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影也将目光聚向雎略,定定地凝望他一会儿,摇了摇头,随后,她言语笃定地说出三个字。
“我,不信。”
冀离又小小地吃了一惊。
就连他也知道,战胜烛龙的人是雎略。
依着织影所见和推断,还有曲觅的指证,几乎毫无疑问,最大的嫌疑人就是雎略,她居然还是选择相信!
雎略神情微动,怔忡地看着她。
织影又道:“但烛龙在八百里流沙养伤,似锦也恰好在八百里流沙布下陷阱引我入瓮,这两件事情都发生在这个地方,未免太过巧合。
“因此我推断,这两件事之间必有关联,且与战神族里某人或某些人脱不开干系。”
织影说完,雎略目光微微发散,沉吟着不言语。
冀离以为他不信,上前道:“天帝,此事我亦可为顾姑娘佐证。当日我亲眼目睹烛龙现身八百里流沙,与顾姑娘缠斗,彼时烛龙龙鳞毁损,伤势不轻。此前阿锦也曾亲口说过,新天界有人对顾姑娘起了杀心。”
雎略渐渐凝神,一如既往的雷厉风行:“烛龙确乃本君所救,至于旁的,”他对织影道,“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这话耳熟得紧。
织影略略一想,哦,天帝琅亘最近似乎时常用这句,直至今日,一个实际的交代也没给出。
雎略的交代,或许会比琅亘实现得早一点罢。
她浅浅颔首,没再开口。
气氛再度凝固。
风忽凉,冀离拢了拢衣襟,不意瞥见云霭中隐约立着一个颀长人影,他不确定地喊了声:“……赤霄?”
闻声,织影蓦地回头,果见一道身影从云中走出,逐渐变得清晰。
“阿霄?!”
小金乌缓步走来,他不知什么时候换了身衣裳,周身缭绕着一层薄薄的雾气,为胸前的金焰赤日平添一抹冷意。
织影扬起笑容,拨开云丝雾缕,迎了上去:“你对他们做了什么恶事?莫不是真的把他们给炭烧了?那我的云可要变成乌云啦!所以你是因为这个,才心虚地躲着不敢出来见我?”
一边揶揄,视线扫到某处,她手心贴手心,托起小金乌左手。
这条手臂修长而有力,窄细的衣袖紧贴着肌肤,隐隐可见衣料下面肌肉虬劲,却光秃秃的,缺了样东西。
织影心念一起,点点神光在掌心聚集,由小臂缓缓下移。掌心拂过处,浮现出原本纹饰精美的玄金护腕的一角。
尚未滑至腕部,突然被一只手死死扣住,像抓住什么可怕的物事一般,半点不敢松懈。
织影愕然抬头。
小金乌怔怔盯着从她掌心溢出的神光,一面摇头一面低声道:“不可以这样,你、不可以……”
没头没脑的话,听得织影一头雾水,但她听清面前的人的嗓音低缓喑哑,语调沉痛中带着深深的不安,像在……哀求?!
织影心头一凛,凑近了些,轻声询问:“阿霄,怎么了?”
小金乌只摆头。
半晌后,他松了松手上力道,把她一双微冷的手握在掌心,缓缓抬起眼帘,对上她满含担忧的清澈眸子,牵动嘴角安抚地笑了笑:“我没事。这东西碎了就碎了,不用浪费神力去修。”
看他神情恢复如初,织影眉间细褶微展,笑道:“没关系啊,用不了多少神力。”
却听他的话,不再聚神光修补护腕,暗暗琢磨刚才的对话,他听去了多少。
四方神将只拦了个路,他就去出气,若叫他得知似锦联同战神族某人驱使烛龙害她,不知道会如何?
连魔族都加入讨伐天宫,妖界那群人只怕也跃跃欲试想要加入,以分得一杯羹。
她不知道妖君对她的承诺能维持到几时,与其等来日再多出一方势力来分割利益,还不如快刀斩乱麻,尽快将琅亘拉下帝位,然后在最短时间内稳定神族内部。
琅亘是不足为虑了,接下来,是否又将展开小金乌与雎略之间的厮杀?
织影缓缓落下眼帘,拢在温暖掌心的手,紧紧攥起。
小金乌微侧身,望向雎略,脸上浮现几许冷肃之色:“夕照长老与我传讯,已接应玄戈神君与月使等人潜入天宫,最迟日暮,天宫必破。
“雎略,记得你的承诺。”
雎略不知怎么,出了会儿神,自有默契地点颌:“事成之后,自然。”
小金乌仍盯着他,一瞬不瞬,眼底涌动着各种情绪,有可惜,有不甘,有遗憾,同时,也有决然与快慰,但在几息后,全部归于虚无,被另一种情绪替代。
“这里没我们的事了,我们走。”
他目光平和,揽着织影,走进浮云间,从容迈步,像是抛却了很重很沉的包袱,步履轻松,畅然,瞬息之间便已踏出极远的距离,再也听不见身后的喧嚣。
到了这儿,织影也都想明白了。
“你们,联手了。”
小金乌道:“……嗯。”
他是天明前离开的,出了妖界,便直奔九黎宫见雎略,正巧目睹了雎略在殿前调兵遣将的一幕,因而得知对方为何特意将决战之地选在十重天。
正如织影先前所想,十重天的动静瞒不过天宫,而雎略非但不瞒,反而利用这一点,击毁凌霄宫,令天帝在众神面前颜面扫地,从而激起暴怒,派出重兵。
等调离守卫天宫的部分兵力,新天界自可趁虚而入,直捣黄龙。
若说雎略还有几分让小金乌欣赏之处,那么天帝琅亘则让他完全不能忍受。
一个只会在暗处耍弄这等微末伎俩的人,根本不配站在九重天的最高处。
对于这点,小金乌和雎略简直一拍即合。
织影笑笑:“这倒是巧了。”
小金乌挑了挑眉。
织影以轻松的口吻说道:“芜岚联同琅亘身边大半金甲神卫都被我困在司云殿,目下天宫可战之人寥寥无几,正是发兵的大好时机。”
小金乌面色微变:“那个女人?怎么回事?还有天帝身边的狗?”
织影手掌一翻,给他看操控司云殿里各处阵法的阵盘,哼了哼:“和我们一样,留在积石山的是芜岚的元神分身,她贼心不死,想借金甲神卫之力屠灭云族。好在我早有部署,她自己倒成了瓮中之鳖,此刻只怕要疯了。”
她轻轻在阵盘上点了点,司云殿里的情形呈现在两人面前。
画面里没有声音,只见芜岚嘴角挂着一行血迹,疯狂地运起法术乱轰乱撞,漫天都是她制造的残花败叶,密密实实地铺了厚厚一层,但这样的场景也仅限于殿门到露台,这三十丈方圆的地方,乱七八糟,与之外的洁白清净形成鲜明的对比。
那十四名金甲神卫像没看见她似的,分散四处,在边缘游走,试图找到阵法结界最弱处作为突破口,冲出司云殿。
其中一个似乎发现了什么,拿手里法宝探了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