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完全是,听一个老人说给你爷爷送过东西,就是几捧玉米面。也没放在他面前,直接掀开锅盖放在玉米粥里面了,当时你爷爷不知道,还骂你奶奶‘败家娘们,做个玉米粥放那么多粮食干嘛?’”说起这些,项玉胜眼睛里藏着许多忆苦思甜的内容。
爷爷对项飞来说,只是个名词,在他出世之前,爷爷已经去世。
因为没见过,他才更好奇,想了解那段故事,关于爷爷、关于奶奶的一切。
“爷爷后来怎么去世的?”
“因为赌!”项玉胜眼睛里掺杂了很复杂的感情,又瞥了一眼奶奶的遗像。
“他好赌?”
“也不是好,就是做生意有钱了之后太烧包,那会他就有100多块钱,当时简直是笔巨资。人家就带着他去赌桌,好像设计好了似的,先赢了几块钱,提起兴致后把那一百多块钱都扔了进去!”
“然后呢?俺爷爷怎么死的?”
“那么一大笔钱突然没了,你爷爷心里别扭,加上你奶奶也不饶他,一来二去就疯了,现在好像叫抑郁,反正精神不太正常!你奶奶也不愿意照顾他,身体一天比一天差,慢慢地耗光了所有精气神,最后死在了病上!”
“俺爷爷死了,俺奶奶后悔不?”
“还能不后悔?但是她嘴硬,总是说这老头子自己寻死!”
祖辈的恩怨情仇,项飞听起来仍然无比的感慨,很多事情他无法评断对错,却觉得对现在的自己或许是个启发。自己何尝不是与爷爷一样,身上带着一笔“巨资”,但是以后自己该怎么做呢?
父亲项玉胜又说了一句话,再次把他带到奶奶去世的悲伤当中:“这人离得再远,总有个见面的时候,但是千万别隔着那层棺材板,隔了它就怎么也见不着了!”
这时,项飞的电话响了,在安静的夜里,这个声音显得格外刺耳,他赶紧接起来,来到了西屋。
“大熊,你回家了吗?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出发?”
“董璐,我恐怕去不了燕都城过年了!”项飞的声音有些低沉。
董璐突然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一般情况下,项飞不可能直呼自己的名字:“怎么了?家里出什么事了吗?”
“我奶奶今天突然去世……”接下来项飞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么突然?”董璐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之前怎么没听你提过奶奶的事,是急症吗?”
“恩,几个小时内就去世了,但是好歹见了我最后一面!”
“节哀顺变,项飞!”
项飞不想太影响她的情绪,干咳了一下:“不用担心我,没事的!你回去了吗?是不是已经到家了?”
“到了,石子哥去火车站接的我,刚到家!”
“那就好,你照顾好六大娘,收拾好就先去燕都吧,不是还得参加春节联欢晚会吗?免不了要排练什么的,别误了!”
“知道了!那你好好处理家里的事吧,有事和我打电话!”
“好的,那不聊了,我再去陪我爸坐会!”
“拜拜!”
“拜拜!”
挂掉电话,项飞透过玻璃看到,父亲仍坐在那里,盯着面前的那个茶壶发呆,好像在回忆着什么。项飞去给他换了一壶热水,拿了件棉衣给他披上,却没有继续坐下来。
“爹,别太晚了,早点休息,明天还有一大堆事需要忙!”
“知道了,你去睡吧!”
这时候,父亲应该需要一个独立空间去回忆、悲伤和思考——项飞突然醒悟道。
在项飞的家乡,举办葬礼的时间很有讲究。如果是夏天一般会安排三天葬礼,比较简短;冬天的话一般安排五天葬礼,如果有亲人在外地需要赶回来,还会有七天葬礼。
虽然是冬天,但是临近过年,项飞奶奶的葬礼还是选择了最短的三天。
第二天傍晚,族亲要披麻戴孝、排好队伍去报庙,来到村西头的土地庙烧纸、磕头。目的就是告诉土地爷村里有人去世,阴间再添一丁,类似于人世间的销户、报户。
第三天则是出殡,请来吹唱班子闹腾一天,各种远近亲戚都来灵堂前祭拜,一些亲戚项飞见都没见过,应该是曾祖父那会儿的亲戚。
亲戚超过两代淡如水,他们也就是在白事的时候出现一次,子孙办红事都不会请他们了。
农村葬礼中,悲伤的只是本家人,对其它无关或者关系不大的人而言,简直是场喜事。有吹唱班来添热闹、办红火,有各种小摊贩来摆摊卖各种吃喝、小玩意儿,这在平时都是难得一见的。
尤其对那些小孩而言,他们不知疲倦地跑着、闹着,甚至不想这场盛事随着时间流逝而结束。
但是没人怪他们,死去的人曾嬉闹过先人的葬礼,这些小孩迟早会因衰老而死去,他们的葬礼也会被另一群小孩嬉闹。
在族里掌事人的操持下,葬礼有条不紊地进行,姑舅亲、姨表亲、联姻亲不分时间先后来灵堂前祭拜。族里会专门派人接亲,在入门前先通报,然后按照亲属分类行不同大礼,再被专人劝慰离开灵堂。
项飞不知道其它地方,反正他们这里的姓氏家族管理红白喜事非常有章法,在掌事人的分配下各负其责、各主其事。没有人会拒绝或者胡闹,因为他们知道生老病死、娶妻生子谁家也少不了,平时积的功德迟早会还回来。
随着长长的送葬队伍从墓地返回,葬礼在一片叹息声中结束,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不管悲伤中的本家人,还是看热闹的无关人士,他们都很累,等着收拾停当好好休息一下。
农村下午不扫地,但是葬礼过后,即使再累也得把家里面好好打扫一番,去除晦气、扫掉霉运。
项飞却没管这些,悲伤的情绪慢慢变淡,对生死的思考却多了一层。这是他参加的第一场葬礼,也是一个开始,一场场葬礼之后,最后他还得参加自己的葬礼。
只是不知道那时候他身在何处,是否还有族人为他张罗这些事宜,那些穿行期间嬉闹的孩子里面有几个自己的血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