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卫寒听到罗珊琪带着哭腔的喊声,眼里蒙上了水汽,他拿着手机的手颤了颤,险些将手机落下,那首几个月没听、熟悉到骨子里、又要人命的音乐总算响了起来。
不一会,耳边短暂的安静下来,然后是欧阳真松口气的声音,他说:“她安静下来了。”
思梦趴在罗珊琪的身上一动不动。
许卫寒清了下嗓子说:“好,把手机免提,让我给她说话。”
“可以了。”
“思梦,是我。”
当许卫寒的声音从手机里放出来的时候,思梦的身体明显动了动,而后缓缓的转过头,寻找到发声的手机。
“思梦别怕,我在这,你看,外面没有打雷,也没有下雨哦!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先不要去想好吗?明天我过去,你再对我详细的说好吗?自己不要乱想。”
思梦涣散的眼睛渐渐聚焦,然后从罗珊琪怀里出来,慢慢走向欧阳真,准确的说是他的手机。
手机里熟悉又安抚人心的声音还在继续,她不会知道那边的许卫寒是如何握紧拳头压抑着内心的慌乱,才说出这么心平气和的语气的:
“我们又许久没见了对不对?明天要不要去‘无理随闹’咖啡馆坐坐?老板一直打电话想让我们去探望他呢!
“我看了下天气,明天又是大晴天,会很热,我估计会到中午才到,你要记得戴上帽子知道吗?
“你就在罗珊琪那里乖乖等我好吗?我明天去接你,如果时间允许的话,还能去看看李佳妮,她也很想你呢……”
思梦拿着手机,慢慢往床边走,罗珊琪见状忙手忙脚乱的在思梦坐下之前,将凌乱不堪的床大致铺了下。
思梦似乎是真的累了,直接躺下来,将手机抱起身前,缓缓闭上眼睛,最后一滴晶莹的眼泪悄无声息的从眼角滑下来。
“你妹妹和海颜整天在群里吵着叫你回来,你既然辞了职,就回来休息几天,我们找凉快的时间再去城阳湖转转……”
四下除了歌声,只剩许卫寒不轻不重的说话声,缓缓道来美好的明天,思梦的呼吸渐渐放缓、变轻,终于是沉沉的睡了过去。
罗珊琪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看着思梦的脸发呆,欧阳真叹了口气,弯腰将思梦松开的手机捡起来。
“她睡着了。”
“……”许卫寒的声音戛然而止。
欧阳真苦笑:“许卫寒我向你道歉,为我以前自负的愚蠢,你真的比我厉害,对于思梦,你真的比我欧阳真强百倍!”
过了半天,那边才低沉的传过来:“麻烦你们照顾,我明天过去!”
随即挂了电话。
许卫寒清楚青雲市到锦澜市每一趟火车的时间,所以不用手机查,他也知道最接近的一班火车也要在五点四十分。
离这趟火车还有将近五个小时的时间,他却没有一点睡意。
他想找展浩阳,因为有太多的问号想问,但此时不合适,因为他太清楚如果告诉展浩阳思梦现在的情况,他肯定会在下一刻就出现在思梦的身边。
而欧阳真说思梦目前还不想让展浩阳知晓。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许卫寒在墙角蹲坐了一会,然后开灯,简单收拾一身衣服,放进背包里。
夏季的夜色最经不起黎明的考验,四点多点窗外就露出浅淡的青白色。
许卫寒起身,用冷水揉了把脸,接一热杯水放进包里。
旁边的卧室门打开,许妈迷蒙走的出来:“儿子,你怎么起这么早?”
再一看她问儿子已经穿戴整齐,手上还提着包。
“你这是……去哪?”
“学校,妈,你再睡会吧,我估计两天就又回来了。”许卫寒将包挎在肩上,开始换鞋。
许妈跟过去,犹豫下问:“是思梦吗?她怎么了?”
“还不清楚,昨天头疼病犯了,我过去看看。”
“浩阳不是在那吗?怎么突然又犯了?”
“不知道,妈,我走了。”许卫寒开了门,顿了下说,“妈,我估计要接她回来。”
“你看着办吧儿子。”
许卫寒点头,将门关上了。
许妈在门内叹了口气。
…………
熟悉的梦境铺天盖地,思梦在梦中的黑暗里摸索,没有任何障碍物,也没有任何光亮。
思梦也没有丝毫的恐惧,平静的往前走,然后熟悉的光亮在前方黑暗的尽头进入视线里。
她开始加快脚步,再加快,身后的裙摆拖住她的速度,她就用手拿起来,往前奔跑,看着光线因为距离开始变大,变亮。
一个透明的长盒子安静的放置在中间,被光线照得晶莹剔透,里面的人影被清晰的映照出来。
浩阳……浩阳……
一瞬间泪水模糊了视线,思梦被凭空绊了一跤,顾不得身体趔趄,歪歪扭扭的扑到盒子旁边!
展浩阳依旧是少年的模样,依旧安详得如同睡着了。
他墨黑的浓眉安静的匍匐在眉骨上,眼帘轻合,一双长长卷翘的睫毛停栖在眼帘边,好似还在颤抖;
鼻子傲挺,鼻翼圆润,似乎还在呼吸,薄唇微抿出没有情绪、冷淡的一条线。
“浩阳……”思梦开口,只有在梦境里,她才能说出话,只是此时话未说出泪已先流。
她跪倒在展浩阳身边,将头靠在离展浩阳头部最近的玻璃外壁上,泪滴啪啪的打在地板上。
她突然难过的发现一件难以接受的事,相比较现实中活生生却越来越陌生的展浩阳而言,在梦境里这个一动不动的少年,更让她感觉到心安和温暖。
即使他不看她一眼,即使她只安静的坐在这,内心也能平静下来。
曾经见到这个像是没有声息的展浩阳的慌乱,已经渐渐被现实里的不安所替代。
“浩阳,你醒醒啊,浩阳,你能不能陪我说说话?”
展浩阳上一次睁眼是因为思梦脖子里的戒指,但自从和展浩阳订婚将那枚戒指取走以后,她很少再进入这场梦里,也再没有将这个少年叫醒过。
她无力的再次确认了一遍光溜溜的脖颈,失落的看着手上放着晶莹光芒的戒指,喃喃道:
“明明我也喜欢吃山药的……明明你是因为我才爱上山药的……明明你……为什么会这样啊浩阳?你回答我这是为什么?”
她抓着玻璃痛苦道:“戒指明明也是被你换掉的,你不能因为长了几岁就不算数了啊!你睁开眼啊浩阳!”
“思梦,醒醒。”空灵缥缈的声音再次响起来!
“我不要,我现在还不想回去……浩阳,浩阳!”
但思梦还是清醒了过来,她缓缓睁开眼睛,看着平静异常,除了眼角湿湿凉凉的触感。
罗珊琪松了口气,眉头却没有舒展:“做噩梦里吗?”
是什么样的梦,让你睡着了还不停的流泪啊?
思梦摇头:“不是噩梦。”
罗珊琪也不好再问,说:“刚刚展浩阳来电话,我给他说我有事大早将你叫过来的,今天估计就不回去了。”
思梦坐起来缓缓点头。
“不过,他说上午将他妹送走就来找你,一副我是瘟疫不想让你多待的样子!”
“放心,依照他妹妹黏他的势头,不会那么快被送走的。”
思梦洗漱好,将罗珊琪带来的早餐吃掉,坐在窗边开始发呆,罗珊琪就坐在旁边默默的陪着。
外面蝉鸣和烈阳,屋内清爽舒凉。
罗珊琪盯着思梦的后脑勺,思考了好大一会事情,然后突然打破了沉默问道:“思梦,你觉得郭盼怎么样?”
思梦疑惑的回头:“还好啊!怎么了?”
“你不觉得哪里有些怪吗?”
“哪里?”
罗珊琪想了下,干脆利落的说了两个字:“虚伪!”
思梦偏头不解。
“还有心机!”
思梦皱着眉冥思苦想郭盼哪种表现能体现出罗珊琪说的这两个词,罗珊琪却以为她不开心。
“我知道她和你关系不错,你或许不相信甚至不喜欢听到我说她坏话,但我这人心直,不说不快!更重要的是怕你吃亏,别人好坏我躲着就是,但是她不同,她时时刻刻围绕在你身边。”
思梦知道她误会了,摆手解释:“我不是不相信你,是我以为最先从你嘴里听到抱怨的应该是寝室长,没想到是郭盼。”
罗珊琪从床梯上直起身,走到思梦旁边,靠在桌子上:“范悦娆是嘴欠也虚伪,但她虚得直,这种人除了嘴上将人得罪死,并没什么可怕的,但有心机就不同了。”
“你从哪里看出郭盼有心机了?”
罗珊琪笑了下:“因为她帮你,只图表面,若是得罪人的,她就会适可而止,就这点她就不如范悦娆!”
思梦想了下,又说:“单凭这点也不能说她有心机吧?只能说明我俩的交情还没达到让她为我得罪人的地步,而且我也没有为她这么做过。”
罗珊琪点点头,抱着胳膊说:“的确不足以说明,所以起初我也只是觉得这人不易深交,但……”
罗珊琪停了下,垂着眸看了下坐在她跟前的思梦:“直到昨晚你犯病,我突然知道哪里不对劲了……”
“哪里?”
“你是不是以前遇到雷雨天气就犯病?”
思梦点头。
“犯病时是不是意识模糊,毫无抵抗能力?”
“呃……算是吧?”
“你还记得你昨天犯病的情形吗?”
思梦摇摇头。
思梦犯起头疼的确总是意识不清,每次清醒后她知道自己犯了病,但并不知道干了什么。
“这就对了。”罗珊琪眼睛眯了下,“我之所以知道这些,全部都是郭盼说给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