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趣 > 天工 >天工

0822 真

真善美,以真为首。

“真”在文物保护与修复中也是一项根本性的因素。

世界文化遗产保护的第一原则,就是“原真性”。

“原真性”,英文原称是“Authenticity”,在不同的领域里,它有不同的衍生含义。

最早这个词的出现,是针对“风格性修复”而来的。

一百多年前,英法都存在大量这样的事例。

譬如法国修复巨匠勒·杜克,在法国修复了大量的教堂与城堡,作品遍及欧洲很多国家,还曾经主持修复了大名鼎鼎的巴黎圣母院。

在修复巴黎圣母院的过程中,他竖起了一座以前从来不曾存在过的尖塔。这座尖塔当初曾经存在于巴黎圣母院的计划中,但从来不曾修建过。

不仅如此,他还改动了以前的室内壁画装饰,重新加入了缺乏历史依据的建筑雕刻。

甚至,最令人诟病的是,他还非常自恋地加入了自己和另外两位建筑师的雕像……

之后,在英国,类似这样的修复也非常流行。这些修复师或者建筑师强调的是“风格完整性”。

按理说,修复古迹应该做的是维护与修理,但自恋的他们却加入了更多自己的创作。

他们想要建立一个更具完整性的表达。就算这表达、这风格从来没有在历史上存在过,在经过建筑师的考察与判断后,它们也将被重新建设起来,成为修复后建筑的风格。

这就是所谓的“风格性修复”,它们追求的是建筑或者文物的“艺术风格”,而非“历史本质”。

这样的流行最终遭来了批驳。

在英国,以普金和拉斯金为代表举起了“反修复”的大旗,开始了两种观点的历史性论战。

拉斯金在他的《建筑的七盏明灯》中鲜明地表示,“在这件重要事件上,请让我们别再自欺欺人,就像不能使死人复活一样,建筑中曾经伟大或美丽的任何东西都不可能复原。我在前面坚持认为是整个建筑生命的东西,亦即只有工人的手和眼才能赋予的那种精神,永远也不会召回。在另一个世纪,也许会赋予另一种精神,那时就成了一幢新建筑;然而其他的手和思想是无法召唤和控制已逝的工人的精神的。”

“那么让我们不再谈论修复。这件事是个彻头彻尾的谎言。你可以像模仿尸体做人体模型一样,模仿一座建筑;就像你的建筑业可以拥有旧墙的外壳,但是这样做有什么优点我却既看不出,也不关心。然而旧建筑却给毁了,与变成一堆瓦砾或者化为一堆烂泥相比,被毁得更彻底、更无情。”

这两派论战的核心其实就是“原真性”。

时间必将摧残一切,无论历史建筑还是文物古迹,在时光的长河中必将老化、损坏甚至倒塌。

修复正是应延续它生命的需求而存在的。

但是,在修复过程中,涉及到关于建筑本体、材料、技术工艺、场所、环境、情感等综合性要素,到底能不能保持原文物古迹的真实性价值,能保留多少,这就事关修复过程中的“原真性”理解与思考了。

经过漫长的讨论,“原真性”这个概念渐渐被竖立了起来。

一般来说,判定一件艺术品应该考虑它的两个基本性质。

第一,是艺术品的创作;第二,是艺术品的历史。

艺术品的问世由创作思维过程和实物营造所组成,历史则包含了能够界定该作品时代性的那些重大历史事件,及其变化、改动以至风雨剥蚀的现实情况等等全部内容。

“风格性修复”不仅在修复设计上完全违背了原设计师及工匠的精神,而且在修复过程中也抹拭了岁月在文物上留下的痕迹,在一定程度上割裂了历史的联系性。

正是在这样不断的争执与论战之下,威尼斯宪章才应运而生,成为世界文物修复以及古迹保护的指导性纲领的。

而“原真性”也成为了世界文物修复的根本原则。

两个世界在不同的道路上发生了巧妙的重合。

据苏进所知,这样的论战在这个世界也曾经发生过,但规模远没有那么大。它引发了雅典宪章的颁布,然而关于“原真性”的讨论还没有到威尼斯宪章那样的深度。

当初在惊龙会上,文物协会的长老们想要推广的艺术修复,跟当初英法两国流行的“风格性修复”颇有异曲同工之妙。

令人深思的是,苏进能够很肯定地确认,文物协会的长老们,这些古板的传统修复师,的确是不知道英国那场论战的存在的。

惊龙会上,苏进对“艺术修复”的批驳,几乎是那场论战的缩水版。

他的观点能够轻易地取得胜利,除了之前用技艺碾压了长老,契合了“技艺为王”的潜规则以外,更重要的是因为,那些九段墨工,乃至于更多的传统文物修复者们,更认同的是“真实性修复”。

在中国近现代文化遗产保护的发展历程中,早期用得更多的不是“保护”这个词,而是“保存”。

一字之差,代表的概念却有根本性的不同。

而这,才是华夏传统文物修复真正的根本所在。

正是因为这个,当初凌天如堪称天才,却在距离九段只有一步的时候退出修复界。

正是因为这个,石永才才会放弃文物修复师的段位,重新选择自己的职业道路。

正是因为这个,岳九段才会觉得自己将要走出的是一条“歧路”,从而感谢苏进的一言之恩。

因为从根本上来说,他们认同的是“真实”,觉得“艺术修复”是错的!

然而,华夏文物和建筑,尤其是后者,跟西方建筑有着根本性的区别。

所以,同样是“原真性”,不同的解释会带来不同的判断方式。

这也是华夏文物修复的矛盾由来,也是华夏文物修复对威尼斯宪章的疑惑所在……

对于文交会的这次交流论坛,苏进和国家文物局的专家从一开始就进行了深入的讨论,做了非常周全的安排。

论坛第一天,国家文物局安排了一位专家进行开幕发言,基本上就算确定了这次论坛的讨论主题。

这位专家直接提出了“原真性”的概念,也就是那一个“真”字。

他发完言之后,第二位专家上台。

他看似自由发言,但下面的人明里暗里都知道,这还是文物局安排的,相当于是一个托。

但就算是托,他发言的内容也引起了大多数人的关注。

他对第一位专家提出的“原真性”概念提出了质疑,把重点转移到了“什么是原真性”上。

他提出来的例证也非常有力。

西方建筑以砖石为主,可以延续千年不倒。

但是东方传统建筑以木结构或者夯土结构为主,这种结构相对比较容易损坏,所以每隔一段时间都要大修一次。

在修复过程中,有可能进行扩建、改建,以及更换建筑的一些构件和材料,甚至改变颜色。

对于木构建筑,还有“落架大修”的做法,这几乎就是一种重建了。

这同样是传统,同样是历史建筑,对于这种建筑的现代修复,应该采取什么样的标准?把什么定为它的“原真性”?

第二位专家提出的这一点,直接引起了很多华夏修复师们的共鸣。

华夏人通常都很务实,这些传统修复师们究竟如此。

对于他们来说,概念是概念,最重要的还是实际操作。

中国文物以及建筑的情况这么复杂,面对不同的情况应该怎么操作,这才是最关键的事情。

如果能在这场会议上定出一个统一的标准,那就再好不过了!

同时,这些务实的传统修复师们也隐约感觉到了一件事情。

理论,是实践的指导。

能在理论上统一思想,制定标准,他们以后的工作可就方便多了……

前两天苏进没有到现场来,但他其实一直是很关注这边的。

他知道,两天时间,从一开始的定调子到试探性讨论到深入讨论,已经有十多位专家以及修复师上台发表自己的意见了。

这还是公开上台,面向所有人的发言,私底下小规模的讨论乃至争论,更不知道发生了多少次。

这中间涉及到的问题实在太多,还有很多人持完全相反的意见。

就算是大会公开表示并不支持的“风格性修复”“艺术性修复”,其实也是有一批支持者的。

他们讨论得热火朝天,有时候还针锋相对,据苏进所知,有几次讨论到怒火上头,这些老技师们几乎要动起手来了。

还好这是在文交会上,安保工作是重中之重,那些人还没来得及发生过于亲密的肉体接触,就被非常友好地拉开劝解了。

但即使如此,两天时间,也让讨论达到了非常深入而热烈的程度。更可贵的是,在文物局有意识的引导下,讨论一直没有偏离主题,仍然围绕着“文物修复的核心原则以及具体标准”来进行。

文交会第三天,苏进到达演讲大厅现场,刚才受到大量注目,就有一个人站了起来,大声说:“苏大师,您觉得文物应该怎么修?!”

_____________

几乎是纯理论性的一章,花了很多心思写,希望不会太枯燥……

相关推荐:极品高手长恨歌老人与海巴黎圣母院神级保镖美女总裁的贴身兵王妖皇大明王朝1566总裁在上我在下总裁误宠替身甜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