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爱的雪恩主教,
今年已过去近半,引星城教堂上下均无大事发生,然则有一部分关于教会人员的事宜我认为有必要向您汇报。
……
城里的圣教军统领哈罗德似乎在神术的使用上更有精进,尽管我们平日交流不多,但他在几次的行动里的神术威能比之前要强得多,想必是女神回应了他的祈祷。似乎在神降日之后他也要升迁了,希望主教给出指示。
对执事费舍的考核已经结束,他的神术水平已经足以胜任司铎的职位,建议在我前往西部教区以后继任引星城司铎一职。
……
前几日抓捕了几名在研究魔法的平民,我们在质询时隐约发现在城中似乎有一个研究魔法的团体,但调查时这个团体仿佛没有存在过一样,再过几日看管时限一到,我们将其释放之后,再去跟踪观察有关线索。
红盾镇的线人报告,切斯特家族对红盾镇的渗透已经深入骨髓了,万一有一天他们要夺权,红盾镇教堂很有可能会发生流血事件。到那一天,事件余波势必会波及周遭城镇,将会有很多的平民无辜伤亡,希望教区早日做出仲裁。
城内的几项建设计划都比较成功,上个月所提及的修士贪污案,主犯已经被送往西部教区了,在信寄到的时候您可能就能够看到他了。希望教区能做出公正的处置。
代我向里希特主教问好,希望下次见到里希特主教时他的身体能够恢复。
引星城司铎
霍索恩·泰伦
1054年7月10日”
霍索恩抬头看了一眼挂钟,时针已经走过了最后一个字,最后还是理性打败了他的强迫症,放弃了在信尾的日期上涂涂抹抹。
霍索恩将信纸收入信封之中,盖上了教堂的邮戳,金色的印上散发出淡淡的光芒。窗棂外一片漆黑,今夜黑云笼罩,透不出一点月光,或许一场滂沱大雨很快就要降下,宣告酷暑的开始。
见夜色已深,霍索恩打消了现在就差人送信的念头,将信件随意地丢进抽屉里。霍索恩从书架上抽了本书,靠在躺椅上,就着昏黄的灯光翻开了书。
这是一本教会近些年所编写的教国史,里面记载的内容大多是教国建立之初的光辉伟业,后续内容匮乏的原因也大概是这近一千年来实在是风平浪静,大事着实罕有,小事不值一提。
或许是时间太晚,也或许是灯光的缘故,霍索恩之间感觉到了一丝困意,书上的文字都开始有些扭曲。
“教宗舍杖而长跪,携数十神官问女神曰:‘可否建大一统之教国,以将女神荣光洒向天下子民。’
‘建教国并非千秋之计,然则我可庇佑你们直至千年之后。千年内风调雨顺,战事不发。’
‘女神为何只可庇佑我们千年?’
‘不可知。’女神离去。”
霍索恩眯了眯眼睛,清醒了一些,却发现适才自己所看到的话根本就没有出现在书上,书上记载的是神恩教国开国前教宗对众臣的演说,教宗字字铿锵,众臣热血高涨。
浓烈的困意再度袭来,霍索恩索性就靠在躺椅上闭上了双眼,将神官服盖在身上充当毯子。
或许是暴雨将来的缘故,屋内有些闷热,尽管霍索恩十分困倦,但仍然没有能够入睡,耳边只剩墙上挂钟的滴答声和隐隐传来的齿轮摩擦声。
“滴答、滴答……”这些杂音在他的耳朵里逐渐放大,充斥着他放空的脑海,令霍索恩焦躁至极。额头上似乎流下了一滴汗,缓缓顺着皮肤表面滑下。从眉心,到鼻梁,然后顺着脸颊滑落……
霍索恩猛地睁开了眼,却被眼前的光芒刺痛。这股光好像从他的双眼直直流入了他的心中,一股酸楚和巨大的悲伤开始蔓延向全身。
他不知道这股光意味着什么,也不知道这股悲伤从何而来,霍索恩只感觉自己失去了什么,而这失去的对他而言意义非凡。
在朦胧的光中,霍索恩看到了一道身影,一道他再也熟悉不过的身影,可他却不知道这身影到底属于谁,尽管这道身影自他童年起就常常出现在他的梦中。身影周边萦绕着满天的光华,虚幻而又无比真实,洒向了目光所及的每个角落,直到身影缓缓地转过了身,背对着霍索恩,缓缓地向远方那一片虚无走去。
霍索恩想站起身来去追逐那道身影,可无论他怎样拼尽全力地奔跑,身影和他之间的距离仿佛没有任何变化。他想大声开口去喊点什么,可是霍索恩的嘴一张开,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这一刻,他知晓了那一道身影属于谁。
除了她,那个主宰一切的神明,没有什么的逝去能让霍索恩如此悲伤。
霍索恩跪倒在那片白茫茫的大地上,泪水不受控制的流出。身影发出的光芒同样也笼罩了他的身体,似乎在宽慰着他。
霍索恩一下从睡梦中惊醒,却发现躺椅的坐垫早已被汗浸透,而自己的双眼似乎也有些红肿。梦中的一切开始缓慢消散,连同那个背影一起。霍索恩已经不记得那个背影属于谁,但仍然有一种淡淡的忧伤萦绕。
昏黄的灯光时不时地跳动着,似乎想对霍索恩说些什么,窗外不知何时已经下起了雨,豆大的雨水疯狂地、毫无节奏地敲击着窗户。不知是因为什么,原本燥热的空气此时却让人呼吸起来十分舒畅,仿佛一条鱼刚从鱼缸中被抛回了启灵河。
霍索恩一抬头,才发现现在已经三点多了,但他感觉自己只是眯了下眼睛。
“这样大的雨,指不定明天峡谷那里会爆发山洪。”霍索恩不无担忧地想着。看着窗外的滂沱大雨,霍索恩还是决定临时给峡谷出河口的红盾镇教堂写一封信,询问一下是否需要人手增援。
“……凯登司铎亲启。”霍索恩拿出了之前写好的那封信,由于大雨天气,路上所消耗的时间长,因此霍索恩现在就需要把信交给邮差。再一次将信纸装入信封,霍索恩拿起了印章,盖上了邮戳——然而信封上什么都没有留下。
霍索恩沉默了一下,拿起了书桌旁的长杖,念起了自己已经吟唱过了无数遍的祈咒。
然而这一次和从前的任何一次吟唱都不同,霍索恩感觉自己仿佛就是在念一段毫无意义的杂音,他感受不到任何东西,也感受不到那股神力——自他还只是个修士起就与之为伴的神力。
霍索恩狠狠地将长杖掷出,敲击在了一直聒噪个不停的挂钟上。挂钟摔成了两半,露出了内部残缺的结构,时针挣扎了一下,然后结束了自己的毕生的宿命,就仿佛一个失去了神明的神官一样。霍索恩的眼中又浮现出了那道身影,她在向自己道别。
整个世界一片寂静,只有窗外的雨珠在永不疲倦地发出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