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嫔,你去劝劝敏儿罢。”李太后的声音听起来淡淡的,面上更是看不出喜怒,“这天底下的好儿郎多的是,也不止你兄弟一人罢!更何况,你兄弟和那教坊花魁的事情已经闹得是尽人皆知……”
李太后说到这里,便不再说下去。宁砚泠知她的意思,阿瑶已经被那教坊女带累坏了名声,无论如何都是不可能再尚公主做驸马了。而公主那边儿,无论她对阿瑶的心意究竟如何,李太后也决不允许她那贵为金枝玉叶的掌上明珠同一个身份低贱的教坊女争风吃醋,争同一个男人。
宁砚泠也知道,虽然李太后这会儿面上的神情与说话间儿俱是淡淡的,其实她心里比谁都着急,毕竟是自己的女儿,只恨不能亲自去劝。然而,她母女俩刚刚吵过一架,公主正在气头上,只怕她现在无论说什么,公主都不会听进去的。
因此,李太后思前想后,还是宁砚泠去说最合适。其他嫔御,乃至景后,都算是太后的人,难保公主不会连带着她们一起恨上。只有宁砚泠,除去德嫔的身份,她还是宁思瑶的姐姐。她的话,凌宜公主只怕还能听进个一句半句的。
这正好给了宁砚泠一个机会,她方才忧心了半日,就怕公主把交换帕子的事情说出来,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公主赌气走了之后,她更是紧张。这看不到的事,比在眼前发生的事更难防备。
所幸,李太后竟然叫她去劝公主,正好给了她一个机会,她一定要保住宁思瑶!
“陈嬷嬷,德嫔也是有身子的人了,你陪她去一趟,敏儿任性,别叫她伤了德嫔!”李公公给太后递了个眼色,太后会过意来,随即吩咐了陈嬷嬷。横竖是自己的女儿,公主是个什么性子,她这个当娘的自然是最清楚不过。
万一公主发起脾气来伤着宁砚泠,那她可担待不起。
谁知宁砚泠笑着道:“太后娘娘挂心臣妾,臣妾感念于心。只是臣妾想着这件事与其说是臣妾去劝说公主殿下,不若说是臣妾与公主殿下去说些梯己话儿,再找机会劝回来。想必太后娘娘也是这个意思罢?”
这话说得合情合理,李太后听了也是连连点头。于是,宁砚泠话锋一转道:“既是说梯己话儿,那自然得悄悄儿的。陈嬷嬷去了,恐怕又逗起公主殿下的脾气来。太后娘娘放心,臣妾自有分寸,断不会惹公主殿下生气。公主殿下也断不是那无理任性之人,太后娘娘还请放心罢。”
“这也罢了。”李太后这才发现自己竟钻进了宁砚泠用话铺垫好的套里,这下倒不好驳她的回,也只得顺着宁砚泠的意思来办了。她便叫陈嬷嬷喊绿袖进来,关照道:“照顾好你家主子,出了什么事情哀家惟你是问!”
这吓唬过了绿袖,李太后便放她们主仆俩去凌宜公主那里了。
走出房间,宁砚泠悄悄地松了一口气,刚才差点儿就坏事了!若是陈嬷嬷一步不落地跟着她,她又如何才能开口劝公主不要把那帕子的事情说出来呢?
宁砚泠想着,不觉已经走到了后边儿公主的房外。绿袖上去轻轻叩了叩门,出来开门的是公主的奶娘朱嬷嬷,她正上下打量着宁砚泠,绿袖便道:“我家娘娘来看看公主殿下,还请嬷嬷进去通报一声。”
那朱嬷嬷匆匆忙忙进去了,不一会儿公主身边的大宫女兮紫竟亲自出来了。
“德嫔娘娘,公主正在气头上,您还是不要进去了罢!”兮紫虽然向宁砚泠行了礼,可是她抬起头,分明皱着眉头。她服侍公主多年,自然事事以公主为重。
方才在太后跟前的那一幕还历历犹新,更何况公主是一路哭着回来的,这让她在心疼公主之余,忍不住将那宁思瑶和宁砚泠一并恨上了。
宁砚泠听了,面上显出为难的神色,她此番打着李太后的名号而来,目的却是要行自己的事,断没有就此离去之理。于是,宁砚泠不得已,只得搬出李太后道:“是太后娘娘让我来劝劝公主殿下的,若是见不到公主殿下,我无法向太后娘娘交待……还请姐姐放我进去罢!”
她那时在萱室殿做公主赞善,品秩和兮紫平级,只是年纪略小于兮紫,便称她做姐姐。到了现在,她已贵为九嫔之首,仅次于景后的这么一个身份下,宁砚泠仍像从前一样对兮紫以“姐姐”二字相称,这叫兮紫有那么一丝的迟疑,放她进去,还是不放她进去?
“德嫔娘娘请回去罢!”许是兮紫出来得久了,兮青在房里待得不耐,便也出来了。她是个爆炭脾气,说话也不似兮紫那般委婉,更是夹枪带棒、含讥带讽道:“德嫔娘娘的好弟弟!害得公主殿下这般伤心还不够么?难道还要当面看着公主殿下哭才满意么!”
“兮青,不得无礼!”绿袖和宁砚泠俱没有开口,兮紫倒是先开口喝止了。她正想说什么,只见朱嬷嬷从里间急急忙忙地跑出来,硬着头皮对兮紫她们二人道:“公主殿下叫德嫔娘娘进去呢!还让……还让我们几个都候在外头。”
既是凌宜公主开了口,她们二人便不好再拦在里头,只得目送了宁砚泠进去。兮青的一口银牙,几乎都要咬碎,她不敢对宁砚泠怎么样,只得狠狠地瞪着绿袖。
绿袖倒也不怕她,只道:“公主殿下叫我们几个侯在外头,我们还站在这里边儿做什么!”说罢,竟是一脚跨了出去。她们三人无法,也只得跟了出来,掩了门。
宁砚泠进了里间,只见凌宜公主背对着她坐在梳妆台前。镜子里映出她的面容,苍白憔悴,一双眼哭得通红。
瞧她这副模样,宁砚泠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凌宜公主是先皇的公主里边儿出身最高的。她出生的时候,李太后已经晋位为皇贵妃,统摄六宫。所以,公主自小是何等的娇生惯养,何等的金尊玉贵,这才是人间富贵花的样子。
今日之事,恐怕是她长了这么大,从未受过的委屈。宁砚泠看着她那双眼睛,那双眼睛宛如满载愁波的湖泊,仿佛在这半日之内就懂得了人间悲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