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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章 蜜渍桃干

含钏额角冒出一头的冷汗,再看向庭院空地上的蜷缩成一团的陆管事,眯了眯眼睛。

他背后有人。

至少,有人在为他出谋划策。

普通人,能想出苦杏仁汁泡紫砂盖子,此等恶毒且隐秘的法子?且一做便是许多年!?

含钏眯了眯眼,走下台阶,蹲下身,与满面血污的陆管事平视,轻声道,“...苦杏仁汁泡砂锅盖子,这件事,你做了多久了?”

陆管事眼睛一横,嗤笑一声,并不搭话。

含钏脚轻轻踩上陆管事的指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百香的坟,我记得是衣冠冢?你若不说,明日漕帮的兄弟就把那坟头刨个干净。什么人世间的香火,什么后世子孙的供奉,她百香,一丁点都别想享受到。”

陆管事猛地睁开眼睛,痛苦地看着含钏。

“说!”

含钏脚上力道加重。

陆管事面目狰狞,疼痛让他说话含糊不清,喷洒出带着血水的唾沫,“..来北京...来京城之后...”

还好。

并没有服用几日!

含钏轻轻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

生的苦杏仁汁若一次服用过量,或是长期定量服用,才会累积毒素,有朝一日彻底爆发...薛太夫人入京不过半年,且早已误打误撞地将陆管事从灶屋调离,真正中招没有次数。曹醒倒是去年就入京了,可少年郎挑嘴,又喜欢在“时鲜”用饭,倒是避开了这一劫。

可若是当初她并未将陆管事调离灶屋呢!

含钏抖了抖,后果不堪设想!

脚下轻轻松了松,又重重踩上!

“为什么入京才做这件事!?若照你的逻辑,百香死后,曹家无作为,你早在几年前就应当心怀不满,蓄意报复才对!报复与仇恨,又岂会在一朝一夕厚积薄发!?”

陆管事疼得仰躺过去,“...江淮...是曹家老窝...一大家子人住在后宅...灶屋人多口杂...我...我...我并无十成把握!”

含钏轻轻松了脚下的力气,缓缓起身,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何人指使?”

她不信陆管事这么聪明。

若他有如此聪明,又怎会丢了灶屋管事的差事!?

听含钏此问,疼得险些晕厥过去的陆管事猛地睁眼,眼中爆发出精光,一开口便是浓重的血腥味,“无人指使!全是我一人所为!”

含钏冷冷地看着他,“你若说真话,你的儿子尚能活命。”

“是我一人所为!”

陆管事迸发出强烈的情绪,“是我恨极了曹家!是我恨毒了太夫人和大郎君!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主意!与旁人没有任何干系!”

陆管事犹如被拘禁于墙角的困兽,除却无谓的喘息与宣泄,再无他用。

他不会说了。

或许有内因,或许脑子发轴,或许为挣下一口硬气,无论是什么原因,反正此时此刻是撬不开他的嘴了。

含钏静静地注视着他,隔了一会儿,轻声道,“把陆管事关到后院马厩,仍旧封锁内院消息,请等候在外院的孙太医进来。无关人等,不许擅自进出。”

含钏眸色一沉,怒拂云袖,声音透露着毫不掩饰的杀气,“...硬闯者,杀无赦!”

这辈子,谁胆敢碰她亲近之人,无论艰险无论困苦,她必定尽数诛杀之!

含钏气势大盛。

童嬷嬷看向含钏的目光,闪烁着激动与欣慰。

含钏的背影纤细却挺拔,长衣宽袖,立在原地。

她仿佛看到了三十年前的月儿当家。

童嬷嬷别过头去,拿袖子角擦了擦眼睛。

薛老夫人靠在椅背上,伸出手握住童嬷嬷的手,一仰头,眼中也有泪光。

.....

没一会儿,孙太医佝着头端着药箱进了内院,在含钏焦灼地注视下给薛老夫人把了脉,又嗅了嗅放紫砂茶盅的锦盒,心中有了思量,再次把脉的时间就长了许多,“...老夫人身体并无大碍,只是那只锦盒里果然是生苦杏仁的味道,且汁水很浓——嗅起来像是将三五两的生苦杏仁榨干才能得到这么浓的汁水。人若是长期服用,到最后将会心猝麻痹而亡...且无论再高明的大夫,也无法判断死因究竟是何。因苦杏仁生于陕西陕北一带,在北疆边陲盛行,前朝后宫...”

事涉掖庭,孙太医顿了顿,看了眼含钏,到底将后话说出口,“前朝文宗皇帝的后宫,有一名妃嫔出身甘肃,因获罪被打入冷宫后,便每日向内务府要一小碟苦杏仁,日日食用,不过大半年,便...去了...”

含钏看向薛老夫人。

北疆。

又是北疆。

此物在京津冀一带不常有,却是外来货。

曹家家中囤有苦杏仁,也是因西厢的余婶娘常常咳喘,来瞧病的大夫说苦杏仁有镇咳、平喘之用...

余氏...

有病无病,请了大夫,便要开药喝喝。

孙太医大手一挥,开了三张方子,叫薛老夫人吃吃看,说是将养保健来着。

含钏本不想让薛老夫人没病喝药,可见老太太与孙太医针对各类保健药物的功效相谈甚欢,便咽下了劝阻的话——喝点固本扶元的药汤也行吧,左右小老太太也受了惊、喝了不该喝的东西,调理调理活到一百二,也是他们曹家的福分。

待送走孙太医,含钏回了正堂,不许薛老夫人起身,坐在旁边给老太太喂药,喝了一大碗,老太太嚷着苦。

含钏便拿了一小碟蜜渍桃干递给老太太解苦。

见小老太太精神头还行,含钏便侧身问童嬷嬷,“当初祖母入京,是谁具体负责人事物的打理?是谁最终确定带入京的人选?”

童嬷嬷想了想,“外院的人事物都是曹生管事准备的,内院,如灶屋、细软、丫头婆子,都是二奶奶,喔,也就是余婶娘准备下,请老太太过了目、点了头的。”

薛老夫人抿着桃干,点头,“是,阿余在江淮便打理着家中事宜,性子上虽有几分不好,能力才干虽也有几分欠缺,可为人处世那时还算不错?”

想了想,确实那时算不错。

余氏在曹家众多旁系别支的媳妇儿里,算是难得识字的。

加之,同为沉盐事件的受害人,她待余氏一家,总有几分宽宥。

否则,她也不会将这娘两放在身边这么长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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