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成为乐师,便需要明白乐师究竟是什么。
抛去一切装饰,去掉一切荣光之后,乐师只是一个单纯的职业。比起黑暗时代的音乐家,我们甚至说不上热爱音乐。和其他人相比,我们也说不上牺牲更多
但毫无疑问,最适合与以太进行沟通的人,是我们。
最了解以太为何物的人,也是我们。
以太无处不在,它们这个世界的一部分,甚至比我们更早的要存在这个世界中。不论是土壤水流还是火焰大气之中都存在它们的组成。
但和它们不同的是,所有的以太都会对而且只会对声音产生反应。
这一前提,你明白么
叶清玄点头。
最开始,人类和以太进行沟通是依靠符文,那些音符通过秘密的方式转录了神灵的声音,组成乐曲之后便能够撼动现实。
这些音符在有些地方被人称为卢恩,有的地方被人称为符箓,在东方被称作真言。那个时代人类凭借颂唱符文来和以太进行沟通。
虽然随着时代变化,很多东西都已经变了,符文演变成小节,小节进化成了乐章一直到需要数十名乐师联合释放才能够形成的交响。
乐师的分类也越来越细,七条专精的道路上有上百个特殊的职业,先贤的探索形成了乐师九阶的通天大道,甚至再次进入大源也并非是妄想
但是,在这之前,有一条始终是不变的铁则感应以太,敬畏以太
狼笛凝视着叶清玄苍白地脸色,再三感应,缓缓摇头:
你无法感应以太啊,叶。
叶清玄沉默着,许久之后轻声说:狼笛先生。我可以学习乐器,我甚至可以
不,你不行。
狼笛的眼神严肃:一个从来没有接近过动物的人无法驾驭奔马,一个生活在沙漠中的人也谈不上是游泳健将。
叶,或许你有很多不得不成为乐师的理由。但如果你连以太都无法感应,那么跳过这一步骤的任何修习都是空中楼阁。
如果你无法感应到以太的话,你就不知道以太究竟在做什么。
到时候,如果你的乐曲毫无效果反而是一件幸运的事情。因为有些符文一旦失控,就会诞生惨烈的后果
他停顿了一下,眼神惨痛:我见过最小的错误,都是以死亡作为偿还的代价。正是为了避免这种意外,所以,城镇才必须修建在以太稀少的地方,在重要的地方,甚至设置沉寂结界,将以太强制冻结。甚至乐师晋阶之后,都必须统一心音,除去体内所有杂音干扰。
说到这里,他忽然觉得自己说的太多了。
对于面前的人来说,说得越多,对他来说便越是残忍。因为他会越发清醒地认识到那个憧憬的世界距离自己有多么遥远。
可叶清玄还在看着他,令他不忍心停下。
他叹息了一声:叶,刚才那些话,就当对你的劳动所给予地报偿。但我不能再讲太多,这些知识是封锁着的,不能对一般人开放。
如果你还有兴趣的话,接下来你看到的东西,就当做我最后的劝诫吧。
说着,他不等叶清玄回答,抬起自己的双手。
他的不再嬉笑了,脸色变得严肃,也越发地苍白。
在叶清玄地注视中,狼笛靠着墙壁,双手在胸前合十,深吸了一口气。
随着悠长的吐息结束,丝丝缕缕地声音随着他的长吟扩散开来。那种声音在刻意地压制下无比细微,像是隐约风声,又像是蛇信一般的细微声响。
可就在这飘渺地声音缭绕中,狼笛面前的空气骤然模糊了
一丝一缕地光点汇聚而来,汇聚在他面前三尺的地方,涌动酝酿。然后,盛开。它们汇聚成结晶,在半空中生长,倒映出蔷薇的虚影。蔷薇折射着隐约的虹光,瑰丽地让人心醉。
紧接着,如丝如缕的声音骤然变了,只是轻微的跳变,却脱离了正轨。
于是,瑰丽之花化作污浊地暗红和墨绿,令人作呕地颜色交杂在一起,迅速地干瘪坍塌为一点,结晶破碎,炸裂。
啪
震爆声惊醒了呆滞地少年。
狼笛放下手,大口地喘息着,额角渗出了一地冷汗。
这就是失控的音符啊,叶。
狼笛想要举起手,可身体却使不上力了,只能苦笑:今天就到这里吧,叶,我有些困了,让我睡一会。
就在叶清玄告辞准备离开时,又被他叫住。
叶,哪怕不去做乐师,人生也可以很美好的。病床之上的狼笛凝视着他:不要过分执迷于它的光环。
我明白了。叶清玄勉强地笑了笑,为他拉上了门。
许久之后,门再一次被敲响。不等他应答,班恩神父就推门而入。
他已经走了。
狼笛懒洋洋地说:恭喜你,将获得一个合格的小神父,但下次你能不能自己去跟他讲这么残忍的话
班恩神父反问:乐师不应该都是残忍的人么
没说一定要残忍才能当乐师狼笛眯着眼睛,低声叹气:只是不残忍的话就会过得很不开心而已。
看你的样子我就明白了。
班恩了然地点头,令狼笛半天喘不上气。
咳嗽了半天之后,他终于发出声音:喂,神父,你为什么会无聊到戳年轻人的梦想当肥皂泡玩每个人在小的时候都想过要去做乐师吧乐师多棒啊,我当时就是被这身衣服骗了,以为做乐师又帅气又好玩,还可以救死扶伤,伸张正义结果变成现在这鬼样。他早晚会明白的呀。
神父冷淡地扫了他一眼,摇头:那个孩子不是看到光环就去憧憬的人,我在担心他在追求一些更危险的东西。
危险
狼笛笑了:能比我的处境更危险么
班恩似是疑惑了,沉思许久之后,眉头缓缓皱起:
你是说,你的使命被泄露了
我确实是奉命而来,但我的行踪应该是绝密的。所有人都应该以为我现在在老家的沙漠里放羊玩才对。但我竟然在来的路上遇到被全世界通缉的黑乐师。最要命的是,他还是最克制我的那种变化系,我的能力完全没法发挥。
所以,我怀疑,在我收到老师的信之前,那个命令就已经被有些人泄露出去了。而且,我怀疑一件更麻烦的事情。
嗯
布雨师可能并没有被我甩掉。
狼笛依旧嬉笑,可眼瞳眯起地时候满是冷意:说不定他紧跟在我后面,现在就藏在这个偏僻到连救援都没有的小镇里。而我简直手无缚鸡之力。
班恩愣住了。
一瞬间,满室俱寂。
正午的阳光下,叶清玄独自一个人走出了教堂的大门。
炽热的阳光里有海浪咸腥的气息,他眯起眼睛看着太阳,感觉到阳光将自己身上的寒意驱散了,可他还是觉得没有力气。
如同从深渊中坠落,仅仅是凝视着脚下地黑暗,便浑身软弱。
你没有天赋
他轻声呢喃,像是自己告诉自己,感觉到带着戒指的食指一阵疼痛,他伸手按住,痛苦又狡猾地消失了,像是逃入了骨髓里,留下嘲笑一样的幻痛。
天赋啊。
他挠了挠头发,疲惫地坐在在圣徒像的基座上。在这种时候,他忽然很想找维托聊一聊,如果他在的话,至少两个人可以一起去捣一些乱,或者发一发疯在。或许做一些解决不了问题的蠢事,就会让人舒服一些。
可现在他难过的时候找不到这个朋友,就觉得有些孤独。
但很快,叶清玄发现了一件令他感觉到更加不安地事情。
维托失踪了。
-
当叶清玄听到有人袭击了托马斯家的兄弟,把马丁的手都掰断了的消息时,已经是下午了。
他找遍全镇的每一个地方,都没有找到维托的踪迹。码头上的工人说在昨晚曾经见过他,但他和另外几个人上了一个厕所之后,就消失不见了。
小镇的破房子里,聚集在那里的流浪汉和孤儿们都没有见维托回来过,他们平时厮混的地方全都没有影子。起初叶清玄怀疑是托马斯兄弟的报复,他甚至冒险跑到他们家门外面蹲守,发现这三兄弟老老实实地呆在家里。书记官对着垂头丧气地戍卫队暴跳如雷地怒吼,让他们把那个该死的小鬼塞进监狱里去。
他不知道已经躲到哪里去了,就连戍卫队都找不到他。
鲁特镇并不是一个很大的地方,能够让一个流浪儿去的地方就更少了。
从昨天晚上凌晨开始就再没有人见过他,也根本没有人在乎一个手脚不干净的小鬼究竟到哪儿了。
所有的地方都不存在,那维托在哪儿
跑了一下午之后,叶清玄喘着气蹲在地上,茫然四顾,然后低声骂了一句脏话。
可当他看到在不远处不急不缓踱着步的生物时,眼神顿时亮起来。
找人果然还是要靠你啊
他冲上去抱住了那条每天不知道跑到哪里去的大黄狗:老费,快帮忙
汪呜~
在他的怀里,脏兮兮地老狗疑惑地看着他,伸出沾满口水地舌头舔了舔自己地前爪,然后将前爪搭在了叶清玄的肩上这大概是老费特有的安慰动作,整个过程行云流水,还带着一丝雍容华贵,宛如如国王册封骑士一般的大气,旁的狗可万万学不来。
好哥们,这一次就靠你了
叶清玄摇晃着老费:快把维托找出来
老费不悦地用尾巴抽了他一下,示意他将自己放下来,然后蹲在地上,像是毫无兴趣地吐着舌头,撇向叶清玄地眼角满是不屑。
别生气别生气。
叶清玄蹲下来揉着它的脑袋:昨天晚上的腊肠留了你的份
听到他这么说,老费的狗鼻子打了个喷嚏,眼神变得愉悦起来,先是转过身又用尾巴抽了他两下,以治他刚才胆敢揉自己头的大不敬之罪,然后低头嗅了嗅周围,开始大步地奔跑起来。
先是又整个把小镇绕了一圈,然后在镇子东头的破房子里嗅了嗅之后,就径直地奔向了南边。
叶清玄跟在它后面,路过了码头路过了卫所路过了教堂的后门,又路过了镇长家的大院,到最后发现老费还在往前跑
而他们,已经快到镇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