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马上说话,很明显是在考虑得罪李惜芸、和李惜芸撕破脸皮的后果。
最后,他扫过那些都在等待着自己的命令的士兵们,他们都从脸上表示了支持,他们的眼中有希冀,有对自己的期待。
他咬了咬牙,冷笑一声。
“公主殿下,我敬您再称呼您一声公主殿下,但实际上,您早就已经不是广乐公主了,陛下收回了您的公主封号,而事实就是这居然是您自己要求的,这真是可笑至极。”
“出于对您的敬爱,我会派人真心实意地护送您一直出金陵城门,而且放过那些随着您胡闹的长流宫的人,不过管阔的命,我们要了,我之前就已经说过,他是通缉犯、卖国贼,陛下的要求是杀死他。”
他作出了一个“请”的手势。
“其他人都可以离开,唯独管阔,不行。”
李惜芸同样也是冷笑一声。
她不可能抛弃任何人,尤其是管阔,那是她现在最最在乎的人之一了,如果她一个人离开了,他还在这里,那么她的离开又有什么意义呢?
但是一个声音却抢在了她的前面。
“惜芸,你们走,我留下,我陪他们玩玩。”
李惜芸看着微笑着的管阔,语气之中隐约带着几分哀求。
“不要。”她说道。
她认为自己能够凭借残存的威势威逼这些人让他们所有人都离开,可是管阔却很清醒地意识到其实她除了虚假的威势,真的并没有太大的用处。
“否则的话,谁都休想轻易离开。”管阔对着她说道。
感觉到他的坚决,李惜芸拿不出任何的办法来。
她只能够威胁他道:“你敢!?”
这看起来很像是一只母老虎准备修理自己的丈夫,然而放在这里,却是如此无力。
铁山无提着枪,来到管阔身体一侧,和他比肩而立。
“公主殿下,”他说道,“你们走吧,我也留下来,他不会有事的,你放心吧。”
李惜芸在今天之前并不认识他,但是从他的身上,却隐约能够感觉到难以言喻的信任。
“你就是铁山无,对吗?”她问道。
铁山无挑了挑眉,看向管阔。
李惜芸自顾自地说道:“他和我说过很多有关你的事情,当看到你的时候,我想,你就是他故事里的那个人。”
“我相信你,你们都要活着追上来,我会在城外等三天,三天之后你们还不出来,我会入城,找那个男人,和他彻底了结。”
李惜芸很清楚,自己这些人留在这里,只会成为管阔二人的拖累,而这些北唐士兵们,也是根本不会妥协的。
感觉到她言语之中的坚定,管阔有些震撼。
他回头看了看她,没有更多的表示,只是点了点头。
他有理由相信,如果自己三天之内都不去找她,她真的会找李择南了结一切,但是在此之前,自己必须要杜绝这一件事情的发生。
李惜芸往前踏出一步,像是要接近他,但是最后还是叹了口气,低垂着秀首看着自己鲜红的裙裾,就像是一个失落的小女孩。
她一步三回头地被五名长流宫卫包围着离开了。
还有十几名北唐士兵跟着一同离去。
那名郎将用看待死人的目光看着管阔,紧接着又看向铁山无。
“原来还有不怕死要跟着一起死的?”他阴阴地笑了一下。
铁山无的微笑像是阳光化开寒冰。
“是的,你就快要死了。”他如此说道。
他的话音一落,他身侧的管阔忽然咆哮起来。
管阔带血的衣袖狂舞,整个人气息伸张,仿佛是要吞吐天地。
没有了后顾之忧,他们决定速战速决。
他决心要让这些自以为是的人看看他的巅峰实力、杀死冠英将军时候的威力到底是怎样的。
金光蓦地横扫过去,铁山无顺势猫腰避开,而几乎化作实体的金光瞬间让周围十几名北唐士兵喋血。
郎将的头颅已经不见了,无头的项部狂喷着鲜血。
……
……
到江吴地尽,隔岸越山多。
钱塘门外,遥望大江。
钱塘江水滚滚而流,却无人问津。
在这个国仇家恨交织的日子里,没有多少人会有闲心情观赏江水。
繁华的临安像是感受到了更加繁华的扬州的痛楚,从而也变得有些萧瑟起来。
金陵被攻破,姬如海成为了阶下囚的消息传遍了南方,所有权贵商贾都感觉末日来临了一般,虽然有不少人出资出力操练招募军队,准备在以后再搏一把,但是大多数人都已经绝望,准备好了坐以待毙。
南吴多年以来的心血毁于一旦,吴皇的雄才大略此时成为了一个笑话,反而造就了李择南的宏图伟略,这真是上天开的一个玩笑。
在这样愁云惨淡的日子里,钱塘江边,却还有着这么一行人,默默地观景,谁也不说话。
夏日的明媚照亮了天地,四处的风景旖旎秀美,并不因为人世的沉浮而晦暗分毫。
风拂动白色宫裙,带起如瀑青丝,水雾有些弥漫,像是天上人间,于是那位美人便也像是不染尘垢。
姬如是托着下巴,绝美的容颜上是安静的忧伤,淡淡地化开,在水雾之中弥散开来,有着一种隽永的格调。
已经五六天了,她每天来到这里,安安静静地看着钱塘江景,也不说话,默默的。
她看起来更加瘦削了,完全没有了从前幸福快乐的时候白白胖胖的样子,于是显得愈发娇小。
谁也没有安慰她,而事实上,每天在她身旁的,只有一个人。
这里是在临安。
那个人被封为临安公。
金安。
在八天前,他的脸上还挂着一如既往的笑容,但是后来笑容便不见了。
也没有忧愁,他就是那么同样安安静静的,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站在姬如是身边不远处,望着江景,一天,又一天,一动不动,几乎像是一尊礁石。
他似乎是在思考一些需要想明白的事情。
就这样保持着沉默,又过去了十多天。
在金陵的北唐军队还在整顿,没有要继续向南攻打的迹象,或许是攻下金陵真的让他们元气大伤,如同伤员需要静养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