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牧之与这姑娘之间的谈判,因为一个被沈牧之忽略的情况,刚刚开始就陷入了僵局之中。
沈牧之明白,若是他不能给出一个稳妥的解决办法来,这姑娘肯定是不会陪着他一道去往这片大陆另一头的秘境。
若是没她陪着,沈牧之自忖他是没这个实力能够去往那个秘境的。
这百花谷外猛兽横行,以他的实力,能走出多远,完全就看老天爷给不给面子。
沈牧之自认他没那么幸运,能让老天爷给他那么大的面子,助他一路安全无虞地去往秘境之中。
所以,说服这姑娘一道,是他唯一的选择。
可姑娘所顾虑之事,又该如何解决呢?
姑娘妖族的身份,一旦被识破,必然会引来攻击。就算到时候她能从那些入秘境试炼的弟子手中逃脱,她也没办法离开秘境。
秘境之外那些长老肯定会想办法阻止她出来的,甚至有可能会亲自进入秘境追杀她。
而他,若是被其他人得知他与这姑娘有关系,到时候下场必然也好不到哪里去。说不定,还会有人要借此事,趁着师父还有何羡哥他们不在,对他下杀手。
到时候,他们推说他是被妖兽所杀,神不知鬼不觉的,师父和何羡哥他们即使有所疑惑,也是无可奈何。
沈牧之越想,这心头越沉。
此事,若是想不出一个万全之策,这秘境他还真去不得。
女子见他站在那神色凝重,沉默不语,眸中掠过些许鄙夷之后,道:“东西皆已还你,你滚吧!”
沈牧之闻言,本还想再拖延一下,可一抬眼见其神色冷漠,眉宇间的鄙夷更是浓重,他便将到了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拱手作揖,道:“姑娘大恩,牧之铭记于心。这几日,叨扰姑娘了。”说罢,他也不多纠缠,扭身就往谷外走。
女子见其如此痛快,倒是有些讶异。但也只是有些讶异而已。
沈牧之出了山谷之后,并未直接离开,而是在谷口附近找了一个僻静隐蔽的地方,停了下来。
如今这百花谷中的姑娘是他离开这里的唯一办法,他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放弃。
而且,这百花谷外,危险重重,以他实力,再加上这伤势未愈的身体,他可真没什么自信能活下来。
只不过,姑娘所顾虑的事情,他暂时也想不出办法来。姑娘情绪明显不佳,他只能暂避锋芒,先在这谷外安顿,一边养伤,一边仔细琢磨这离开一事。
这地方,就在百花谷谷口旁边,若是有猛兽出现,他也能迅速退进百花谷中,保得安全。
至于若是他真这么做了,会不会惹恼那姑娘,引来那姑娘的杀手,沈牧之倒是根本没想过。
这几日下来,那姑娘每每对着他时,虽然身上杀意从来不减,可沈牧之也渐渐看出来,这姑娘不会真的杀他。那些看似凶狠的手段和言语,就好像是那姑娘给自己设立的一层保护壳一样。
其实,回想当日初相见时,那姑娘虽然一见面就动了手,杀机之浓郁,仿佛有着血海深仇,可是实际上,她似乎并未真的下杀手,否则那日沈牧之未必有机会能逃脱。
而后面,沈牧之与那头墨蛟拼命,昏迷之后,却被姑娘带回这百花谷。此事,稍微仔细想想,便能觉得这里面的古怪。
那会儿,他离百花谷已经很远。那姑娘是凑巧碰上了他吗?
沈牧之这两日想这件事的时候,觉得未必是凑巧。
再联系当日他突然被传送到百花谷遇上那姑娘,姑娘装作要杀他,却未下重手放他离开。之后,又将他救下。
沈牧之觉得,或许从初相见那天开始,这姑娘应该便一直在暗中跟着他。
目的,自然是为了想从他口中得到离开这里的法子。
若她真是心狠手辣之辈,如今他已无利用价值,那她就该杀了他,而不是放了他。可她不仅没杀他,还将他
的东西都还给了他。
这也是沈牧之敢在这百花谷外附近安顿下来的原因之一。
这百花谷外,皆是山林。沈牧之砍了些木枝在那条从谷外流出的河旁搭了一个简易的木屋,住了进去。
百花谷内,一直都是一袭淡黄色浣纱群的女子,正坐在往常沈牧之常坐的门槛上,目光愣愣地瞧着不远处的那片花海,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忽然,她眸光一动,转眸瞧向了谷口方向,眉头一蹙,略一沉吟后,微光一闪,便消失在了原地。
很快,她就在沈牧之搭的那个木屋附近的一棵大树后,现了身形。
瞧着不远处的那个有些丑陋的木屋,女子眸中顿时掠过了许多古怪奇异之色。
沈牧之此时正在那木屋内,并未察觉到女子的到来。
女子站了一会后,微风拂过,身影顿时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只余下些许淡淡花香,盘旋原地。
……
……
邀月湖。
湖似弯月,水若碧玉。
湖旁,一侧是绿树成荫,一侧是矮崖秀丽。
矮崖上,有剑刻二字:邀月。也不知是何人何时所写,刻痕早已在风雨岁月中斑驳,可其上剑意却依然凌厉。
因有这矮崖上‘邀月’二字上残留的剑意威慑,所以此地附近,素来甚少有妖兽敢轻易靠近。
因此,在这遍地妖兽横行的秘境之中,这邀月湖算是少数的几个安全之地之一。
此时,这邀月湖旁,正蹲坐着三个身影,一个个皆都满身狼狈,鲜血沾身,沉默地各自掬水洗脸,气氛沉闷压抑。
四天前的夜里,他们从东岛祭坛被传送至这秘境之中。他们一个个虽都已经做好了一定的心理准备,知晓这秘境之中凶险得很,可谁也没料到,他们这刚被传送过来,这脚还没站稳呢,就被数头妖兽给围攻了。
那几头妖兽,一个个实力都不在神堂境之下,肉身更是强横无比。
他们这些人,好多都没有什么实战经验,又是被偷袭,仓皇失措之下,这么多人一下子就被冲散了。
他们这几人跟着白宇,一路逃窜。
白宇是他们中修为境界最高的,又曾来过这里一次,对这里的情况还算熟悉,领着他们一路往这邀月湖过来,途中几次遭遇妖兽,皆都化险为夷。
独独昨夜,众人都已疲惫至极,守夜的清凉峰弟子一不小心便睡着了,被那两头妖兽给钻了空子。
一场乱战之下,那位守夜的清凉峰弟子不幸丧命,赵和和另一位清凉峰弟子也不知所踪。白宇一人杀了一头妖兽后,又在附近搜寻了许久,始终不见赵和和那位清凉峰弟子身影,无奈之下,只好带着他们这剩下的几人,连夜赶到了这邀月湖。
这邀月湖因有矮崖上邀月二字的震慑,并无什么妖兽敢于前来袭扰,对于他们来说,是个不可多得休憩之所。
众人已经紧绷了四天的神经,才总算是稍微放松了一些。
只不过,昨夜的事情,在他们心中都留下了一定阴影。尤其是那个清凉峰弟子被那两头妖兽给撕咬成了数段,那血腥场面,残忍无比,不忍直视。
所以,尽管现在安全了一些,可众人的心情都不太好。
白宇蹲在湖边,心情更是凝重无比。
本来,这一次的秘境之行,他是不参加的。但无论是赵和还是沈牧之他们,都是没有来过这边的,峰主放心不下,才安排了他过来。
峰主信任他,才将守护师弟们的责任交给了他。可他先是弄丢了沈师弟和林姑娘,现在赵师弟又不知所踪,若是他们三人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此番回去,他该如何向峰主交代?
白宇心头烦闷,掬了一把湖水扑在了脸上后,双手捂着脸,沉默地蹲在那,一动不动。
这时,先前去了矮崖后面换衣裳的黄真与玉和峰的罗月兰二人走了回来。
瞧见湖边的白宇后,黄真便与罗月兰分开,朝着白宇走了过来。
“白师兄,你的伤如何?”黄真走到白宇身后,目光有些怯怯地看着白宇背影,低声问道。
白宇捂着脸的手放了下来,并未回头,淡淡答道:“没事。”
站在后面黄真听到声音,却是双目瞬间泛红,泪光盈起:“师兄是不是心里在怪我?”
背对着她的白宇眉头皱了一下,睁眼瞧着水中自己的倒影,默了默后,答道:“没有。”说罢,一抹脸上水珠,长身而起。转过身时,目光扫过黄真那张泫然欲泣的脸,顿时间,眸底的不悦又浓了一些。
黄真见白宇转过身来,又说道:“师兄,当时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只是……吓坏了。”说着,黄真已经落下泪来。
这黄真虽不是倾国倾城之貌,但也算得上是美貌,美女落泪,本该是惹人心疼的才对,可白宇看在眼中,却只觉心烦。
只是,黄真到底是师妹,白宇暗自吸了口气压下心底烦躁之后,尽量柔声宽慰道:“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我没怪你,你别多想,快去休息吧。”
黄真还想再说两句,白宇却已一句都不想多言,不等她开口,便已迈开步子,饶过她走开去了。
黄真站在那里,更觉伤心,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一不小心便啜泣出声。这动静,立马引来了其他几人的注意。
刚才那个与她一道去矮崖后换衣服的罗月兰朝着她瞧了两眼后,犹豫了一下,才迈步靠近过来,一边递了帕子给她,一边问道:“你怎么哭了?”
黄真只顾抹泪,并不答话。
这罗月兰见状,也不再多问,伸手在她背后抚了抚,等她情绪稍稳定些后,就又走开了。
她们本来也不太熟,又因为当初玉致的事情,玉和峰和正阳峰之间的关系更是紧张。若不是这一路上他们这些人也算是共患难了,白宇也曾出手救过她一回,她刚才是不会过来送手帕出言宽慰的。
罗月兰回到原位重新坐了下来。
刚坐下,便有人凑了过来。
“她怎么了?”一身黑衣的齐木一边悄声询问,一边目光往湖边的黄真身上瞧着。
罗月兰瞪他一眼,道:“这么关心怎么不自己去问?”
齐木脸上微微一红,顿时讪讪。
“瞧你这胆小的样!”罗月兰说着,还鄙夷地嘁了一声。齐木被她这么一嘁,脸上更是涨得通红。
齐木闹了个没趣,悻悻地走开了。
罗月兰复又抬眼去瞧还站在湖边的黄真,神色不由有些冷然。
其实,黄真不说,她也知道她这是怎么了。
昨夜的事情,瞧见的人没几个,她恰好是其中之一。
那会儿,若不是黄真推了一把赵和,赵和和那个凌霄峰弟子应该不至于会落入险境,最终不知所踪。
这会儿黄真跑到白宇跟前哭,罗月兰作为一个旁观者瞧着,其实也挺烦的,也难怪白宇会不愿意搭理她。
想着,罗月兰就有些鄙夷地轻哼了一声,旋即收回目光,自顾自地闭上了眼,开始打坐。
黄真在那湖边又站了一会,才去洗了脸,而后兀自寻了一个角落,一人默默地坐着休息。
那个凌霄峰的齐木,几次偷偷打量,却又不敢靠近过去。
与他一道的凌霄峰师兄瞧出猫腻,瞪了他一眼,低声呵斥:“如今这般境遇,你竟还有心思儿女情长。”
齐木被戳穿了心思,又闹了个红脸,低声驳斥:“师兄说什么呢!”
“说什么你心里有数。我警告你,这秘境之中凶险无比,这几日你也应该已经感受到了。你最好打起精神,别整天想些不该想的,免得到时候一不小心丢了性命不说,还连累别人!”师兄神色严肃,说得齐木更是不敢抬头,只敢诺诺称是。而他心里头的那点旖旎心思,此时也已经再不敢冒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