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常皓站在梨素汐和禹铭诚的墓碑前,紧紧将弟弟抱在怀里。
他忽然再次跪落在地,拖着禹常月也一并跪下。
他竖起三根手指,“我,禹铭诚与梨素汐之子,禹常皓在此起誓,只要尚存一口气,绝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吾弟禹常月。”
“如若背弃誓言,甘受海兽啃噬而死。”
他才十二岁呐,却承受了太多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这么一瞬间,他的心智又成熟了十年。
禹铭诚说过,“男人许下的诺言要用血来守护”,禹常皓转头去凝视痴呆的弟弟,心疼地抱紧他。
那就用血去守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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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纪录》
禹皇在日后追封禹铭诚为通睿皇,位阶海皇,追封梨素汐为通睿皇妃,圣慈皇母。并以父亲的封号修建了通睿学宫,里面的教习大都是贫苦人家出身。
人们本以为禹皇还会为自己死去的爹娘做更多的事情,比如修建规模庞大的陵墓,或是迁坟到帝岛的皇陵。
但是这一切都没有发生,禹皇仅仅是在爹娘的坟墓周围种了一片花海,并栽了一棵莲蒲树而已。
通睿皇和通睿皇妃依旧和普通人葬在一起,长眠在无垠岛七区的百家陵。
禹皇时常将朝事丢与向若风,自己不辞劳苦,千里迢迢从帝岛赶到无垠岛拜祭爹娘。
这也是禹皇被后世其他姓氏皇族嘲笑诟病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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禹常皓还在家中清点物品,他想将用不着的东西拿去变卖了,让手头变得宽裕一些,昨日下葬娘亲花光了他最后的积蓄。
院墙忽然响起猛烈的撞击声,沉闷而震颤,仿佛一万只海兽同时轰击在上面。
禹常皓跑出院子,十数个壮汉抡着骇人的铁锤,一下又一下地砸落在土墙上。泥渣迸射,土墙崩开无数道裂缝,随后轰然倒塌。
禹常皓看到几日前那个首领,跨过残垣断壁,进到院子里,他的左眼还包在纱布下。小蛮虽然只是山雀,但是尖锐的鸟喙再加上禹常皓刻意催动,啄那几下至少能让对方丢掉一颗眼珠。
那人仅剩的右眼死死盯着禹常皓,满是怨恨。他朝后招手,身后的壮汉一拥而上,铁锤砸在屋墙上。有几个男人抽出长斧,朝院子中那颗樟树而去。
“你们究竟要做些什么!”禹常皓无助地咆哮。
“做什么?”独眼单手抖出那张贷条,“逾期未曾归还钱贷,则没收抵押物,换而言之,这座屋子和这块土地,归我钱阁所有了!”
“你们在暗坊里私放钱贷还敢如此残暴蛮横,我要去岛主府状告你们!”禹常皓眼冒火光,但他说这话时却有些缺乏底气。
阿蛮和他说过,很多暗坊里的交易都有岛主府在背后撑腰。
果然,独眼哈哈大笑,环顾周围的手下,“你们听到没有,这傻小子说要去岛主府状告,你们怕不怕?”
一片大笑。
“小子,你尽管去试试,你看岛主会不会搭理你。不过我悄悄告诉你,岛主府每年都会拿我钱阁的岁供。”
他虽是说悄悄,可声量丝毫没有减弱。
又是一阵哄笑。
他再次挥手,壮汉们抡起斧头砍在树干上。那棵树在建屋之时就存在了,树荫下蕴藏着无数回忆。一定要阻止这群人,可他们尽皆手持锤斧,他要如何做?
树上的山雀早在捶打院墙的时候便受到惊吓,除了小蛮外都逃离得无影无踪。仅剩得七彩山雀在树冠上空盘旋,发出尖锐的啼鸣。
禹常皓再次和它建立联系,操纵着它俯冲而下。小蛮闪避过一道道挥打,从脑后绕到面前,啄一下之后又扑翅躲闪,手持长斧的壮汉们乱作一团,被啄得抱头鼠窜。
禹常皓瞳孔有规律地缩放,捕捉那些人挥手的轨迹,然后在脑海中勾勒出小蛮每一次扑翅的方向和力度,在他的操控下,小蛮甚至可以做到悬空,倒飞。
根本没有人能沾到它。
就在禹常皓全神贯注之际,有道身子撞上了他的后背。
他转头去看,是受到那些壮汉惊吓的禹常月。
弟弟慌乱地扑到自己身上,紧紧环抱着自己。禹常皓正欲安抚他,忽然暗道不好。
脑海中与小蛮的联系中断了。
他猛地回头,看到了悲惨的一幕。独眼抛出一张纱网,稳稳地缚住了小蛮。
每次禹常皓过度操控小蛮后,那只小山雀都会神智混乱一阵子,就这短短的一瞬,让独眼捕捉到了机会。
他知道这里有只诡异的山雀,所以此次有备而来,方才见那本来灵活飞窜的小畜牲动作忽然变得笨拙,便毫不迟疑地抛出纱网。
独眼得逞地怪笑一声,疾步走到网前,看了一眼那只拼命挣扎的畜牲。
禹常皓正焦急地再次与小蛮建立联系,他来不及冲过去,只能操控着它钻出网兜。
但是独眼已经抬起脚,随后奋力踩下,脚尖狠狠地碾压了几回。
禹常皓脑海中的思绪凝滞不动,小蛮也不再挣扎,当独眼挪开脚的时候,网兜里仅剩一摊模糊的血肉,他朝那团血肉啐了口唾沫。
肉塌骨碎,肠断血流。
“不!”禹常皓无力地嘶吼,再也无法支撑自己的身体,他扶着弟弟跪在庭院中央,任由四周人来人往,手起斧落,锤至墙碎。
锤击声,劈砍声,嗤笑声,辱骂声包围着禹常皓。他觉得周遭的世界开始变得朦胧起来,那些声响渐渐模糊,变成沙沙的杂音,仿佛来自遥远的异世。
他的世界早已一片死寂,什么都听不清了。
……
无垠岛,七区。
阿蛮在去炊房帮娘亲上菜的时候小声问道,“有多做一份吗?”
屠夫夫人小心地朝房门外探头,张康翘着腿坐在饭桌旁,没有朝这边打量的兆头,她小心揭开蒸屉,中央放置着一大碗特意分出来的饭菜。
“你爹吃完饭之后就会回房间睡觉,到时候你再拿出去。”女人叮嘱道,重新盖上蒸盖。
阿蛮皱眉,“他不是我爹。”
“你这孩子,小声一些,你想他同意这件事态度就要放好一点。”女人语气急切地说道,再次探头,确保丈夫没有异样。
晚饭吃得差不多的时候,阿蛮抬头打量对面张康一眼,他还在大口刨饭。
阿蛮将眼神投向娘亲。
屠夫夫人微不可查地点头,随后夹了一块肉,装作不经意道,“唉,我们家还能吃肉喝汤,禹家那两孩子真是不容易啊,先是爹走了,没多久娘也没了,现在房子也给拆了去。”
她同时心惊胆颤地用眼角瞄着张康,男人刨饭的动作顿了一下。
“你这婆娘是闲得没事做吧?有这为别人担忧的时间,还不给老子将明天的肉腌了。老子一天忙里忙外你不问候一声,还他娘的关心那两个小杂毛。”
阿蛮给小真儿碗里夹菜,朝妹妹露出难看的笑容,捏筷子的手指却开始泛白。那男人每天只是在铺子里坐着收钱,搬肉,切肉,跑腿送货这些辛苦活都是娘亲做的。
回到家娘亲还要花上一两个时辰腌制肉条,而他只会躺在床上哼哼,时不时还要指挥娘亲端茶送水,更别谈做饭和做家务了。而且他的脾性比爹爹更加暴躁,一些小小的不如意便要拳打脚踢。
往里忙外?真是恬不知耻!
当然,阿蛮动怒的原因不仅仅是这个,禹常皓是自己最好的朋友,他不能容忍任何人辱骂他。
屠夫夫人看到儿子攥紧的手指,心底叹了口气,不死心地继续说道,“也不是说多关心他们。”
她的语气尽量不露出袒护的意味,“你看,那两个孩子也还小,吃不了多少,家里房间也有多的,那小月儿和小真儿年纪相仿,倒也可以玩作一块儿。
禹常皓可以帮忙跑腿送货,还能搬些东西,这不就能抵扣在咱家住的花销了吗?
家里的生意多个人也能轻松一些。小真儿的名字还是人家父亲给取的,做了这么些年的邻里,帮忙……”
“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