耀眼的光芒处传出了每一个反派都刻意修炼过的惊悚笑声。
不是涉世未深藏不住情绪,不是有意彰显旨在炫耀。
而是这种谋划了多年,费劲无数心血,突然间梦境成真的欣喜感……确实可以让一个正常人在一瞬间陷入绝对癫狂。
那是掩饰不住的喜悦,是夙愿突然实现后,顷刻引爆的经年心结。
所谓疯魔,所谓症结,所谓……执念。
这一刻的清河掌门即是如此。
他从那团光芒中走出,眼神,姿态,已经完全不像是一名年近花甲的老人。
相反……他年轻得令人感到可怕。
“到手了?”
张野望着他冷笑。
“你知道我拿到的是什么吗?”清河掌门看着他,听语气,大有心情太好,所以极具耐心的感觉。
“神器?反正绝不会是某本绝世剑谱。”张野笑道。
“你确实聪明。”清河掌门眼前一亮,投来了微微赞许的目光。
“不止你一个人这么说过,只不过在我这里,‘你确实聪明’是一句说之必死的flag。不信你可以问问其他说过这些话的人……如果这世上有黄泉的话,你们总要在那里见面。”张野微笑,仿佛是一本正经在说正事。
“令人歆羡的年轻啊。”清河掌门摇摇头,一点生气的意思都没有。然而不生气,不等于他不想杀人。于是他上前,以同样的手法掐住了张野的脖子,随后扭起他的身子往旁边用力一甩,如同砸东西一般将他重重摔在了凹凸不平的山岩之上。
“我不会杀你。你身上的弑神诅咒终归是个不小的麻烦。不过我也不会放你离开,你有幸,可以一辈子陪在我的身边,见证我如何走上剑道之巅。”
“哈哈……咳咳!”落地后的张野正准备哈哈大笑,却不料因为伤及肺腑,笑道一半咳出了血来——一名会法境修士的身体本不该如此脆弱,可见刚才那一记重摔,清河掌门还加诸了真元术力。
“还真被我猜中了呀?”咳完之后他迅速擦干了嘴边的血迹,“你是真准备让我爱上你,然后狠狠抛弃、折磨我一辈子?看不出来掌门还有这种癖好?是我小瞧您了。”
“继续说吧。”
清河掌门眯着眼睛,语气中充满了闲适,“你还有很多时间,再多的烂话都可以慢慢说完。只不过回去以后我会先用药毒烂你的舌头——所以趁着现在还能自由张嘴,尽可能多说两句。我不介意听一个人最后的‘遗言’。”
“我也不介意——如果你还能回得去的话。”张野笑笑,不紧不慢的爬起了身,一脸从容地拍了拍身上的土。
清河老道毕竟和大多数反派不同。
这个人谨小慎微,除了没有魄力,关键时刻喜欢优柔寡断以外,基本不存在太多的性格缺陷。
他没有大百足的目空一切,也不像孔夷一般喜欢炫耀自己的聪明。在同一个岗位上为了翻身而密谋多年,他早已学会了隐忍——以及,关键时刻足够果断的决策杀伐。
于是这一刻,看着张野从容不迫的眼神,他心里微微一动,并迅速做出了一个决定——解决后患,越快越好。
两道剑光自他的袖间飞出,隐而不觉,一道朝向小甲,一道朝向手无寸铁的小掌柜。
然而这一步似乎仍然在张野的算计之中,飞向跑堂小哥的袖剑被那套百足连身甲完美挡了下来,而飞向小掌柜的剑光,则是在红衣的灵体化状态之下打了个空。
这一击,没有得手。
“好果断的决策。”张野眨了眨眼睛,开始用正眼打量起了面前之人,“您太谨慎了。即便是这种稳赢的局面,我们三个没有还手之力,您也如期得到了想要的东西,您依然没有考虑过第一时间灭口。这么怕么?怕被我翻盘?”
他说的没错。的确,没有什么好怕的。
但清河掌门就是感觉不安。
也许是自己的天性如此,也许是这一切来得太过简单轻松。
张野越是从容不迫,他就越是感到一股发自心底的不安,好像得到一切都不属于自己,所有的东西都会在有朝一日全部失去。
他在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满盘皆输。
“虚张声势。”
一声冷哼,在一番所谓“理智”的思考过后,这位计谋得手的蜀山掌门,做出了和所有死在张野手中的人一样的反应。
“他凉了。”
小掌柜突然抬起头,略带同情的看了一眼跑堂小哥。后者面无表情,只是一如既往地坦然。
坦白说小玲儿并不知道此时此刻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她只是觉得这样的场景很眼熟,所以下意识地认为似曾相识。
又是一句“你确实聪明”,又是一句不以为然地“虚张声势”。
话出口的那一刻,她突然明白了林九红衣对张野那股仿佛被灌了迷魂汤一样的信任感究竟来自何处——也许恰恰是因为类似的场面见过太多,所以习以为常,见惯不怪。
“快点结束吧,我累了。”
跑堂小哥望着张野,揉了揉眉心,像是已经预见了所有的结局,只剩下对前因后果的困惑不解、一律扔给了清河掌门。
“你们终于学会无条件地信任我啦?OK,这趟没白来。”张野笑着点了点头,随后招呼着两人转身就走。
“你们想去哪儿。”
莫名被忽略的清河掌门突然间开口。他惊愕的语气中半是不解半是愤怒?他看不透这帮人的底气,仅仅是因为自己一击没有得手,所以他们就会如此小觑自己,觉得自己不会杀他们吗?!
“回蜀山,懒得陪你耍了。”张野回头,冷冷看了他一眼,说完,手中光点一动,三人的身影迅速没入了虚空之中。
回过神来的清河掌门一步追上!仅仅慢了一步,却像是天壤之隔,彻底跟丢了眼前的三人。
回过头,自身所处的环境早已脱离了原先的山洞。直到这一刻他才反应过来,自己仍然是在大阵之中。
剑雨。
一步错,步步错。
无穷无尽的剑雨从头顶袭来。他匆忙招架格挡,却奈何越往后越吃力。
自己一路尾随,却忘记了没有张野的带路,他根本找不到阵法间的漏洞空隙,走出了方位就会陷入原先的困境中,而头顶绽放的,分明是正上方袭来的暴雨梨花!
天剑之威,无所不破。
前一刻还得意忘形的清河掌门仿佛无形间又看到了张野那种看死人一样的眼神,于是他发了疯一样卖力往上砍,格飞了天剑无数,然而人力终究有尽时。
他开始气喘,他开始体力不支。好不容易才年轻的身体在小小的得意过后很快便因为身衰力竭而原形毕露。他又回忆起了自己已经是年近花甲的老人。头顶的天剑越来越密集,而下落的强度之大,已经迫近于神鬼皆杀。
“张!野!”
“张——!野——!”
“张!!!!!野!!!!!”
一瞬爆开的天剑丛中,久久回荡的是这两个字。
……
“那清河掌门呢?”出阵后的小掌柜问。
“任他自生自灭吧。他有本事跟在我们身后进去,可惜没本身跟在我们身后出来。”张野冷笑,望着身后的蜀山禁阵,目色微寒。
“你早就知道他一路跟在我们身后吧?如果他没本事跟在我们身后,进入时必然是你刻意带着他的对不对?”小掌柜追问。
“是,一路上走得那么慢,不是我不赶时间,而是我有意在等他。”张野笑笑,对这种小事从来懒得掩饰什么。
“他是不是已经死在阵中了。”跑堂小哥冷冷问。
“不出意外应该是的。按阵中的天剑强度,一个地魁境的修者,必死无疑。”张野点头,神情自然。
“所以退路你一早就想好了?可是你图什么呢?如果说为了神器那我倒还能理解,但如今神器应该也跟着清河掌门一起遗落在了大阵之中。你做这一切该不会就只是为了杀一个蜀山掌门吧?”小掌柜不解。
“话不要乱说,他不是我杀的,只是自己心术不正,死在了阵中。”张野纠正了她的“口误”,“另外谁跟你说我图的东西是神器?在那之前我连岩壁背后是什么都不知道,神器的猜测也是后来看到真相才说出的。”
“那你图的是什么?”小掌柜问。
“阵图。”张野拿出了先前拓印信息的那副卷轴,“那些岩壁上记录的东西从来都不是什么秘闻、符箓,而是这整座大阵的完整阵图!你们全都错了,包括清河掌门在内,你们全都以为岩壁背后的神器是真正宝藏,但没有人知道,最开始便被毁去的岩壁文字才是真正的宝贝!从一眼看到时我便知道这阵法不凡,现如今看到了岩壁上记载,我更是完整确认了自己的猜想!有了这阵图,假以时日我就能重现这整个大阵。这才是对我来说,比之神器仍珍贵百倍的无价之宝!”
“你确认这阵法的来头了?”跑堂小哥插嘴道。
“没错,看到了岩壁上的记载,基本可以确定它的来历。”张野回答,目光如炬。
“这阵法是什么……?”跑堂小哥一愣,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张野口中的答案让他不敢去臆测,究竟是什么样赫赫有名的阵法,才会有如此可怕的力量,甚至无主的情况下依然能击杀地魁境修者?
然而张野只是稍稍一个停顿,看着两人。
“天道第一杀阵·诛仙。”
……
诛仙残阵,渐渐平息的剑绝之地。
尘埃,废墟,以及……千疮百孔的尸体人身。
一紫一青两道光芒在他的身下闪烁。
而大阵中渐渐随风而起的尘埃里,一个黑色虚影慢慢凝结成型。
“主人。”
它开口,发出了近千年来的第一个音节,与过往不同,他的眼神中已经被人点燃了两盏微弱火光。
“主人。”
他再次呼唤。随着这声音浮动,尸体上的创伤空洞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复原。
“主人。”
第三声。
地上的人手指微微颤动,慢慢地,慢慢整理衣襟,重新站了起来。
他的手中,两柄浮动的光剑如同星辰盘绕,一紫一青,摧残夺目。
苍老的脸颊开始磨平皱纹与痕迹,清河掌门微微一笑,双眼中是两道同虚影一样的微弱火光。除此以外,邪气凛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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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月十五万字,至此如数奉上。我要给自己放假了……六月份事情比较多,考试啊一门接着一门。所以很有可能咱们就是七月份再见啦。也不一定,谁让我这么有责任心的男人,心心念念挣钱养家,指不定下个月就全勤了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