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沥川说,我刚刚晕倒的时候他还以为我是装的,打算让江横溪把我送到他的汽车上,然后按原定计划溜之大吉。不料一摸我的脉搏不对,赶紧把我送到休息室,给我喂糖水。那座大楼是高尚住宅区,二楼有好几个诊所。他请了一位医生来看我,问了原因,就说可能是晕血症。通常情况是躺下来,十分钟就好了。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表:“你都躺了二十分钟了,为什么脸还是那么白?”

我坐起来,哈哈大笑:“我的脸白,是因为我涂了粉。我化妆了,知道吗?”

“你的皮肤那么好,小小年纪,化什么妆嘛。”

“成熟和性感,是我毕生的追求。”我大话刚说完,发现他一直凝视着我,一言不发,好像某个言情片里的定格。

“小秋,你是神仙,你是活宝,你四处放电,我如临深渊。”他站起来,把大衣递给我:“穿上这件性感的大衣,我们回家去吧。”

我们一阵风似地回到龙泽花园,进了他的公寓,他把我按在门上,迫不及待地吻我:“今晚留下来陪我,好不好?”

“明天有考试,口语和听力。”

“只差一天了,现在准备管用吗?”

“临阵磨枪,不快也光。”

“我明天下午出差,厦门有个设计方案入围,要竞标。”

“要呆多久?”

“三周。”

“哦!”我说,“好不易见一次面,又要走。”

“所以,要争朝夕,是不是?”他替我脱下大衣,低头下来,吻我的胸膛。双手绕过我的背,解开我的拉琏。我有点羞怯地往后靠了靠,因为我的身体还停留在少女时代,骨骼细小、胸部平淡、像一只爬在他身上的蜥蜴。我挽住他的腰,扔掉他的拐杖,迫使他倚在我身上。

“嗨,我很重吗?”看着我几乎被他压垮,他连忙将双肘靠在门上。

“不重……”我已被他吻得神魂颠倒,在他耳边喃喃地说,“沥川,我爱你!尽情地折磨我吧!”

我们满头大汗地去洗澡,各自进了各自的浴室。

沥川说,他的浴室里全是残障设施,正常人进去,会以为是进了国民党的刑讯室。他不说则已,一说,我偏进去观察。其实浴室并不象他说的那样阴暗。里面宽敞舒适,还有一个沙发。只是四处都安装着扶手、支架。地板也铺着特殊的防滑材料。然后,有一张小巧的轮椅,一旁的柜子里放满了纯白的浴巾。

“能窥浴吗?就五分钟?”我嘻皮笑脸地看着他。

“no.”他拎着我的耳朵,把我拎出了浴室。

学校的浴室总是充满蒸汽,难得有地方让我尽情地洗澡。我洗了很久,出来的时候,看见沥川披着浴衣,在沙发上喝啤酒。

他站起来,问我:“想喝点什么吗?”

“冰冻啤酒。”

“不行。这是男人喝的东西。”他走到厨房,打开冰箱,张望了一番:“我给你泡热的奶茶,怎么样?”

“好吧。”我蹦蹦跳跳地来到厨房,发现他的厨房是崭新的,一尘不染,显然,他从来不做饭。

“你这电炉用过吗?”我抚摸着电磁炉光滑的表面,上面不见半滴油迹。

“没有。”

“那你为什么要设计一个厨房?不如干脆不要好啦。”

“的确是个设计错误。”他说,“作为建筑师,我们只愿把心思花在客厅的设计上。”

“其实,我可以在这里炖汤。”我说,随手打开厨柜,发现里面锅碗瓢盆一应俱全,分类摆放整齐。“下次我买点菜给你炖骨头汤喝吧。广式的,清清淡淡的那种。还有鱼头豆腐汤,也挺滋补。”

“说得我馋了,不如现在咱们就去买菜吧。”他找房门钥匙,“这附近正好有个商场。不远,走着去就可以了。”

沥川说不远,结果我们走了半个小时,才到他说的那个商场。这回他不顾我的反对穿上了假肢,理由是这样他有一只手可以空出来,牵着我。进了商场,我推了一辆购物车,没找到骨头,便到鱼市里买了一条鲈鱼。买了炖汤用的葱和姜,买了豆腐、西芹和百合,买了些卤菜。沥川买了他要吃的东西,又叮嘱我多买些半成品的菜,这样我可以专心复习,不必为一顿三餐发愁。

我又买了云腿,香肠,和干菇。

“多买点吃的放着,面包,饮料,我那里有咖啡和茶。全在冰箱里。记得要选哥伦比亚的咖啡豆,最提神。”也不知是什么东西,他抓起来就往购物车里扔。我一看,是豆奶。我扔回货架:“寝室里没冰箱,买多了也是浪费。”

“考试期间你住在我的公寓里,好不好?”他说,“这里安静,你可以专心学习。我在厦门,不会打扰你。”

“不不不……”我一叠声地说了十个不字,最后又加了三个字:“不方便。”

“嗯,这里离你的学校有点远,不过,我可以叫我的司机专门送你。”

“你不是一向自己开车吗?”

“我有一个司机,不过我喜欢自己开车,所以他一直很闲。现在正好给他找点儿事干。”他掏出手机就要打电话。

我一把夺过他的手机:“哥哥,您饶了我吧。我只有在寝室里才自在。考试对我来说很关键,你总不想让我复习的时候不自在吧。”

沥川有一点好处对我来说特别受用。沥川从不勉强我。

“好吧,随你。”他淡笑,不再坚持。

尽管如此,我们还是买了一大堆吃的。我提两包,沥川提两包,坐出租回来。

在大厅的门口,我们碰到了纪桓。他和一个男士,也是一人提着一大兜东西往楼里走。

“嗨,沥川,小谢!”

“嗨!”我有点不好意思,沥川牵着我的手不放,一副甜甜蜜蜜情侣状。

“介绍一下,这位是萧毅同学,中央美院油画系的研究生。”除了长着一双像关羽那样的丹凤眼,萧关看上去很文静,很温和。

“你们好。”他和我们握手。

“这位是王沥川先生,谢小秋小姐。王先生是建筑设计师,谢小姐还在大学读书。”

沥川将左手的购物袋交到右手,和他握手。

“沥川你生病了也不和谢小姐汇报,害人家在这里苦苦等你三个小时。”纪桓笑道。

“是吗?”沥川歉意地看了我一眼。

我低头看自己的脚趾。

“我一定好好认罪。”沥川说。

上了电梯,我偷笑:“那个萧毅,胸挺得笔直,看上去很gay呀。”

“他们在一起很长时间了吧。”沥川说,“萧毅倒无所谓,纪桓成天嚷嚷要去加拿大领结婚证。”

“我说,沥川,你怎么不是gay呢,你又干净又整齐,家里一尘不染的。”

“我房间是有人每天打扫的。”他说,“如果没人打扫,你看看。”

“你早上起来叠被子吗?”

“不叠,您满意了吧。”

我们回到公寓,像模像样地一人穿了一条围裙,沥川杀鱼,我炖汤。沥川切菜,我炒菜。我一直以为沥川是公子哥儿,想不到他做这些活儿,又快又好,简直是训练有素。沥川说,虽然他们家不缺钱,但他和他哥哥上大学都是自己打工挣生活费,很少向家里要支助。

“当然,我爸爸付了我们学习最贵那部分钱,学费。”

我看见他在剖洋葱。我说:“菜已经很多了,别切了。”

“你给我做好喝的汤,我也给你做一种好喝的汤。”他去洗蛤蜊,“clam choder (蛤蜊汤),你喝过吗?”

我一头雾水:“没有。”

“这汤我从小爱喝,菜谱还是我外婆传给我的呢。”

“那你教我,好不好?”我挤到他身边,仔细看他洗蛤蜊。

“不教。这是秘方。专门讨好心上人用的。”他将锅加热,放上牛油,哧地一声,将一小碗洋葱粒倒进去翻炒。之后他又放鸡汤,放全脂奶,放土豆粒,放蛤蜊,慢慢熬。

炖好了鱼,我炒了两个小菜,将卤菜分成四碟,我喝他的clam choder,他喝我的鲈鱼汤,我们举着筷子一起吃菜,喝啤酒。

那天晚上,我偎依在沥川的怀里,睡得很早。沥川的床上堆了不少枕头。他说他只能用左侧睡觉,如果翻一个身到右侧,就像突然掉进了一个坑里。所以他需要枕头垫腰。他用法语给我读《追忆似水年华》,还没读过一页,我就睡着了。夜半他起床喝牛奶,我也跟着醒过来。然后,我们在黑暗中做*爱,十分激烈,十分投入,以至于撕破了好几个枕头,天亮时才发现我们的身上沾满了鹅毛。

沥川开车送我去学校,我们在校门口吻别。剧烈的交合使我腰酸腿痛,但沥川说,我面色红润,精力充沛,斗志昂扬。

“祝你好运!”

“祝你中标!”

我的口语和听力本是强项,自我感觉考得不错。但与训练有素、家学渊博的冯静儿相比,就很难说。期中考试之后,寝室里有一股竞争的气氛,人人默默地为着奖学金努力,不再互相通报成绩。

我原本对成绩很在乎,现在,成绩不再重要,我每时每刻只思念一个人,沥川。

中午我考试回来,想去打开水,发现开水瓶已经满了。

“是修哥哥替你打的。”安安穿着新的耐克球鞋,说。

“修哥哥在哪里?我要谢他。”

“刚下楼,你没碰到?”

我追下去,向修岳道谢。他说,不客气。

“你看了我给你买的书了吗?”

“还……没呢。最近准备考试,太紧张。我想我会很喜欢这个小说的。对了,为什么书名要叫《月亮和六便士》?”

“人人都想要天上的月亮,就是看不见自己脚边的一枚六便士的硬币。”

我惶恐,觉得他话中有话。然后我安慰自己,沥川只有常人四分之三的身体,沥川走路需要拐杖,脱光了的沥川,上身完美,下身性感,但上身和下身合在一起,惨不忍睹。总之,沥川绝对不是月亮。而修岳呢,修岳长得也不错,堂堂正正,很像唱义勇军进行曲的爱国青年。他外语过了八级,位列研究生保送名单,他成绩拔尖,得过我和冯静儿仰慕和艳羡的所有奖学金,他是学生代表,是校长的得意弟子。总之,修岳也绝对不是六便士。

结论,我要沥川,我不要修岳。

坚定了信念,我便铁了心,对修岳说:“谢谢你总是替我提水。以后请你不要再替我提水了。”

他很诧异地看了我一眼,嗫嚅:“我……反正每天都要替自己提水,多替你提两瓶,……并不麻烦。”

“请不要再替我提水了。”说这话时,我的脸色是冰冷的,口气是僵硬的。我不喜欢他,就不能给他任何希望。更不能利用他的热情来占便宜。这不是谢小秋我做事的一贯态度。

回到寝室,手机响了,是沥川。

“考得怎么样?”

“感觉挺好的。你在哪里?”

“去机场的路上。”

“沥川,你一个人去吗?有人照顾你吗?”我但心他。出差在外,设施不全,这人半夜还要起来喝牛奶。

“怎么是一个人,八个人,全力以赴。明天后天我做两个presentation。你呢,你明天干什么?”

“明天考精读,后天考泛读。然后,买车票,回家过年。”

“这不是说,等我回来,就见不到你啦?”他在那边,明显地急了。

“是啊。我有半年没见我爸爸和我弟弟了,怪想的。”

“你光想他们啊,那我呢?”他说,“我到昆明找你去。”沥川对云南的知识仅限于昆明。

“哥哥,我的家不在昆明,在一座大山的背后的小县城里。”我说,“你好生开车,过完年我回学校再来找你。”

“过完年?那不是又一个半月过去了?”他沮丧地说。

“王沥川,”我连名带姓地叫他,恶狠狠地道,“现在你知道一个半月有多长了吧。”

我收线,看见萧蕊从帐子里探出头来:“哎呀,一直以为你失恋呢,原来不是失恋,是热恋。”

“闭嘴啦。”我爬上去,拧她。

“哇,王哥哥挺大方的,给你买这么好的大衣。”萧蕊对服装有直觉,一直嚷嚷说要改行做服装设计。

那件纯黑的羊绒大衣还是昨天去画展的道具之一。其它的衣服,我不好意思穿回来,就放在沥川的公寓里。就这一件,因为又合身又漂亮又暖和,好像量身定做的一样,便喜滋滋地穿到学校里来了。

“是很好的牌子吗?”我不知道,翻了翻大衣的领子。

“这是意大利名牌。怎么也得几千块一件吧。”萧蕊老练地说。

“不会不会。”我摇头。我身上穿过的任何一件衣服都没有超过五十块的。

“这种店子通常不会把价格放在衣服外面,而是放在荷包里。”她说。

记得当时挑衣服,试完了就买了,我没问过价,沥川也没问过价。

我掏了掏荷包,发现有一个小小的卡片,拿出来一看,吓了一跳。

八千八百块。

萧蕊点点头:“我估摸着也是这么多。你真是碰上钻石王老五了。”她摸我的脸,猫一样敏捷的眼睛:“嗨,求你一件事儿,下回认得他的朋友,介绍一个给我。或者他们家开派对,你带我去。”

“干脆我把沥川介绍给你好了。”我阴阴地笑。

“真的吗?”

“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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