对啊,为什么?
“严格来说,我不是‘毒蛇’的人。你应该发现了,在‘毒蛇’背后,有一个更庞大的组织。我和一部分人是那组织派来,监督他们工作的,从他们还叫‘黑蝎’的时候就开始了。”
这话我信,毕竟我不止一次看到,“蛇头”对待他的态度,明显异于别人。
“等‘毒蛇’的任务结束,就让它消失,这样既断了我们的后顾之忧,也让你们有功可拿,这是我和情报部谈的条件。为了表示诚意,我还几次给你们提供情报。但不知道你们怎么想的,非要派你过来。”
“所以,那天在山上你就认出我了?”
“这倒没有。但那个时间点接触我们,我就觉得是情报部对我不放心。毕竟,我和他们没见过面,也没说过基地的位置,不放心是正常的。起初他们还不承认,后来我表示可以协助你,他们才说出你的身份。”
到这,我就全明白了。
特伦与情报部商量妥当,“毒蛇”任务一完成,特伦就做内应,让特别行动团消灭它。情报部急于消灭“毒蛇”,答应了特伦,但又怕他变卦。为防万一,安了个保险也就是我。
可恶的是,情报部拿着特伦提供的消息,不想着怎么阻止“毒蛇”,却用来算计上校。
这群混蛋!
我心里骂了好几遍。但生气归生气,如果换成我,同样不会轻信敌人的承诺。
“我和那帮人说不上友好。但我认为他们担心得没错。你是敌人,凭什么要相信你?”
“说的也是,要让你相信,我没什么证据。只有一样,就是我的人格担保。我说到的事情,就一定做到。”
特伦毫不避讳我质疑的目光,一副问心无愧的样子。
“还有,进攻红松林是我提议的,临时改变地点也是我的主意。那时米尔米利和‘蛇头’都怀疑你,我希望用这个办法减轻你的压力。只是我没想到,你居然会蠢到向你的上级报告。”
几句话说得我无言以对,弄得好像是他在批评我一样。我知道我做得有毛病,但也不打算让一个敌人说三道四。
“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又为什么让莎蕾塔试探我?”
“你有知情的权利,好明白该把枪口对准谁。而且我也想看看你做好觉悟了没有。她是我救的,她的命就是我的。”
“什么狗屁理论!?”
“既然你下得了手,那我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说着,特伦从我面前走过去,站在门口,毫不担心我会偷袭他。
“我和我的人现在就离开基地。拉维,你的任务是活捉蛇头吗?劝你还是干掉他,别看他长得猥琐,其实是个相当嘴硬的家伙。”
他拽开门,回身看我的目光里,透出看穿我心思的嘲弄。
“而且,你也不希望他活着是不是?”
“和你无关。”
“也许吧。但作为一个过来人,我要告诉你,不要只是听,好好想一想,对你而言,什么是最重要的。后会有期!”
特伦走出去,融进外面稀疏的人群,留下发呆的我。
什么对我是最重要的?
我想起了上校的劝诫,想起了潜伏的每一天。是复仇?还是任务?还是其他我不知道的东西?
一个个问题在我脑中迸发,弄得我没有心情去整理装备,只是不停地在整理思绪。我想得到一个答案。
由我自己得出的答案。
*****
时间到了。
2040,外面的喧闹声有增无减。我背起背包,和宿舍告别。在行动开始前,要做点准备。
第一个目标是防卫系统控制室。这样的控制室每层都有,可以操纵安装在该层的监控摄像头和自动火器。第六层的防卫系统因为是最后防线,配备了备用电源,需要直接关闭。此处是基地的要害,少不了有人把守。
好在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看门的人并不多。
我轻易走进了控制室。这里有三个人值班,正围着桌子吃饭,为不能去消遣而抱怨不已。
看到我出现,其中一人起身想问话。我举起手枪,打穿了他的额头。另外两个居然还愣了一下,然后就跟着倒地。
墙角有一张床,我去床下摸出一个挂着锁头的铁盒,用军刀把锁头砸掉,从盒子拿出一张电子卡,这就是通往顶层电梯的房间钥匙。我把它装进口袋,走进操作间,将监控和火器系统解除。
离开控制室前,我把所有窗户从里面锁死。出去以后又锁上门,拿出加热食物用的简易微波加热器,对着电子锁烤了一会儿,里面噼里啪啦响起来。
这样,其他人想要进去,要么想办法打开已经报废并锁死的门,要么去对付有铁栅栏且防弹性能十分好的窗户。距离下一组换班至少还有15分钟,即使发现异常,处理起来也要不少时间,足够我进行其他行动。
第二个目标,是位于同层的发电站。在这值班的有五个人,正在打扑克,为了几张牌吵得不可开交。我毫不费力地让他们都闭了嘴。
供电室内,我找到主变压器,把一枚c5遥控炸弹安在上面。这还没完,我在另一间供电室内,在所有备用变压器上都安了炸弹。离开的时候,我不忘用同样的方法把发电站做成密闭空间。
最后一步,我来到那个房间,用电子卡开门。面前就是通往顶层的电梯,它将成为我发起攻势的起点。
这部电梯主要供“蛇头”出入,与整个顶层一起使用独立电路,就算基地电力瘫痪,也不影响运行。
我打开背包,用一分钟换好装备,调整夜视仪,检查枪支,一切就绪。
时间来到2055。我蜷坐在房间里,静静地等待着。
等待什么呢?我已经有了答案。不是因为特伦的那番话,他只是个催化剂,应该说,我早就已经准备进行一系列剧烈的化学反应了。我沉默了许久,聆听了许久,现在,我想聆听自己。
我想尝试一次,放纵感情。
*****
2100到了。
枪炮声和警报声如约而至,我应景地按下起爆装置。第六层响起一连串爆炸声,警报瞬间没了动静。基地里开始乱套,战斗打响了。但那是上校的工作,我只要完成我自己的任务。
果不其然,几分钟后,电梯从顶层降下。那里都是“毒蛇”的精英卫兵,他们肯定是要去下面确认情况。
可电梯门打开时,迎接他们的,是我的枪口。
挤在电梯里无处可逃的士兵们,被我乱枪打死。
我一边走进电梯,一边换好弹匣。电梯升起了,我看到里面有六具尸体,如果所有卫兵都在顶层,那么上面还有六个人,他们应该听到了枪声。
当电梯停稳时,我已经扛起两具尸体,把顶在电梯门上。
门开了。
“开火!”
无数子弹迎面扑来,几乎全奔着两具尸体而去。这也难怪,开门的同时看到两个立着的东西,一定会本能地开枪。
尸体倒下了,为我吸引了一秒钟的火力。这一秒我冲出电梯,向旁边花丛鱼跃过去,同时把闪光弹高高扔出。
卫兵们的枪口追上了我,但马上就被我扔出的闪光弹夺走目光,正要散开。卧在花丛里的我早拔出手枪,一击命中闪光弹。
强光晃瞎了卫兵们。我就势骨碌起身,举枪扫射,顺便数了数人数,正好六个。
远处,有轰鸣声正在靠近,是直升机的声音。战斗开始才几分钟,直升机就已经近在眼前,看来“蛇头”真是没有半点恋战的意思,一心要跑。
休想!
我跑向小楼,边跑边对着房门开枪,等冲到门前时,飞起一脚便将门踹到。我快速扫视,很好,一楼没人。
正当我打算上楼时,楼上却跑下来三个慌慌张张的,一丝不挂的女人。她们大呼小叫,连滚带爬,还喊着“别杀我”之类的话。
砰砰
几发子弹过去,她们就断了气。但我很快发现,这是个障眼法。
因为科特里在我开枪后,紧跟着下楼,举枪便射。
“他妈的!老子正玩得开心,你竟敢坏老子的兴致!”
我急忙躲闪,但还是有些慢了。有子弹打中了m6a,我手一松,枪掉在地上。顾不得捡,我跳到一个沙发后面。
这家伙到底是前线指挥官,还是有两下子的。
科特里走下楼梯,边走边对着沙发开枪,把沙发里的棉花打得漫天飞舞。但他看不到我,我沉住气,远离子弹射击的位置,估算着他的弹药。
趁现在!
我突然从沙发后面窜出,亮出手枪。这时候科特里的枪应该空了,但他却拔出了另一把手枪!
砰砰
我们都采取了边躲边开枪的姿势,命中率低得可怜。一番对射过后,我躲在衣柜后面,科特里也找了个沙发藏身。
战斗变成了僵持,这不行。直升机很快就会停在楼顶,我必须马上解决科特里。
赌一下吧。
我攥紧手枪,猛地从柜子后面滚出来。对面的枪声几乎在我出现的同时响起,与战斗服摩擦发出尖锐的声音,好险。
我开枪还击。科特里钻回沙发后面,我趁机投出一颗手雷。科特里反应奇快,竟然跳起将手雷踢出窗外,让它在外面爆炸。
“哈,够刺激!”
他像是很享受这种战斗,又疯狂地射击。我躲着他的子弹跑到沙发侧面,想抢占他的阵地,同时开枪反击。科特里干脆放弃沙发,转而向我藏身的衣柜跑去。
就是现在,我左手向后抖腕,又扔出一颗手雷。
科特里肯定看出了这手雷的弧线,不会落在他附近,最多从他头上飞过。于是他放心地开枪,这就中了我的圈套。
我向前翻身跃起,在头朝下,面对科特里那一刻,连开两枪当然不是攻击科特里。其中一发子弹击中了半空的手雷,它正好在科特里头顶爆炸,碎片雨点般落下。
“啊!!!”
科特里的惨叫声传来,碎片弄伤了他。我一落地他便朝我开火,因为他已经乱了阵脚,不压制我,必死无疑。
但这完全没用。我预判了他的攻击,落地后直接侧向转身,躲开子弹的同时把身体转过来,稳稳地托着手枪,射出一发精准的子弹。
这一枪,打穿了科特里的心脏。他那巨大的身躯摇晃了一下,躺倒了。
“唔……”
他还没有死,但也是奄奄一息。平时粗犷的声音,此刻已经变得跟“蛇头”的声音一样滑稽。
砰砰砰
我走过去,把手枪里的子弹全部打出去。打在他的胳膊上,腿上,腰上,直到子弹打光。
没有一发子弹打中要害,但科特里动不了。他会痛不欲生,但喊不出声。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流血,直至死去。
“好好忏悔吧,人渣。”
*****
解决了最后的麻烦,我拾起m6a,快步上楼。伴随着耳边越来越大的螺旋桨声,我在楼顶找到了他。
“蛇头”。
一架直升机正缓缓降落,“蛇头”在下面拼命挥舞双手。我给手中的m6a换上发射管,填进一发小型榴弹,朝直升机射出去。
榴弹一头扎进驾驶室。爆炸过后,驾驶室窜出浓烟,直升机摇摇晃晃。我把m6a里所有的子弹打进驾驶室,直升机倾斜着坠下去,在山崖峭壁上炸成了碎片。
眼前的救命稻草突然灰飞烟灭,呆若木鸡的“蛇头”慢慢转过身。看到我,他无奈地苦笑。
“果然还是有内鬼啊,没把你查出来真是失败。不过最后可否让我看看你是谁,好让我死个明白?”
我扔掉m6a,又摘下夜视仪和面罩,一步步走向他。
他有些惊讶,露出恍然大悟的样子。
“拉维……原来如此,那个时候……”
“还有什么遗言吗?”
“遗言?呵呵,当然有!”
“蛇头”突然从衣服里拔出手枪,但还没举起来,我军刀向斜上一划,把他的手和枪全砍了下来,再反手斜下落刀,他的腿被割开两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呜!”
“蛇头”哀嚎着倒下,抽动的身体被我牢牢踩住。军刀高高举起,重重落下,刺穿了他的心脏。
他身下的血泊不断扩大,连惨叫的力气也没有,却还能发出微微的嘲笑声,还有不屑的话语。
“我死了……你们……别想……找到……,你们……什么都……不……”
我抽出军刀,“蛇头”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
结束了。
枪炮声不绝于耳,越来越近。在这种情况下,我们没有理由拿不下基地。但这个瞬间,一切都和我没有关系。
空洞的内心,带来莫大的虚无,扩散到全身。一切景象都不在我的视线内,一切声音都无法传进我的耳朵。我就这样被隔离在自我的世界里,一动不动,呆滞地,望着黑洞洞天空。
半晌,我挪动脚步,却不知该往哪里走。
……
我是阿克亚特罗休米,银翼军的士兵。
我服从命令,完成任务,从不出错。
我深信,这就是我的行为准则,我的生存方式,我的存在价值。
但,为了完成任务……
我把最好的朋友置于不顾。
又亲手杀死了喜欢的女人。
到头来,连任务也没能完成。
……
我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战斗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