愤怒和委屈的感觉在脑袋里嗡嗡嗡的响,耳朵里也是嗡嗡嗡的,伴随着利箭破空的声音还有四周充满正义的嘶吼和喊杀声。
百日修佛不如一招入魔。
放下屠刀即可立地成佛。
这是不戒幼时被父母送去少林寺剃度时方丈对他说的两句话,也不知方丈当时是什么心思,又是怎么想的才会说这两句话,总之这两句话就成了他一生,或者说到此为止他的人生的一番真实写照。
少林武僧的一生是清晰而刻板的。
从一个小小的沙弥开始,每天念经参禅,吃斋打坐,然后是师傅会开始传授一些少林的入门功夫,比如罗汉拳、韦陀掌之类的。之后参禅、练拳,到了一定的年岁随着佛法和修为的精深又会经由师傅的判断来逐步的授予更加深奥的经文和上乘些的武功。
再之后随着年岁的增长,如果天赋不错再有些运气,就会被送入罗汉堂中与其他师兄师弟一起修炼少林寺真正的高深武学,天赋极高者会在进入罗汉堂十年之后有机会选择少林七十二绝技中的一门进行修习,罗汉堂之后则是般若堂,数十年光阴后则才可能进入最后的达摩院。
不戒的运气还是不错的,他的师傅是罗汉堂里的一个高阶武僧,人缘还不错的那种,所以对不戒的教导不可谓不尽心竭力。不戒的天赋也是不错,不管是什么武功他都能够很快的掌握,偶尔和师傅师兄弟下山游离的时候也会立下些许功劳。
但是,他武学天赋不浅,佛法的天赋却不高。
怎么说呢,不戒就是传说中那种一看书就犯困,看两行就睡着的学渣。武僧虽然以武为主,但终究还占着一个僧字,不会念经的和尚算什么和尚?
十年光景,师傅升入了般若堂学习更加高深的武功,师兄师弟们也顺顺利利的进入了罗汉堂,唯独不戒,即使他能够凭借着一套最是粗浅的罗汉拳将四五个师弟打在地上却只能止步于罗汉堂外,做一个沙弥。
一个二十一岁的小沙弥,少林寺里不戒成了一个活笑话。
方丈知道这件事之后又给他安排了几个佛法精神的老僧教导他经文,只是这些老僧无一例外的留下了一句:“朽木不可雕也。”
不通经文便是不懂佛法,不懂佛法便是心中无佛,与佛无缘。与佛无缘者又怎么算是一个和尚,更遑论进罗汉堂,般若堂,达摩院了。
一次次的努力却换不来对应的回报,眼中所见是不如自己的师兄师弟们的意气风发,耳中所听闻的是寺里大小僧众对自己有意无意的嘲讽。
不戒以为自己能忍,也愿意去忍耐,他决定相信掌门方丈以及一众师叔师祖对自己的判断,自己或许就是个与佛无缘的俗人。他觉得自己这一辈子最好的结局大概就是在寺里混成一个扫撒和尚,每天拿着扫帚抹布到处走走,扫扫落叶,直到圆寂。
但不戒却低估了自己心中的愤懑与嫉妒,也高估了寺中僧众,又或者更准确的说是人这种群居动物对于另类的排挤。
他开始受到程度不同的区别对待。
比如他的餐饭总会比别人少上大半碗,比如与人擦肩而过时的一次看似不经意的碰撞还有笑嘻嘻的道歉。
这些他也可以忍耐,他觉得这是佛祖菩萨对自己的考验。
后来他偶尔会受到一些介乎于玩笑和欺辱之间的拳脚推搡,还有监寺管事恶意的刁难。
他渐渐地有些受不了了,那天夜里,他试着向师傅求助,师傅却只是以“慈爱”之名让他克制:“一切的不满都是心魔的滋生,心中安宁,一切都不过是清风白云。武功终是下乘,只有佛法才是普度众生之大法。”
不戒走了,面色恭敬,但却在心中发出了第一次谩骂:“武功如此不堪你又进般若鸟堂作甚?!你怎么不陪我一起来扫地挑粪倒夜香??”
不戒做出了一个决定:“你说武功下乘,我就偏偏要学个上乘的武功,到时候看看你,看看你们又如何用上乘的佛法来度我!”
决定化为实际的行动,不戒在那天夜里径自便去了藏经阁。
没办法,作为一个沙弥,他没有任何正规的手段能够接触到上乘武功,而在非正规的手段里,藏经阁是最简单的一个。
当了二十年的沙弥,不戒当然知道藏经阁的位置,也知道藏经阁里所藏的都是少林寺最上乘的武功。他唯一不知道的,就是藏经阁里的守卫在哪里。
藏经阁作为寺中最要紧的地方,内外却没有相对应的守卫力量,至少不戒不知道,小时候曾经偶尔问过师傅,师傅也说不知道。
或许暗中有什么其他的布置?
反正不戒决定试一把,大不了被打伤几十板子逐出寺去,还能如何?
整个过程顺利的不能再顺利了,不戒就那么走到藏经阁,推开一扇窗子跳了进去,又走到第九层,因为心中慌乱随便拿了三本什么书也没细看便又溜了出来。
《大力金刚掌》
《破戒刀法》
《大挪移身法》
不戒觉得这就是佛祖给自己的指点,随便拿了三本便是七十二绝技中顶上乘的武学,而且同时包含了拳脚、兵器以及轻功身法。
自己就该是西天降龙伏虎的罗汉尊者,原就不该去浪费时间学那些枯燥无用的经文佛法。
别看不戒念经犯困,背这些武功秘籍倒是很有精神头儿,一天一本,三天就把三本秘籍背了下来,之后又顺顺利利的在一个夜晚将这三本秘籍送回了藏经阁,接下来就是不戒白天装乌龟晚上磨爪牙的日子。
不戒确实是个天才,而当天才又懂得了隐忍的道理之后这个天才就可算得上是可怕了。武功的进步是缓慢而稳健的,五年的光景,不戒再走过罗汉堂和般若院的时候他很清楚的知道,里边儿那些呼呼喝喝的他理论上的师兄师弟们,甚至包括他的师傅,都已经不是他的对手。
锦绣深藏刀与剑。
但刀与剑终究是藏不住的。
那是一个寻常的午后,他如往日一般拎着扫帚走过了罗汉堂,不知是谁手中的棍棒脱了手射向了不戒的后脑勺。
不戒完全是下意识的躲了一下——脚不动,身子瞬息间横移了一丈远近。
又下意识的抬手在棍子上打了一下——棍子向着射来的方向倒射而回,刺穿了一个僧人的肩头。
“大挪移身法!是大挪移身法!我见师叔祖用过!”
“他偷学绝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