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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渐渐变热,白昼更长,夜晚更短,这个炎夏来势汹汹。【百度搜索.会员登入】
蚊虫们也趁机狂欢,咬得人没处躲没处藏,我几乎把花露水当成了润肤露,依然满胳膊满腿的星星点灯。饿了就吃,痒了就挠,这是人的本能,我一个大老爷们儿不留指甲,却还是生生把自己挠成了渣滓洞里的革命先烈。
“蚊子爱叮你,说明你有人味儿。”小疯子说这话的时候正往自己的小脚趾上抹着牙膏止痒。
要我说蚊子对他的一片赤诚远胜过我,那么难下嘴的地方也排除万难攻陷了。
通常这种无聊的闲磕牙周铖是不会参与的,更何况他这会儿浑身上下没一个包,光滑得可以去给儿童沐浴露做广告。
电视里播着晚间新闻,某地区又交火了,两派照例互相指责对方。周铖去厨房切了小半个西瓜,自己拿了一块,剩下的放到了茶几上,小疯子一边嘟囔着递给我一下能死啊一边从沙发里爬起来伸手去拿,我有些困倦地打着哈欠,精神上很想吃,但**上懒得动。
我从没觉得生活单调无聊,但当我意识到时,这已经成了常态。
弹簧床折叠起来靠墙立在客厅一角,并不占什么空间,稍不留神,就被人遗忘了。安静,低调,毫无存在感,一如它曾经的主人。
“哦对,我昨天给哑巴打电话了。”小疯子把啃得只剩下白瓤的西瓜皮丢进垃圾桶,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说。
我条件反射地坐直,精神和**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统一。
“你们……都说什么了?”我笑了下,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一点不紧张,半点不关切。
“冯一路你没事儿吧,”小疯子瞥我一眼,“他要能说什么那还是哑巴吗?”
我有些狼狈,就像被识破外婆伪装的大灰狼,于是恼羞了:“你都知道还给他打屁电话!”
“所以我后来毅然决然地挂断电话改发短信了嘛。”小疯子望着我,无辜地眨巴眼睛。
“行,”我微笑,温和地微笑,“那他在短信里都说什么了?”
“一切顺利,勿念。”
“然后呢?”
“没了。”
“……”
“冯一路你眼睛瞪得真恐怖还有好多血丝,你最近休息的不好吗?”
如果不是周铖在场,如果不是考虑到双拳难敌四手,我……周铖你***为嘛会找小疯子你是嫌自己生活太顺遂了吗!!!
后来三个人又扯了些什么我闹不太清了,反正有营养的不多。期间我的**和精神再次分离,前者参与家庭扯淡,后者飘到天花板上神经质地一遍又一遍喃喃自语,小疯子和花花发短信了。
这感觉很难描述,总之有点糟。就好像你发现了一间很上档次的饭店,你很想进去吃一次,可是没有信心,于是你需要西装革履,需要腰缠万贯,需要做好一切能做的准备才敢迈进去。可是当你的准备工作才进行到百分之五十甚至更少的时候,别人捷足先登了,然后吃完一抹嘴,看着依然在门外踌躇的你问,怎么不进去啊,十块钱随便吃,管够!
半夜,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思想斗争了很久,终于在手机快让我磨掉漆的时候,发出了那条一晚上躺在草稿箱写了又改改了又删删了再写的倒霉短信。
【最近咋样?】
发完我才注意到,手机里的时间显示,凌晨1:27。
我有点后悔,因为这等于直接告诉对方我大半夜的睡不着觉然后想到了你。
操,两三个月都挺过来了,就不能挑个风和日丽的白天抽风吗!晚个一天半天你能死?!
丧气地把手机丢到床头柜上,扯过夏凉被把头蒙起来,我要做一只鸵鸟。即便屋里没有其他人,即便花花要到明天早上起床才能看到我丢人的行径,但这也不能阻止我从现在开始就把头扎进沙子里。
人一旦选择了逃避,精神就松弛多了,没一会儿,我就感觉周公在我的枕头边儿吹气,吹得我晕晕乎乎,飘飘然然……直到短信铃声骤然响起。
最初我还不能确定,因为半拉元神已经飞向了自由国度,可夜实在是太静了,短信铃声的余韵久久不散,勾魂使者一般在这空间里飘来荡去,扰我心神。
终于,我和这家伙联手打败了周公。一股脑从床上爬起来,我甚至顾不上开床头灯,摸黑从桌上胡乱抓过手机,屏幕已经暗了,我毫不犹豫地解锁,刺眼的亮光里,一切正如期望。
网上说人之所以喜欢抛硬币不是因为它能帮你做出正确决定,而是当你把它抛向空中的一瞬间会忽然明白自己期望的究竟是哪面。同样,短信铃响的那个瞬间,我才知道自己有多期待这条回信。
【怎么这么晚还不睡?】
一口老血喷出八百丈远,妈的老子酝酿这么久你就不能配合着回条有深度的?!
【睡不着!】回信言简意赅,且可充分表明我的情绪。
【怎么了?】
让你折磨的!
【蚊子太多。】
【没用蚊香和花露水?】
我把枕头立起来塞到后背与床之间,以便我的老腰不至于在这无法预知时间跨度的持久战里阵亡。
【三天一瓶,我自己快赶上**花露水了。】
【那怎么还不行呢?】
谁知道今年蚊子抽什么……我忽然停下打字中的手指头,愣住。彼时已是凌晨1:57,我大傻子似的跟个近仨月没联系的人一来一回热络短信就为探讨为嘛今年的蚊子尤其变态?!
【你现在在哪?】
这才是我真正想知道的,并不是非要去寻人或者别的什么,只是单纯的想知道,仿佛确认完他和我在同一样一片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我就能踏实了。
这一次的回信,间隔很久。
【北京。】
还好,不远,动车几个小时的事儿。
跟我设想的一样,现实中的地名一出现,那种好像什么都抓不住的糟糕感觉便消失了。
【找到工作了?】
【在一家酒楼做学徒。】
【那能挣几个钱?】
【管吃管住,没工钱。】
【靠,黑砖窑啊!】
【呵呵,不是,我原本也不是为了挣钱,就是想学些东西。】
【学着了?】
【刚入门,师傅人很好。】
【那等你再回来岂不是就成大厨了。】
【希望是。】
这个晚上我们聊了很久,好像要把空白的三个月都补回来,我知道了他刚到北京火车站差点儿让人摸走手机,知道了他因为不能说话所以面试屡屡碰壁,知道了北京地铁挤得像沙丁鱼罐头,知道了现在他做学徒的这个酒店在北京还蛮有名气。能聊的都让我们聊尽了,气氛其乐融融,因为谁也没提他走之前的事,比如为什么走,比如当时的心情,再比如八十来天的互不联系。
在一起的时候我不常给花花发短信,因为多数时间他都在我的周围,偶尔外出,我也只是有事才会短信联系,顶多一两个来回,事情说清楚也就完了。以至于这会儿我才发现用短信和花花说话比从前他写字或者打字给我看的交流更为顺畅。
或许是因为第一次处在了完全对等的交谈状态里,我想。
联系上花花的事情我没告诉周铖和小疯子,一来小疯子已经和花花联系上了,对方的近况不需要我再来转述,二来,我也抹不开这面子。于是表面上日子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私底下,我则频繁和花花发起了短信。有多频繁?基本上我的话费从一百一充改成了二百一充。
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四回是朋友。敲陌生人的门总是最难的,可一旦破了冰,后面的事情就顺理成章容易多了。前阵子的阴郁一扫而空,我现在神清气爽。周铖和小疯子发现了这种变化,前者无视,后者缠着我问东问西,甚至怀疑我在外面有了真正相好的女人。每次我都打哈哈地搪塞过去,时间一久,小疯子习惯了我的好心情也就懒得问了。
日子依然平稳向前行进着,我由一个孩子离家出走的悲催父母变成了孩子考上外地大学的幸福爹妈,其实事情本身没变,月亮还是那个月亮,可是看的人角度变了,心情也就变了。当然说幸福并不恰当,虽然我由衷地替花花终于可以正经学一门手艺而高兴,可是去外地念书的娃寒暑假还会回来,花花呢?
我的日子捋顺了,小疯子和周铖那厢又起波澜,也不是什么大事,据说起因都已经无从考证了,总之三天两头就要掐上一架。之所以不说吵,是因为即便小疯子把房顶掀开了,周铖也绝对不火上浇油,人家就是淡定,就是冷处理,就是让你所有拳头都打在棉花上。
去***棉花,那叫绵里藏针!这是小疯子的原话。
最凶的一次发生在深秋某晚,等我在卧室里意识到情况不对想出去劝架时,小疯子已经红了眼眶。上一次看他哭还是刚出狱那会儿的困难时期,这么多年下来,当初的小疯子即便依旧没心没肺,也已经成了大人,不到真的难过处,哪会这样呢。小疯子也意识到了自己的丢人,于是破天荒地没有迎难而上,几乎是狼狈逃回的卧室。我问周铖什么情况?后者无辜摊手,芝麻绿豆的小事。我说小事能闹成这样?周铖想了想,微笑,可能是性格不合。
我忽然想要倒戈了,因为现在小疯子很受伤,周铖无所谓,谁是弱势群体明摆着的。
那次我真以为他们俩会分手,因为矛盾无法调和。一个喜欢说话不过大脑,一个恨不得把话在肚子里转上个几百几千圈才出口,一个热爱直接,一个永远迂回,一个闹,一个静,一个需要热烈,一个生性冷清。结果让我跌破眼镜,人家第二天就和好如初了,小疯子乐颠颠儿去逛超市之前还特意问我,冯一路,用不用也给你买点儿安全套?
我认为,重点在“也”上。
……
【你这么个性格怎么就能和他吵起来呢?】
【冤枉,我可从没吵过。】
【别人不知道你我还不知道,你一冷处理就是真生气了。】
【好吧,他有时候随便捅出来一句话杀伤力惊人。】
【周铖,你还记不记得你以前说过,容恺那张嘴不用替他着急,什么时候吃亏,他自己就知道改了。】
【记得,不过我现在要更正,就是吃亏他也不知道改。智商太高,就把情商拉低了。】
【但其实,某个角度上讲情商低更好骗吧。】
【不用骗,我可以硬扑。】
【……】
【他掀不翻我。】
【不用补充说明了!】
这是某个四下无人的傍晚,我和周铖的悄悄话。也就是从那时候起,我发现了周铖的本质,说出来可能像天方夜谭,但我真觉得在某方面,他和大金子属于一类。再往前推,或许那个带给他许多伤害却最终伤人伤己的,也是这类人。老话说两口子过日子得互补,比如急性子的就得配慢性子,否则家里天天火上房似的,粗心的就要配细心的,不然这家没个经营,强势的就要配个包容的,不然天天干仗,冲动的就要配个冷静的,不然迟早出事。
太像了反而走不到一起,但这话我没跟周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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