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小的时候, 我父亲给我讲起薰衣草的传说。”雪莉抬手撑着下巴,笑着看了眼摩根, 之后下移着视线像是陷入了回忆,“他说, 在法国的普罗旺斯,也就是薰衣草的故乡之一,流传着一个有关于薰衣草的爱情故事。”
摩根自然而然的想到她口中那个葬身火海的邻家大哥哥,听着她继续说:“当地的一个小村庄里有位少女,独自在寒冷的深山中采花时碰巧遇见了一位来自远方的受伤青年。请他回家后不顾家人的反对,一直照顾着他直至他痊愈。”
雪莉回过神,笑着看向低下头捏着耳朵思索的摩根, “两人的恋情迅速升温, 但是没过多久青年便要告别离去。热恋中的少女却不顾家人的挽留,坚持要随青年离开。”
摩根听得云里雾里,却仍旧试图从中找到线索,“少女临走的前一刻, 村里的老妇人给了她一束薰衣草, 让她以此来试探青年的真心。所以在他们打算携手远行时,少女将藏在大衣内的薰衣草丢在他身上。结果,青年却随着身上腾起的一缕紫烟随风飘散了。”
摩根正有些理不清头绪的抚着额头,焦头烂额的找不到关键点时,却没再听见她的声音,这才抬头困惑的看她,“就这样?为什么?难道那位老妇人是巫婆, 利用少女让青年消失了?”
听着他别样的理解,雪莉便知道对方已被自己越绕越远,悠闲的后靠在椅背上,笑着说:“德瑞克,这可不是有关于王子公主的童话故事。不过从你的想法来看,你似乎更倾向于能有幸福结局。”
摩根无奈的抿唇挑眉,“那么真相是什么呢?”
看着他无意识流露出的一丝挫败感,雪莉心中的失落感一闪而过。想到引得他追根究底的原因里会掺杂多少男人生性而来的征服欲,她不由得收了收笑,“传说薰衣草的香气能使不洁之物现形。”
“所以说那位青年不是真心的,”摩根豁然开朗的点着头,转而想到最开始的问题,“不过这和玫瑰有什么关系吗?”
话音刚落地,侍应生随即敲门走进。看着他们放下一盘盘精美的菜肴便离去,雪莉坐正身子,轻松的笑了笑,“因为那位青年的故乡栽满玫瑰花,所以年幼时的我已经开始把玫瑰当作不真诚的象征。”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做贼心虚,摩根总感觉她变着调强调“不真诚”时看向自己的眼神别有深意,只好哈哈一笑蒙混过去,“好了,先吃饭吧。”
“对啊。”雪莉笑着执起刀叉,想到或许是自己太过敏感,不由得暗自无奈的挑挑眉,随即对他笑了笑,“看起来真的挺好吃。”
原本令两人都各自有些不舒适的氛围一触即破,摩根暗想果然是自己想得太多,很快便放下心思使气氛活跃了起来。
饭后两人正说说笑笑的走出餐厅,雪莉的手机响起简讯声,掏出手机看见是贝丝发来的简讯,“雪莉,你去华盛顿也快两个月了。有些事我得告诉你……有关你父亲的。”
摩根还心情愉快的向前踏着步子时,一扭头却发觉她已停住脚步变了脸色的低头看着手机,转身向她走了几步,“你还好吧?”
“嗯?”她收起手机,快速抬头对他扯出一个笑的表情,稍有些急促的向前迈着步子,无意识的抬手将额前的刘海向后顺去,“当然,一切都很好。”
感觉到她自然流露甚至都不加掩饰的慌乱,摩根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快步追在她身侧,关切的问:“出什么事了吗?”
她全身发寒,耐着性子转过头,一脸莫名的对他笑了笑,“放松点,摩根。”
不论是从她疏远的笑容还是从她转变的称呼,无一不是在警告着自己不要一次又一次的触探她的底线。摩根本非多管闲事之人,也绝非喜欢自讨没趣之人,理所当然的停在了原地。
耳边没再传来恼人的脚步声,只剩卢卡斯赶路的喘气声。雪莉继续直冲冲的向前走着,却渐渐分神的感觉步子有些飘然。
一直以来,身边除了瑞克等三人清楚什么时候该留她一个人之外,一些新认识的朋友往往喜欢出于好意不分情况的做着无谓的纠缠。对此她很能理解,只是相当不喜欢。结果便往往会使对方认为她是个不识好歹之人,所以这些年她身边也没能多留下什么其他的朋友。
归根结底都是自己的一系列古怪行径使旁人远离,所以即使是现在,她也对他们留下的美好回忆仍心存感激。而摩根想必也快成为匆匆过客的其中之一,她有些伤感却也清楚身后还有更揪心的事情等待自己。
起初觉得自己特别的并不止他一个,更何况他那么善于侧写分析,总有一天会越探越深,细想起来早点逃脱也未尝不是好事。雪莉这么安慰自己,很快压下这一点习以为常的难受走向车门。
只是她还未拉开车门便有一只手挡在了面前,她转过头,看见的自然是摩根。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只下意识的低下了头。
如果不是因为清楚面前这个人有着严重的创伤后遗症,如果不是因为她逞强的样子在脑海中挥之不去,摩根找不到任何一个理由继续跟上前。尤其是在她以无所谓的态度撂下话之后,别说是他,就算是任何一个男人甚至任何一个女人,都不可能在这种状况下继续厚脸皮的追上前。
不过他并不在乎这会不会有损所谓的男人的尊严,只是有些话憋在心里不止一时半会。他也从不是乐意藏掖的人,在眼下这种状况发生后更是只想畅快的说出口,“我知道有很多难题你只想一个人面对,我也知道你认为我是个侧写师,所以会觉得我之前或是刚才的所有疑问都是对你的研究。但是事实却是,在我眼里你并不是工作中接触的犯人或是受害者,而且我也从没那样想过。”
雪莉抬头,好似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见他依旧情绪十分激动却始终带着很轻的语调说:“如果你觉得我越界了,直截了当的告诉我,我向你道歉。不过最重要的事情你得知道,我之所以会对你感到焦虑的事情好奇,只是因为我在乎你这个朋友。我希望自己能在一定程度上帮到你,即使你不这么认为,但是你得了解我的初衷。”
这番话一出口,摩根很清楚按照她的性格,两人的关系要么会更加亲密要么便会从此陌路。而从她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来看,之后的情况显然是后者。
自从卡尔终究被送去监狱,在一组人有意无意的关怀下,他早已渐渐走出那片阴影。只是经历过的事从不可能平白无故消失,那段不堪回首的记忆如影随形,让他始终难以平静的面对大多数女人。
极富技巧的与她们调情,仅仅沉浸在男女间与生俱来的欢愉之中,或是满足于男性成功取悦女性的成就感。总之,他从没想过也不知道该怎样去真正的花时间和她们相处。有的只是一夜,最多一月。放纵享受,永远不必试探理解。
或许从前那些女人之中并不缺乏聪明漂亮的类型,而雪莉仅仅只是因为出现在了恰当的时机。但不管怎样,可以确定的是她对他而言是特殊的。如果可能,摩根自然不想失去她这位难得的朋友。只是如今事情发展到这种局面,他即使再不拘小节,也并不觉得有强留的必要。
况且他再如何不济,身边一直还有加西亚。摩根这么想着,心里最后一丝可惜终也荡然无存,“我说完了。”
他合掌抿了抿唇,正欲转身离开时,听见她竭力克制着却仍旧有些哆嗦的声音,“我好冷。”
“嗯?”摩根停下转身的动作,无措的看着她。看见在昏黄路灯下的她眼中流露出的自己从未见过的悲悯时,才大概想明白她一直那副表情的原因。她还在为自己的问题忧愁,却仍旧为难自己不露痕迹的听完他那番长篇大论,“我在这。”
看着他伸出的手臂,她没抬头去看他的表情,直接扑进他怀里。一手拽住他整个左臂,一手揪紧他背部的衬衫,将头深埋在他的胸膛。她紧含着唇,脸上分明是痛哭时狰狞的表情,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更没有落下一滴眼泪。
感觉到她情绪的起伏,毫无头绪的摩根既不敢开口问,更不敢出声哄她,甚至不敢低下头去看。只是任由她依旧压抑着情绪,自己则微微抬起放在她背上的右手轻拍着,给她时间独自缓和。
他细微的动作让她渐渐平静了一些,她慢慢放松两手的力道转而抱紧他,将自己整个如同从冷窖中走出的身体裹入他结实的胸膛里。而摩根则随着她的转变,将她温柔的锁入怀中,右手改为轻抚着她的背,左手则上移着抚摸她的头。
他手掌心的温度仿佛透过躯体直达她的心脏,正慢慢将一股源源不断的暖流自每根血管送入她的身体,温暖得让人舍不得放开。不过雪莉在有所好转后,还是第一时间松开了手,而对方也随即将她放出了怀抱。
果然一脱出后,迎面而来的便是刺骨的寒意。她弯下身,招来蹲在一旁默默忧伤的卢卡斯抱在怀中。
雪莉站起身对他象征性的抿了抿唇,“那幅画等我处理后再还给你。”
刚刚便感觉不到她在哭,此刻见她仍旧竭力掩饰,摩根配合的露出微笑,走上前为她拉开车门,“我等你电话。”
雪莉点头,上车将卢卡斯放在副驾驶座上,为他系好安全带后转过身向已帮自己带上门的摩根告别。见对方欲言又止的看着驾驶座上的安全带,随手便将它系上。
见他似乎总算宽心的退后几步,雪莉稳速将车开离他的视线,随即解开安全带,全速向前开去。
这个时间路上的车辆不多,警察的精神状态也最松懈。而贝丝挑在这段时间给她发来语气斟酌的简讯,并且不是直接打电话。
再考虑到早上并没看见父亲,如果找不出更坏的情况,他大概……
已经不在人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