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低着头,沉默无言的官员们, 听到声音, 不约而同抬起头, 惊诧地朝说话之人看去。
走出队列的青年高高瘦瘦, 如同挺拔的墨竹, 对方朝着龙椅方向微微弯腰,神情从容平静。众人见状,心中情绪复杂不已。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也不怪沈凤璋能被当今至尊如此宠爱。
他们趁机抬眸朝坐在龙椅上的那位看去, 果然在他脸上看到了明显的动容。不知不觉间之间, 这些人对沈凤璋的嫉妒竟然都减弱了。毕竟,沈凤璋为了上位,可是真豁得出去!然而, 万一染上疫病, 命都没了, 就算得到帝王宠信, 又有何用!沈凤璋莫不是傻?
当今至尊望着主动请命的沈凤璋, 回想起方才其他人低头装死的样子,心里仿佛被温水一波一波冲刷过一样,格外熨帖与舒心。
阿璋是个多好的孩子啊。
他和其他人一样,也觉得沈凤璋站出来是因为他。不过,他不认为沈凤璋是为上位、讨好他,当今至尊只觉得沈凤璋这是对他一片忠心,食君之禄,为君分忧。
想到这, 当今至尊看着沈凤璋的眼神越发温和,心里也越发喜爱沈凤璋,当然也就直接开口拒绝了沈凤璋的提议。
疫区危险重重,阿璋年纪轻轻,万一染上疫病,那可如何是好!
当今至尊希望找个行事稳妥的,带人去疫区救灾,最重要的是去查清、保护沈隽。但他还舍不得拿沈凤璋去换。
“沈卿,正值年末,不管是廷尉府还是五兵尚书衙门都十分忙碌,还离不开你。这次去义安,就再换个人吧。”
听到当今至尊的话,其他人顿时恍然大悟!沈凤璋才不是傻,她是太精明了!她这个时候站出来,当今至尊尤为感动,怎么还舍得让她去。
既不用真的带人去义安,又能在当今至尊面前露脸,这笔账真是太划算了!
沈凤璋不亏是沈凤璋,竟然城府如此深沉,心思如此狡诈!
许多人一时之间,后悔不已,自己怎么就没想到这一招呢。
然而,就在他们觉得沈凤璋应该见好就收,顺势留在建康之时,却听到沈凤璋温声开口。
“陛下,廷尉府和五兵尚书衙门都井井有条,哪怕微臣暂时离开,一时之间并无大碍。然而瘟疫一事干系重大,一旦不能及时妥善处理,疫病蔓延,将会波及整个大周!”沈凤璋眼眸凝重,极为大胆地抬头直视当今至尊的眼睛。
“陛下!当务之急是解决疫病,事权从急,臣请求带队亲自前往义安郡,寻求解决疫病的法子!”
整座大殿里,一时之间悄无声息,静得连一根针掉下去都能听到。
沈凤璋这,这是怎么回事?
谁都没想过沈凤璋会再次请求前往义安郡。众人回想着沈凤璋方才掷地有声的言论,心里突然有些不是滋味。
他们一直觉得沈凤璋睚眦必报,玩弄权术,党同伐异,嚣张跋扈,媚上欺下,着实是个小人、奸臣。然而此刻,这个一贯被认为是奸臣的人,却不顾性命安危,主动提出去瘟疫爆发之地解决瘟疫,心怀大义,拯救黎民苍生。
哪怕在官场打滚多年,早已面厚心黑,但此刻,他们还是不由生出几分自惭形秽之感。
当今至尊凝视着沈凤璋那张年轻但满是坚毅的面容,思绪复杂,感慨万千。好半晌,他才近乎叹惋一般,轻声道:“既然如此,那你去就吧。”
寒冬的冷风从未关严实的缝隙里钻进来,发出清晰可闻的呼啸声,打着圈吹过每个人脚边。伴随着当今至尊落下的声音,给整座大殿增添了几分肃穆沉重。
望着孤身一人站在大殿中央,身形清癯的青年,众人无端联想起一句诗——“风萧萧兮易水寒”。
在这么多人里,只有赵渊穆不信沈凤璋有那么无私伟大。打死他都不信,沈凤璋是为百姓而去。
肯定有阴谋!
不过,她要自寻死路,谁也拉不住她。赵渊穆想着这场时疫的威力,眼眸里渐渐显出志得意满的笑。
沈凤璋并不知晓众人的想法,对她来说,前往义安郡的理由,一半一半。
一半是比起其他人,她对这场瘟疫了解更多一些。原著里也曾提起过,原主记忆中也有点印象。
另一半则是,就算她不去,系统也会逼着她去。还不如这个时候主动提出来,顺势利用好这件事。
由沈凤璋领队前往义安一事,就这么定了下来。启程时间定在两天后。
这两天时间,沈凤璋也没有空着。她拜访了建康好几家药堂的医师,想请他们一道前往义安。
原主上辈子这个时候,日子过得非常差,应付自己的事已经是让她焦头烂额,惴惴不安,根本无暇顾及其他事。因此,她只知道这场疫病在肆虐了一个多月后,终于被研发出来的新药方解决了。
原著里,沈隽这个时候已经在朝堂上站稳脚跟,忙着再进一步,同样忙得不可开交。疫病这件事他交给心腹去办,小说里并未着墨太多。这也是沈凤璋先前忘了这段剧情的原因。
重新仔细看这段原著,沈凤璋发现,小说里提及沈隽让心腹广招医师,吸纳了许多民间医师一道研究这场疫病。
沈凤璋也不知道到底是哪个人或是哪些人研制出了新的药方,她只能一个个去请。
愿意去疫区的医师并不多,毕竟一个不慎,就可能殒命。沈凤璋先礼后兵,总算在两天内找到了八名医师去往义安郡。
……
前往义安的队伍行了五天。
离开建康时,沈凤璋收到的消息是义安郡六县有三县受到感染,然而五天后,她来到义安郡时,听到的却是仅有两县还幸存无事,其余四县全部沦陷,甚至连隔壁郡都有感染者出现。
沈凤璋带着药材车队进入义安郡的郡治义安县时,心中有些出乎意料。义安县的颓败超出了她的预计。
一个多月前,她前来巡查时,义安县街上人来人往,各种小商贩沿街叫卖,热热闹闹。然而现在,满县萧条,荒芜,整座县城似乎都成了灰色的。
站在变化极大的街道上,沈凤璋不由自主停住脚步,物是人非、世事难料之感充斥满心头。
“沈大人!”站在沈凤璋身后的太医令往前一步,轻声请求指示。毕竟沈凤璋一停,其余人都不敢再动了。
太医令的声音将沈凤璋从感慨中清醒过来。她望了眼满目疮痍的街道,抿了抿唇,抬步朝前走去。
“走吧。”
先去找到沈隽。
她带过来的物资需要找地方接受。原先的义安县知县运气太差,已经染上瘟疫过世了。如今的义安县,是沈隽在管。
沈凤璋带人来到县衙。县衙里的小吏们见到沈凤璋身后的那几辆马车,心中喜不自胜,连声对着沈凤璋说好,感激不已。
这场疫病一起,县里药材用量飞快增加。疫病爆发半个月,城里储备的药材已经去了大半。这几车药材,简直就是及时雨。
沈凤璋从县衙衙役那边了解到,沈隽不在县衙。
沈凤璋一问才知道,沈隽带人去感染区了。县城里专门划了一块地方来安置传染上时疫的百姓,这块地方就被叫做感染区。
……
沈隽一身劲装,走在感染区小道上。小道两旁摆着一张张由桌子、门板拼凑起来的小床,上面全都躺着被传染上时疫的患者。
他们脸色通红,发着高热,一脸难受,时不时呻/吟几声。
沈隽看着这些在死亡线上挣扎的百姓,脸上神情早已不见往日的温和,只余一片冷峻与沉重。哪怕是自认铁石心肠的沈隽,见到这一幕也有些不好受。
跟在沈隽身后的心腹上前一步,再次朝沈隽劝道:“将军,差不多了。您该出去了。”眼下谁也说不出,这种疫病到底是如何传染给别人的。沈隽这样走在发病的人群里,他们这些人部下,个个心急如焚,害怕郎主被传染上。
听着周围患者断断续续,痛苦的呻.吟声,沈隽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他望着周围的患者,心里思索着,到底如何应对这场灾异时,忽然见到一名县衙的衙役从远处匆匆跑过来。
“将军!沈大人带人运送药材等物资来了!”
沈隽一愣,其他想法蓦地一空。他下意识反问,“沈大人?沈凤璋?”
衙役点头,“正是沈凤璋大人。”
周遭一切倏忽远去,此时此刻,沈隽脑中只有一句话——沈凤璋竟然来了?!
他先前向朝廷上报情况时,就预料到朝廷肯定会派人过来。但他万万没想到,这个派出来的人会是沈凤璋。来疫区救灾,可不是一趟好差事。沈凤璋却……
她竟然如此喜欢我。
为此,不顾生命安危,亲赴疫区。事实上,连他自己都没把握他能平安度过这次灾异。
沈凤璋以往为他所做的那些事突然之间,全都冲到沈隽脑中。
小到宴席上替他解围,大到猎场上为他挡箭。一桩桩一件件,全都表明了沈凤璋把他看得有多重!为了他,沈凤璋甚至可以连性命都不要!
过往的所有,在此刻汇成一道洪流,撞击着沈隽的心门,将他曾经的所有顾虑,所有克制全都冲到江海之中去。
此时此刻,他脑中只有一个念头:他想见沈凤璋!
因为激动,沈隽嗓子微微有些沙哑。方才怎么劝都劝不动的沈隽,此刻却主动开口,“回县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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