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上北大街的梧桐又到了最美的时候,翠绿的生机里初现金黄色的告别,在指头摇摇晃晃,非常漂亮。老六穿着蓝色的轻薄针织衫排在长长的队伍里,伸头眼巴巴看着橱窗里的不断减少的酱红色肉食,生怕不等排到她就已经卖完了。石娇娇暗自发笑,网络炒作的营销方案连小镇里一处小小的卤味都放过,说不定整队里就老六一个真顾客。
“菲菲,我去接个电话。”石娇娇敲了敲好友的肩,摇着手机说。老六留神看了下,备注是高总,撇撇嘴说:“你们公司也真是,批了假还不放过你!”石娇娇抿嘴一笑,退到跟人群有一段距离的梧桐树下。高凌的声音和她本人一样成熟,语速偏快,叫道:“新娘子在干嘛呢?”石娇娇斜眼看着街对面,笑着说:“接老板电话呢,有什么最高指示啊!”
高凌“嘿嘿”一笑,“就是真有事也不能找你啊,我一个厂子里难道人都跑光了,只有你这一个吗?”石娇娇按住手机,往耳后夹了一绺头发,道:“某某光电的合同怎么样了,我倒真有点不踏实。”“啧。”高凌咂咂嘴,“这不用你管,我是来跟你确认一下,是不是下周晚宴,我好把时间给你空出来!”
石娇娇应道:“是。听你口气就知道合同没什么问题了。”高凌打住石娇娇的话头,“猜我在哪儿呢?”石娇娇眼珠一转,“按你的行程,该在B市谈厂区的事吧?”高凌听来索然无味,“你一个要结婚的人,不用这个时候还把老板的日程表记在心里吧?”石娇娇轻轻笑出声,“怪我记性好。怎么样,选在哪里?其实B市我算熟的,要是……”
高凌长长地“嗯”了一声,似乎原地打了个转,道:“我跟你说个事,又怕你骂我。”石娇娇叹了口气,“只有我怕你的份。”高凌干咳一声,道:“前几天我跟白家姐妹照面,一时高兴顺口说了你结婚的事。”石娇娇不以为意,“说就说呗,叫她们送上祝福!”
高凌顿了顿,“这对姐妹俩一个比一个癫!到时候说不定会给你送份礼物,自说自话地跑去看新郎官也干得出来。虽然也不是什么大事吧,提前给你提个醒,好让你有个准备。”石娇娇听了高凌的话,顺势靠在身旁梧桐树粗壮的树干上,淡淡地笑了笑,说:“您反正当天在。”高凌朗声大笑,“好了,叫你男人等着,你知道我的酒量!”
白薇和白莉知道了,张堃应该就知道了吧?这其实石娇娇心里的第一个念头。没有打算邀请对方,同时也没存心逃避,可接完高凌这通电话,石娇娇不由自主地神情恍惚。老六兴高采烈地叫了好几声,见石娇娇木愣愣地没有反应,担心地问:“怎么啦,不会你们公司借机叫你离职了吧?”石娇娇这才回过神来,摇摇头笑道:“我们老板也要来参加呢!”
老头一听高兴地挽住石娇娇手臂,“就算是也不怕,现在婚礼第一大!”石娇娇低头看了看,说:“买了不少啊!”老六提起两个袋子,说:“你带一份回去,现在大家都抢着吃这家,好不容易排上一次!”石娇娇接了过来,“这阵风过去就没这么多人了。”老六不置可否,“我吃过几次,味道还是不错的。”
两人在老六娘家的小区门口告别,往村里的红色小巴士还没到站,正好给她们留点说话的时间。“回去可以少做个菜,反正就我爸在家。”老六说,石娇娇看着老社区内开着残花的蔷薇,问:“你们家那个胖老太走了真没回来啊?”老六撇撇嘴,“我爷爷气得床都起不来了,说找个老来伴,谁知道说走就走了!”
石娇娇皱起眉头,“我真不明白,跟着你爷爷生活无忧,老头子能走能跑也不要侍弄,你们家老宅的租也给她收,一起过了这么久,还有什么不满足呢?”老六叹了一口气,“人心不足蛇吞象吧!她跟别人有个儿子,比我爸小一点,一把年纪不成家,也不怎么上进。”
老六换了口气,继续说“我爷爷的东西,我爸他们都随他老人家高兴,从来不问的。这老太太一看心思就活络了,让这儿子来家走动过不少次,哄我爷爷高兴,想着老头子手里的房子和钱呢!但这世上有谁是傻的呢?多个人叫‘爸爸’我爷爷就听着,说起房子、钱就装聋作哑,几年下来,老太太觉得在爷爷身上没指望,就走了吧……”石娇娇长叹一口气。
车身绘着大幅蓝紫色鸢尾的红色小巴士缓缓靠站,对比强烈的艳丽颜色比从前的纯红一片更加显眼,自从村里合作社接收蝴蝶花的种植发展产业后,宣传的力度比从前更大了!
话还没说完,可石娇娇跟家里约了回店里的时间,只好和老六告别,她一脚踏在巴士门口的台阶上,快速地说了一句,“明天跟我爸车子下来,我在家等你和安安啊!”老六伸着脖子应道,“知道啦,快上车,不要夹到了!”这话说得诙谐,连开了一天车,累得面无表情的司机师傅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正是幸福小灶最忙碌的时候,石娇娇回到店里把老六给的卤味往冰箱里一塞,忙带上黑围裙帮忙出菜。大厨师傅和小健忙得手脚无影,看了石娇娇一眼,连招呼都顾不上打一声。“十六号,在天台,让新来的去送吧!”迎头碰上小关,她检查了下托盘里的小单,直接接过菜叫了别人去,回头又跟石娇娇说,“阿姐,你跟婶婶说一声,山芋来不及打泥了,点的人太多,今天的土蜂蜜番薯球要不就下了吧!”
石娇娇还没进入这如火如荼的忙碌状态,愣了好几秒才应道,“跟大家说先不出这个菜,我马上去跟我妈讲!”“好嘞!”小关举起空托盘,往后厨挤去。怪不得小关不自己跟石妈妈说一声,原来是找不着人!石娇娇里里外外,上上下下跑了一圈,发现在这时刻,不但妈妈不在店里,连爸爸也一起失踪了!
从后面包厢跑出来,正好撞上躲到偏门抽烟的大厨,嚼着口香糖跟欢欢说:“番薯球还有三份,给我销出去啊,这阵忙完今天就算收工了!”欢欢大叫一声往大堂去,肯定是传达大厨的指示!大师傅咧嘴一笑,这才看见石娇娇,道:“你到处窜什么呢?”石娇娇也不那么着急了,奇道:“到处找不到我爸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