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塘与六点上次来相比，没有什么变化，还是孤零零的斑驳小楼，岸边依旧杂草丛生，看起来萧条破败。
朱六点与小楼边停好车，心里有些紧张，上次在这儿送快递闯祸之后，就忙于健身馆开业，一直也没过来。这次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一定得想办法跟程苏苏拉近距离。
六点在楼门前踌躇，老齐头心里却是另一番计较。他听朱六点讲述过在鱼塘的经历，总觉得那种遇到特定的人会变成黑雾，能把目标石化的东西在哪听说过。
穿过鱼塘时老齐头感觉到一种很不舒服的气息，终于确定了心中的猜测。他打量一下鱼塘，啧啧道：“这荒山野岭，正是从藏污纳垢的地方，我看那对主仆也不是啥好人。”
“见了面客气点，我们可是来找盟友的。”什么藏污纳垢说的这个难听，那元叔不怎么样，程苏苏还是挺好的。六点抗议道：“你看看这个鱼塘，就是我跟你说泥鳅解毒的那个。”
老齐头来到鱼塘前，弯腰伸手沾了点儿水，伸出舌头舔了舔道：“腥……”
“废话，养鱼的水能不腥么？”六点真想把老齐头踹进去：“要不您到池塘里仔细看看？”
“那倒不用。”老齐头小声道：“这个池塘看起来不起眼，实际可不一般，你知道这池水里有什么气息吗。”
“你不是说腥吗？”朱六点对老齐头的神秘兮兮有些莫名其妙。
“不只是腥，这鱼塘里充满魔族的气息。”老齐头目光灼灼的盯着六点：“如果我没猜错，这些魔族气息来自于湖里的泥鳅。”
“难道是那天包裹里的东西带着魔族的气息，感染了泥鳅？”朱六点接口道：“这鱼要是卖出去，让人吃了不会有事儿吧？”
“包裹里的东西八成是敛魂石，而这种石头只对魔族起效。”老齐头语气越来越严肃：“至于这些泥鳅，则是鱼塘主人精心饲养，里面拥有不少魔力，假以时日甚至有可能化鱼成魔。”
朱六点心里一咯噔。老齐头的话他听得分明，却不愿意承认，嘴硬道：“别瞎乱猜，人都没看见就说人家是魔族，未免有些武断吧。”
“错不了，而且我大概猜出是谁了。”老齐头撇撇嘴：“难怪月老牵红线不管用，你这跨界恋可不归他管。”
“少扯用不着的。”朱六点心乱如麻，哪有心思跟他抬杠。想想也是可笑，前两天还万般阻挠林峰对何琼的仙凡恋，轮到自己喜欢的居然可能是个魔族，万一老齐头说的是真的，他这个和魔族天生站在对立面的神仙转世，又该如何自处？
朱六点正在纠结，楼门突然打开，元叔和程苏苏一前一后走了出来。
老齐头眯眼看向元叔，嘴角一咧：“真让我猜着了，果然是你这老王八！”
元叔表情一怔，脸色瞬间铁青：“我不管你是谁，再这么说我饶不了你！”
六点在旁边看的莫名其妙，刚才老齐头说老王八，他还以为是这老头顺口骂人，现在看来这元叔就算不
是王八，也多少有点关系，不然断不至于反应如此激烈。
程苏苏面色也不好看，开口道：“这位老先生，你陪朱六点前来，不只是为了唇枪舌剑讨口头上的便宜吧？”
老齐头却不以为然：“你不认识我，我可认识你，这么大岁数了，叫声老王八你也不吃亏吧，难道叫小王八？”
元叔这火爆脾气，哪受的了三番两次的辱骂，瞪着两只大眼睛抡起拳头冲上去，程苏苏吓了一跳，迈步上前想劝架，却被六点拉住。
“元叔生起气来手上没轻重，万一……”程苏苏看老齐头瘦骨嶙峋弱不禁风，怕他被元叔一拳砸死。
“放心，你元叔虽然厉害，老齐头也不是轻易吃亏的货色，让他们俩老头闹去吧。”六点倒是一点儿也不担心，想当初自己挟山超海、撒豆成兵加上飞沙走石，三术齐发也没把他怎么样，而且现在他也没空管这嘴贱人更贱的死老头。
“刚才老齐头叫元叔老王八，他这么生气不只是因为挨骂吧？难道是被人道破身份，才恼羞成怒？”朱六点看向程苏苏，试探着问道。
“你这话什么意思？”程苏苏的注意力也从看老头打架被吸引回来，她也看向朱六点，目光中带着一丝慌张。
两个老头一前一后，绕着鱼塘转圈，年轻男女站在楼门口，四目对视互不相让。朱六点最终还是按耐不住心中的疑惑，咬牙道：“老齐头说……你们不是凡人。”
“你们难道就是普通人啦？”程苏苏反问。
“你们……也不是神仙。”朱六点继续道。
程苏苏秀眉微蹙，还是反问：“那就是说，你们是神仙？”
朱六点没想到期待已久的见面竟然会是这番情景，他数次张嘴又数次合上，半天憋出一句话：“我以前是神仙。”
“我以前是魔族。”几乎同时，程苏苏也吐出这样一句话。
两人同时转头，相视一笑。以前，真是个很好的词语，任何事情加上这个前缀，都代表一种过往。以前，就不是现在，而是历史，可以纪念，也可以遗忘。
朱六点的笑容中带着一丝释然：既然是过去的事情，就把它丢在过去，他现在只是一个凡人，一个欠着一屁股外债，身为胖子却被迫去学健身健美的学生，爱跟谁交往就跟谁交往，管他跨不跨界呢？
程苏苏的笑容中却带着一丝黯然，她从以前的身份，到现在的境遇，期间并不是个快乐的过程。
朱六点看出程苏苏表情中的不自然，却不明所以，他指向两个不再绕圈，转而在鱼塘边辗转腾挪的老头，问道：“那这大叔也是魔族咯？”
“实不相瞒，元叔本是凡间修炼有成的老鼋，后来化作人形入了魔界，最恨的就是别人用乌龟王八这类的称呼说他。”程苏苏暂时抛开心头的失落，回答道。
“还真是老……神兽啊。”六点颇有些诧异，他喃喃自语道：“一个凡间修炼，入了魔界的老鼋，老齐头又怎么会认识呢？”
元叔怒发冲冠
，两只胳膊轮成一圈，斗大的拳头像两只流星锤，在身侧呼呼生风，小短腿左右倒腾，追的老齐头到处乱窜。本来六点没觉得什么，这会儿知道了他的真身，越发觉得这套拳法就是王八拳的祖宗——老王八拳。
老齐头身法依旧轻灵诡异，可能是跑的烦了，就在元叔身边上蹿下跳，每次都能堪堪避过元叔密不透风的拳头，嘴里还时不时挑衅两句，什么老王八小王八乌龟王八蛋，刺激的元叔哇哇大叫。
俩老头搅的周围尘土飞扬，程苏苏下意识伸手遮住口鼻，六点扬手一记飞沙走石，把周围的沙土吹向两个没完没了的老不修。
老齐头发觉视线受阻，连忙趁机后跳退出沙尘的范围，元叔怒喝着后退两步，喘着粗气重新锁定老齐头，又要冲上去教训这个满嘴喷粪的混蛋。
“不打了不打了，你追到晚上也追不上我，有意思么？”老齐头撇着嘴，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也就是老子我这些年修身养性，脾气好了，要不然非扒下你的乌龟壳泡酒不可。”
这俩人一个嘴贱招人恨，一个炸药桶脾气沾火就着，朱六点和程苏苏实在看不下去，只好一边一个拉住自家老头。
老齐头在这种情势之下，充分发挥出臭不要脸的无赖特质。他任由朱六点拉住胳膊，抻着脖子身体前倾，一副要冲上去跟人拼个你死我活的架势，实际上一点力气也没用，两条腿钉在地上纹丝不动，全靠口舌之利远程攻击。
元叔被晚辈拉住，多少有些羞愧，正要压下火气，就听对面的老家伙污言秽语铺天盖地袭来。他不好意思真的挣脱程苏苏，嘴里又半天憋不住一句话来，站在那儿气得脸色铁青浑身发抖。
看看脖子上的青筋条条鼓起，马上就要爆裂开来的元叔，再看看大公鸡一样仰着脑袋，口中滔滔不绝的老齐头，朱六点觉得再这么下去，那活了少说有千八百年的老神兽就得活活被人气死。
“差不多行了啊，你死活要跟来就是要泼妇骂街吗？别忘了正事儿。”朱六点小声提醒：“咱可是来结盟的，你这一见面就掐架合适吗？”
没想到老齐头压根不给面子，扯着嗓子大吵大嚷：“结盟？跟魔族结个屁盟。尤其是这老王八，除了会藏到王八盖子里挨打还能干什么？一生气就特么王八翻身四脚朝天，真是臭不要脸！”
朱六点越听越不对味，程苏苏也已经面沉似水，她皱眉沉声道：“老先生，您跟朱六点一起过来，我们也把您当朋友，可即便是朋友，开玩笑也该有度，说话也要有分寸，您如此咄咄逼人辱骂元叔，到底有什么目的？”
“呦呵，小妮子口气挺硬啊，我跟老王八的过节懒得跟你解释，但有一点你要搞清楚。”老齐头冷眼看向程苏苏：“天庭与魔界之间的战争自古至今，神仙与魔族更是不共戴天，我不管你们为什么被其他魔族仇视，你我之间绝不存在合作的可能。”
“既然不是谋求合作，你们今天过来是要与我们为敌吗？”程苏苏咬着嘴唇，缓缓松开元叔的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