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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一章 阴阳之界(七)

“我不同意。”一道苍老无情的声音在界外一点和灵山之巅同时绽放,“好走,不送。”

‘未来之莲’应声化作无尽深渊,程伟以光速急坠,瞬间历经生死幻梦,瞬间醒转,瞬间反击。

“回去。”

言出如法,天听若雷。

时光应声掉头,狂追往事,无视时间、空间、纬度。

万应塔黑光大盛,亿万幽魂磅礴而出,痴缠成龙,身长千丈,龙头至九方终,头头双角鼎立,以五彩斑斓为面、为眼,龙爪三十又六,各执利刃一柄。

程伟迈左脚破纬度,抬右腿越空间,‘未来之莲’的界外一点效应随即终止。

他化作玄气自散,簇拥双眸融入千丈龙身,以人面、玄眸替代九具龙头上的五彩斑斓,九条长颈紧紧环抱万应塔,九张人面同声同气道:“定!”

刹那间,似有万年时光经过,山川亦经不起岁月流逝,纷纷拜倒,尘埃四起,轰鸣不绝。

塔倒,殿塌,山崩,地陷,寺毁,恍若创世伊始。

诸佛、胁侍、菩萨、罗汉、护法,仓皇四散。

黑龙奉万应塔没入五彩斑斓,浩瀚的身躯虽未在灵山留下一片浪花,却引来与天地同存的时光频频回顾,不断有年华瞬间老去。

这一刻,既无慈悲谦让,也无高下尊卑,众生终得平等。

一连串的兔起鹘落,不过百息,弥勒等人回过神来时,天地焕发新颜,曾经的梵境已不复存在,沙土、荒凉成为主基调。

满目苍夷,无人有心说笑,两个熊孩子除外。

“看看……看看……舅舅又把我们扔下了,总是丢三拉四的,都不知道他怎么带的孩子,我要是个笨蛋,早被人卖掉了。”张烨烨唧唧喳喳的数落着程伟的不是。

“叔叔很快就会回来,这次又没失忆。”汪直说问,“他们看我俩的眼神不太对吧?”

“哎……舅舅吼了一嗓子,房就塌了,他们肯定想找我俩算账,说不定还想让我俩出家当和尚。”张烨烨手舞足蹈道,“是和尚哟,光头诶。”

“他们很伤心,咱能不能不要这么高兴?”汪直无奈道。

“又不是我俩干的,汪直哥哥胆子真小,看看大郎、二郎,他们都睡着了。”张烨烨以十分热情,用力的冲着弥勒挥了挥手,“胖叔叔快点过来,我饿了,有没有东西吃?”

弥勒板着张死人脸,不言不语的环绕‘现在之莲’数圈,皮笑肉不笑道:“小郎君想吃什么?贫僧怎么送进去?”

“不许说!”汪直想要把手伸过去捂住张烨烨的嘴。

“有什么可怕的?胖叔叔又不是笨蛋,他进来了又出不去,岂不是被舅舅关门打……打……”张烨烨说。

“关门打狗。”汪直说。

“哪里像了?胖叔叔块头这么大!”张烨烨说。

“两位小郎君无需惊慌,冤有头,债有主,各论各的。”弥勒好不容易才压下嘴角狰狞,强颜欢笑道,“佛门的待客之道,不会因灵山存废而终止。”

“我就说嘛,胖叔叔憨态可掬,肯定不会为难小孩子的。”张烨烨甜甜笑道,“我、汪直哥哥、还有大郎和二郎都喜欢吃肉,胖叔叔快

让人送来,多放姜蒜,别忘了加盐哦。”

弥勒咬牙吩咐左右,待心情平复,才不紧不慢的问张烨烨:“两处隔绝,可望而不可即,怎么送进去?”

“很简单、很简单,待会儿我会教胖叔叔,放心好啦,我这么可爱的孩子,怎么可能会骗人呢?”张烨烨的小嘴高高噘起,似乎弥勒的猜疑,已深深伤害到孩子特有的纯真。

五彩斑斓成河,生就万紫千红。

亿万年前,黑洞吞噬北斗七星所在星域时,激发出一场史无前例的大爆炸,彻底的改变了宇宙运行规则,包括但不限于时间、空间。

史无前例的大爆炸,催生出无与伦比的光、无与伦比的热。

在这些光与热当中,有一道光侥幸的继承黑洞吞噬、内陷属性,凝而不散,且能不断壮大,并将北斗七星所在星域内的文明,以某种特殊的方式保存下来,是记忆,也是思想。

可能是因为黑洞吞噬时光的属性过于强烈,那一道光很好的继承了这一点,融汇亿万生灵逝去时的记忆,奔向一百光年之外。

这些记忆没有任何偏向性,更像是一册较为中肯的史书,不偏不倚,自成一家,篇幅长约百亿光年,欢喜泪忧、好坏善恶皆有。

但凡事无绝对,或许一线生机、引变数亿万,才是这个世界最为特殊的地方。

譬如此时,一人形生物逆时光长河而上,一蛇状生物紧追不舍。

两者不约而同的靠右疾驰,是投机取巧,也是文明的一种体现方式。

时光长河内,无任何对比物,也就没有时间快慢、长短之分,同样的原理,内里空间可以无限大,亦能无限小。

程伟本就没想过借助体形压制对方,自然谈不上失望,他只想看看那人的脸,既然熟知时光习性,必来自未来。

程伟有一个无法比拟的优势,此时此刻的他,有人面九张,又一次同声同气:“定!”

程伟坚信,哪怕时光长河的各种记忆不偏不倚,也会有些许个人生前喜恶,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放眼亿万星域皆准。

于是乎,五彩斑斓网开一面。

那道人影微微一滞,毫不犹豫的破空而出,即便是这样,万应塔还是重重的拍在了他脚踝上,鲜血瞬间蒸发,程伟夺回主动,两道身影彼此交错,一前一后遁出时光长河。

公元前1900年,天竺东。

临河望海处,有城名天赐。

盛夏时节,日正当头。

一七尺男子恍若他乡异客,缓缓步入天赐之城,说着谁也听不懂的话语:“卧榻之地,岂容他人鼾睡?寂灭!”

平淡无奇的轻吟,惊碎万丈阳光,黑夜突至,遮云蔽日,幕天席地。

河面、地上、屋顶突生无烟火,柱白,焰紫。

城门亦失火,如江如海,不可逾越。

七尺男子不为所动,双手后负,施施然行走于惨绝人寰之中,不沾一丝尘埃,毫无烟火气,他喃喃自语道:“子孙无能,还是不遗后事忧最好,更让人踏实。”

处处惊慌,人人绝望,纷纷作无头苍蝇乱撞。

谁都不曾注意到,天赐城

正中,一株血色嫩芽刺透坚硬的岩石,肆无忌惮的成长着。

黑龙接踵而至,浩瀚身躯漫无边际,九颈环抱万应塔,挥出一丝无声无息的剑气,疾速刺向那株疑似的化运之树。

“我让帝君见识见识,什么才是化运之树。”七尺男子微微一笑,一步跃至那株血色嫩芽旁,满城火光突然暴涨数十倍,焦糊扑鼻,天赐之城再无求救声,只剩下弥留之际的哀嚎。

血色嫩芽已有一人多高,巍然屹立于熊熊火光之中,狰狞初露。

七尺男子无视黑龙挥出的剑气,任起刺穿右掌,沉声怒喝:“长!”

满城奄奄一息顿时气止,五万人撒手人寰,仅剩尸身飞速干枯。

化运之树取一城生机参天,天赐之城遂成死丘。

黑龙携亿万黑色雷霆下落,舍七尺男子,直扑化运之树。

“哐当!”

地动山摇,河流瞬间蒸发。

五彩斑斓又现,黑龙紧紧盘勒化运之树没入其中。

天启六年,四月廿七。午后,云气似旗,五彩斑斓,又似关刀,立于东北角。其长亘天,光彩初白色,后变红紫,经时而灭。

五月初三,又见于东北方,形如绦,其色红赤。

初四日,又见类如意,其色黑。

五月初二夜,鬼火见于前门之楼角,青色荧荧如数百萤火。俄而合并,大如车轮。

天启六年,五月初六日,辰时。

忽有地动,烈逾急霆,天坼地裂。

须臾,尘土火木四面飞集,房屋梁椽瓦窗壁如落叶纷飘,大树连根拔起不计其数。又有坑深数丈,烟云直上亦如灵芝,房屋猝然倾倒,霏落铁渣,如麸如米,土木在上而瓦在下。凡坍平房屋,炉中之火皆灭。凡死者之肢体多不全,不论男女尽裸体,未死者亦多震褫其衣帽焉。

万室平沉!

御史王业浩急奏:“臣等于辰刻入署办事,忽闻震声一响,如天坼地裂。须臾,尘土火木四面飞集,房屋梁椽瓦窗壁如落叶纷飘。臣等俱昏晕,不知所出,幸班皂多人拼命扶行。及至天井,见火燄烟云烛天,四边颓垣裂屋之声不绝。又觅马出衙门,首见妇女稚儿泣于街,则知屋碎坏不胜计也。震压冲击蹂踏死者,不可胜计也。比策马行不数步,又见万众狂奔,家家闭户,则因象房倾倒,群象惊狂逸出,不可控制也。臣等急策蹇骑至朝房,惊魂甫定。”

明熹宗朱由校下罪已诏。

谕内阁:今岁入春以来,风霾屡作,旱魃为灾,禾麦皆枯,万姓失望,乃五月初六日己时,地鸣震虩,屋宇动摇,而京城西南一方王恭厂一带,其房屋尽属倾颓,震压多命,朕以渺躬御极,值此变异,非常饮食不遑,栗栗畏惧念上惊九庙列祖,下致中外骇然,朕当即斋戒虔诚,亲诣衷太庙恭行问慰礼讫。尔中外大小臣工俱各素服角带,务要洁虔洗心办事,其停刑禁屠等项,卿等即传示礼部,都著痛加修省,恪恭职业,共事消弭,仰体朕心,冀回天变,毋得视为虗文,苟且塞责。仍将被灾人户,速著该地方查明,具奏分别优恤,以彰朕畏天省惕至意。特谕。

这一切,仅仅只是开始,序幕刚刚拉开。

有司急报,京师百姓万人忽无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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