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萧衍垂头丧气推开家门。
“官人,您回来了。晚膳用过没?先吃点水果吧!”话声清甜婉脆,一个风-骚中年贵妇从内堂笑吟吟迎出,风髻露鬓,薄施粉黛,肤白如新剥鲜菱,举手投足间隐然有一股娇-媚,眼神顾盼生辉,撩人心怀。
身后跟着一个圆脸蛋、胖墩墩的八九岁男孩,以及一个肌肤胜雪,双目犹似一泓清水,秀雅绝俗,自有一股轻灵之气的十二三岁少女。
“夫人啊,现在哪有心情吃香蕉?”萧衍望着箫夫人剥的香蕉,眉头一皱,一股怒火从两肋窜上来,扯着嗓子吼道,“今天够晦气,少来烦我!”
“哎呦,你怎么一回家就冲我们发脾气?”如同雷轰电掣一般,萧夫人惊呆了,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会儿,撒泼耍赖道,“就知道欺负我们母子,不吃拉倒,才懒得理你……”
“你……”萧衍瞪大眼睛,指着箫夫人欲言又止。
“哼!来,灵儿,给你剥根香蕉吃。”也不理睬萧衍,转身对着少女,突然堆出一脸热情,剥去香蕉皮,笑吟吟地递给萧灵儿。
淡淡接过香蕉,脸上闪过一丝惊讶,旋即恢复冷如冰霜的表情,萧灵儿显然对箫夫人的殷勤并不领情,眼神烁着隐约的鄙夷。
“乖儿子,来,娘亲也给你剥一个。呦,张嘴……”箫夫人弯着细腰,将香蕉塞到胖男孩嘴里,紧紧拥着他,笑意盈盈,恨不得把世间的一切美好都送给他。
他只是傻傻的笑,只顾着吃,嘴巴嚼动不停。
“哎呦,你看看你,都什么时候了?还这个样子……”萧衍心烦意乱,怒不可遏地吼叫着,声音犹如沉雷一样滚动着,传得很远很远,然后生气地甩门而去。
“什么脾气的人呢?在外面又惹了什么事,一回来就给我们母子脸色看。”言罢,嘴巴一撅,眉毛倏地皱了起来,冷眸一转,似有一道寒光射出,一把抢过萧灵儿手上的半截香蕉,脸色瞬间转变,左手插着腰右手指着萧灵儿的秀脸,大声训斥道,“吃,吃,成天就只知道吃……”
“我要找我娘亲。”萧灵儿抿着嘴木然地说。
“臭丫头,你娘亲不在这里吗?”眉头高挑,瞪大眼睛,箫夫人怒火冲天。
“你是继母!我要找我的亲生娘亲。”萧灵儿蛾眉倒蹙,洁白的牙齿紧紧咬住薄唇,嘴唇上印着一排齐崭崭的齿痕。
“臭丫头,吃里扒外的贱-货,再给我叫嚷,把你赶出家门,去找你那臭娘亲,呵呵,有种就去啊……”箫夫人发疯了一样叫嚣着,像是一个厉鬼。
听着箫夫人的攻讦谩骂,萧灵儿的双手开始颤抖了起来,侧身斜视着她,复杂的眼神里,失望、痛苦不断地交织着:真正的愤怒不是嚎啕大哭,也不是冲她发脾气,而是沉默不语,忍受痛苦,我做什么都与你再也没有任何关系。
……
“在萧府,我是唯一的顶梁柱,如果倒下了,整个家也就毁灭了。所以,千万不要轻易倒下。”
大步流星地走在街道上,萧衍不断地告诫自己如果要想获得成功,无论前面有什么样的困难,不要因为一时心慈手软,前功尽弃。
经过喧闹的街市,走进小酒馆,他点了一桌菜,默默捧起酒杯,独自饮上,几杯清酒下去,喃喃自语道:“风退进,云自伤,恨酒催柔肠,一抹暗创,几度痴狂。想我萧衍博学多才,风华绝代,竟料不到会落得如斯田地……”
“萧兄,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饮酒啊?是不是有什么事?”一脸疲倦的李元从门外走来,坐在萧衍身旁。
“李弟,来,一起喝一杯!”望着脸庞消瘦的李元,萧衍眉开眼笑,竟然碰见许久不见的朋友,一扫刚才萎靡不振的表情,兴致勃勃的问道,“不管用什么方法我都要成功,你说我会成功吗?”
“哎哟!萧兄,只要你下定决心都会成功的。你忘记了?咱兄弟俩以前边防军当差那会儿,我们一个小分队被敌军重重包围,最后还是萧兄领着大家逃出来了,这么困难的事你都做到了,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到呢?”李元一饮而尽,爽朗笑道。
“是啊!勇敢去做,不要退缩!兄弟,难得今日如此尽兴,为兄赋诗一首,以作留念。”萧衍扶着李元的肩膀,醉眼迷离,摇头吟道,“杏梁日始照,蕙席欢未极。碧玉奉金杯,绿酒助花色。”
“好诗,也希望我们兄弟今后能够欢乐无穷尽,绿酒助花色,来,干杯!”
……
天渐渐放亮,远处的公鸡站在草垛,伸直脖子,用尽平生之力,仰天打鸣,那一声响亮、有力,又是那样悠长。
望着不远处的茫茫大海,雄浑的海水在清晨的阳光下闪着迷幻般的碎金,波澜不惊,大海远处是一片雾气,淡淡地笼罩在海面上,凝聚成一团空白。
“李亨,你今年也快十六岁了,即将行成人礼,你是长子,以后要承担起家里的重担。”李元带着大儿子李亨往码头赶去,边说边走。
“是,父亲。”李亨肃然道。
“长子,最重要的是什么?是勇气。可以义无反顾的保护家人的勇气,有足够的勇气,才有资格做一家之长。一个人无法决定自己生命的开始,最重要的是有勇气走到生命的最后一步。你一定要记住爹说的话。”李元语气严厉地道。
“孩儿谨记。”李亨倏然停下脚步,惶恐地鞠躬拱手恭敬地道。
到了码头,那两位神秘雇主似乎等候良久,身后是十车货物,十几名壮汉把沉甸甸货物扛到货船上,不一会功夫,叠得整整齐齐,刚好塞满一船。
“船家,你在前头开路,我们在后头跟着。按既定路线走,不得马虎!”那两位神秘雇主带着十几名壮汉,迅速跳上小船。
“是的……”突然间心跳加速,嘴唇微微抖动,李元连忙弯下腰,唯唯诺诺,借以掩饰脸上的紧张。
扬起白帆,劈波斩浪,在万里的波涛中,按照预定的路线航行。
望着一望无际的大海,波浪一个连着一个向岸边涌来,发出“哗......哗......”的美妙声音,李亨的心胸似乎也变得开阔了,神清气爽,心旷神怡。
行到海中,突然飘来一阵白雾。“轰”的一声,一艘不知哪里冒出的渔船飞速撞上后面的小船。
又一艘渔船快速出现在李元前面,船头立着一个黑衣蒙面人,挥手示意跟随其后。
李元看是县令的接应来了,绷紧的心弦终于放松了,长长的出了口气,紧随渔船之后,大约一炷香功夫,拐进一处僻静的岸边停了下来。
“啊!”船舱外忽然传来一片凄厉惨叫,空气布满血-腥的味道。
“你不要出去,躲在船舱里,我出去看看怎么回事?”李元小心嘱咐着李亨,脸上闪过一丝惊恐,但毕竟从军多年,见过世面,很快镇静下来,随手抄起一根木棒,小心翼翼走出舱外。
只见甲板上到处横着船工和水手的尸体,流淌着的鲜血,染红了海水。
一个黑衣蒙面人在船头挥舞着钢刀,仿佛在用鲜血泼墨绘画一般,寒光一闪,又一刀砍倒一水手,那一瞬间,水手因恐惧而睁大的眼睛,始终没有闭上。
用衣袖抹了抹额头的汗水,黑衣蒙面人负手背立,抬头静静望着旭日从东方缓缓升起。
“你……你是谁?”握紧木棒,李元怒目圆睁,额角的青筋随着呼呼的粗气一鼓一张。
“要你命的人……”黑衣蒙面人透着一股杀气,握着森然的钢刀,缓缓转过身,瞥见李元一瞬间,心头一震,怔怔的站着,嗫嗫嚅嚅道,“怎……怎么是你?”
“你……”李元诧异地望着面前黑衣蒙面人。
只见黑衣蒙面人缓缓摘下面罩,在阳光照射下,圆脸盘,宽宽的浓眉,闪动着一对精明、深沉的眼睛……
“萧衍,是你?”李元勃然变色道。
“李元?怎么会是你?”萧衍脸色也一变,身子微微颤抖,缓缓放下钢刀。
“对啊,我依照萧县令的计划,运送私银到此地,你不是他派来接应的吗?”鼻尖渗出豆大粒的汗珠,李元满脸疑惑地道。
“你赶快走吧!不然就来不及了,他要独吞这笔私银……”
“什么?竟有此等事!”闻言,李元内心一震,犹如晴天霹雳,“不行,我得把船开走,不能落入这帮邪恶的人手中,把私银带到州府衙门,上报朝廷。”
“你还不走?难道要命丧于此吗?”突然,萧衍提起钢刀,横指着李元,手激烈颤抖,眼神闪过一抹恐惧,“别回头,快潜水逃走,快!”
“什么?”望着萧衍心急如焚、胆裂魂飞的眼神,李元稍一迟疑,正欲跑向舱内,“噗”一声,一支利箭穿透胸口,撕心裂肺的剧痛使得李元双膝跪在甲板上,无力动弹,顺着利箭血喷不止,瞬间染红了衣襟。
断线的血色玉珠沿着伤口滑落,“嗒嗒”滴落在地,化作一朵艳丽的血红花朵。
一滴,两滴……血流是暖的,心却已渐冷,唇边上最后的血色已经褪尽,眼前漆黑得什么都不再能够看的见,寒意流淌着,萦绕着死亡的气息。
“咚”,李元两眼一翻,倒在血泊中……
一切发生的太快,萧衍怔怔呆立一侧,木然地望着岸上含笑挽弓的萧鸾。
躲在船舱内的李亨,见父亲许久未回,掀开船帘,恰好瞧见他躺在血泊中一动不动,悲痛欲绝,泪水疯狂奔涌,正欲扑上时,脚下一个踉跄,“咚”一声摔倒在地。
“是谁在里边?”岸边萧鸾闻声勃然大怒道,“船舱内还有人……”
他面目狰狞,双眼布满血丝,大声怒斥左右侍卫道:“愣着干嘛?还不快去抓来?”
“是!”只见一条身影率先飞跃上船,修长高大身材,锐利冷漠的黑眸,宛若黑夜中的鹰,冷傲无情却又盛气逼人,向船舱扑来。
李亨强忍着悲愤,最后望了一眼气绝身亡的父亲,咬咬牙,扑通一声跳入江中。
“嗖嗖……”身后无数利箭破空而来,一支锋利箭头擦过左臂,划出一道血口,一阵刺痛传来,李亨一慌,奋力向深处潜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