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学武成痴,还是别无旁的事可做,萧若辰休息的这段时日,李若愚每日都独自往后山去练武,只不过偶尔会缀了小尾巴。
既然已经开诚布公,谢长安索性也不再拖延,翌日就与萧钰往后山去找了李若愚。
一见二人,李若愚心知肚明,不过却仍坚持练完一套拳法才停下,默不作声地超二人行礼,随后不言不语地看着二人,却是要坐实了木头的品性。
李若愚相貌平平,泯然于众人的五官,且周身生人勿近的气势叫人望而却步,也不知梨白这个鬼灵精的丫头如何瞧上的李若愚的。不过李若愚瞧着虽平庸,可身怀绝技,虽与梨白大相径庭,亦不知两人是如何王八对绿豆瞧上眼了。
谢长安丝毫不怀疑李若愚的品性,只是要一句承诺,习武之人一诺千金,遂开口道:“李师傅,旁的我就不再多说了,只你一句话,日后能否待梨白从一而终?”
李若愚并未犹豫,干脆利落地颔首,却道:“不过日后我并无意一直留在安郡王妃,不知日后可否……”
“李师傅不必多虑,待辰儿学成,李师傅欲往何处去我夫妻二人绝不干涉,既梨白随了你的姓,自然与你相合。”前言落落大方,可后语萧钰却藏了心思,循循善诱道:“不过我夫妻二人也不欲再京城过久,待圆儿再大些就往外去……当然这是日后之事了。”
若要萧若辰学成,少说也要几年,眼下当先打个招呼略表诚意,离了京之后,李若愚能跟随左右是再好不过,毕竟天大地大,谁也不知会发生什么。
习武之人向往江湖,向往无拘无束的自在,得了萧钰此言,李若愚就安心了,旁的不再多说,只道:“听凭王爷王妃做主。”
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李若愚是不在乎的,闯荡江湖之人身无挂碍来去自如,凡俗礼节全是不在乎的,不过今日有萧钰与谢长安做主,免不得一番折腾了,可李若愚暗自觉得……甘之如殆。
一桩一件来,与李若愚谈妥,夫妻二人又往萧元屋子去。
萧钰神情恣意,轻摇折扇,端的是风流倜傥,却是远虑了起来,“长安,你说待我们离京,李若愚会随我们一道吗?”
谢长安浅笑盈盈,似是而非道:“如此就要看梨白如何了。”
萧钰会意,清亮的目光落在谢长安的悄然上,好似垂涎三尺的浪荡子,戏谑道:“果然是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二人说笑着迎面就碰上萧元,身后跟着如沐春风的张汉,不过青霜面皮如此薄,想来是从旁听到了风声。
都是自家人,也不存在什么客套,萧元迎了二人入屋,当先开口道:“钰儿,长安,今日来可是为了张汉与青霜之事?”张汉却是往外头去吩咐备茶水点心了。
萧钰懊恼地瞪了眼萧元,“大哥,上回就与你说莫要唤我钰儿了,怎的今日又往我伤口上撒盐。”上回因着这由头,被萧元结实地摆了一道,萧钰可是未忘怀。
萧元朗声笑道:“眼下却是改不了口了,钰儿你且忍忍,不过当务之急可不是算账,先将张汉二人的婚事商量妥当才是。”略微一顿,却是看向谢长安,“张汉是个有心的,就在钰儿与我说过之后就央了我与你二人说。”
“哦?”谢长安登时了然,张汉原不是听到什么风声,却是有心了,眼下也不必再多问什么了,就由他们几人拍板就是,“既如此,眼下就可订下婚期了……大哥,左右在庄子上无事,不若就在庄子上办了,因着回了京还要忙活你与涟漪的婚事。”就是谢斌与平昭雪的也近在眼前。
萧元温润一笑,眉宇隐有春风,颔首道:“如此甚好。”
看热闹不嫌事大,萧钰故作难过,明里暗里的调笑道:“大哥,好大哥,待你成婚了是否就不疼爱钰儿了?”忽而掩面,却藏不住戏谑,“钰儿好难过。”这模样,比之痴傻的萧钰有过之而无不及。
谢长安掩帕不忍直视。
萧元哑然失笑,伸手轻敲了萧钰的脑袋,从善如流道:“钰儿你放心,只要一日唤你一声钰儿,大哥就还疼着你。”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萧元从寇涟漪身上学到了精髓。
吃了闷亏的萧钰不甘示弱,不依不饶地纠缠,“既如此,若是日后我与涟漪争执了,你向着谁?”哎呦,这模样活像打翻了醋坛子的闺中怨妇。
谢长安愈发没眼看,无奈地瞪了眼萧钰,遂也就随他去了,无趣的老父亲也只这点的乐趣了,属实不忍心扼杀。
挖好了坑萧元却不跳,好笑地看了眼故作忸怩的萧钰,轻飘飘地说了句,“谁在理我就向着谁。”揶揄地看了眼捣乱的萧钰,“再说自古都是婆媳难以相处,怎的在我们府上就变味了?”
萧钰无言以对,正想着旁的话头找回场子,却叫谢长安斩钉截铁地打断了,“好了,莫要闹腾了,若说什么向着谁,长嫂为母,萧钰日后还得听涟漪的了。”戏谑地看了眼变了脸色的萧钰,谢长安好笑不已,再看向萧元时已然敛了神色,“眼下就挑了日子吧,一会进吩咐下去。”
酷暑随热风而去,过不多久一行人就该回京了,若是再拖泥带水,想是麻烦。
萧钰仍正经于“长嫂为母”时,谢长安与萧元已然忙活开了,商量时日,何人主婚,又何人暂代高堂……谢长安只觉繁忙胜过自己大婚那日。
因着嫁衣独自赶制已是来不及,谢长安就命庄子上会女红之人轮番相助,刘管事亦是忙活了起来,庄子上虽物产丰富,但许多嫁娶之物却是稀缺,虽一切从简,但到底要好一通采买。
如此,方趋于平澹的庄子又闹腾了起来,就是苦于修习的寇涟漪也活跃了起来。
对于谢长安为丫鬟如此郑重其事地操办婚事,众人看在眼里,心思却各异。
寡情的燕郡王妃分外不明了谢长安的举动,不过是两个丫鬟,给了银子再说几句就是了,何必如此兴师动众。而书香世家的平氏母女却是瞧见谢长安的温情,谢长安待丫鬟尚且如此,相形可见日后林氏待平昭雪只好不差。
夏夜是不寂寥的,清风,明月,星辰,蝉鸣,蛙叫,无处不在的乐章和景色。
平氏母女同塌而眠,两人却都没有睡意,在清辉里睁眼,眸子晶亮,却藏了思绪,不知在斟酌什么。
“阿雪,待回京,娘就让你爹与荣安候定下婚期,你就抓紧绣了嫁衣吧。”
平昭雪无声地颔首,俏脸微红,只是藏匿在黑暗中,眼前却想起谢斌阳刚的面容,坚毅的眸子目不转睛地望着她,好似要看进她的心里去,一时心如擂鼓。
尚未遇到谢斌之前,平昭雪自以为自己所喜的是燕清岚那般风光霁月的翩翩佳公子,红袖添香,举桉齐眉,自成一段佳话。可冥冥中到底是有因果的,偏偏是粗狂的谢斌叫她动了心思,不是一见钟情,是日久生情,谢斌豪迈的男子气概叫平昭雪为之着迷,只要在谢斌身旁,平昭雪好似有了堡垒,分外安心。
所以就算谢斌是不解风情的糙汉子又如何,她亦可成了婉转的黄鹂鸟。
见平昭雪好半晌不语,平夫人误以为平昭雪有了旁的心思,忙问道:“阿雪,你莫不是不愿意?”
平昭雪目视着窗外朦胧缥缈的玉盘,声如珠玉落盘,清脆婉转,掷落有声,“娘,阿雪没有不愿意。”
平夫人遂放下来心来,“如此就好,如此就好……那安郡王妃是如此心善之人,想是随了谢夫人的,日后娘也不担心叫你受了磋磨。”书香世家虽声名显赫,可手里并无什么实权,平昭雪是高嫁了,若遇着坏婆婆,少不得都磋磨一番。
听得平夫人言语里的哽咽,平昭雪没有说话,翻过身倚在平夫人怀里,一如孩童时候,静静地依偎着,也不说话。
平夫人轻抚平昭雪散落的青丝,心生感慨,忍不住哽咽道:“岁月不饶人啊,转眼阿雪你也要嫁作他人妇了,答应娘,要好好的,若是得了空就常回府看看……”
眼下说这话,好似是想远了,可飞逝的时间总将生离死别触不及防地推至你跟前,甚至来不及说什么就被一甩而过。
“娘,您放心,得了空我就回去看您……”
有人欢喜有人愁,这就是红尘百态,在平氏母女说着体己话时,青霜梨白正借着月辉与烛光快马加鞭地赶制嫁衣,眉眼间虽有疲惫,却甘之如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