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昶来到平康坊的第一天就感到事情的严重性,顿时肩头的压力大了不少。
压力来自于两个方面,一个是关于案情的复杂,另一个来自竞争对手——万年县不良人张五项。
张五项看起来个子不高,但肌肉结实,精神头很足,一看就不是个善茬。
同时张五项也看到了魏昶,对魏昶递过来同样的目光。
两伙人都是四个人,唯一不同的是,魏昶这边有一个女孩。
可祁琪并不掉价,反而给长安县不良人添彩儿。祁琪长得不比普通男人矮,大眼睛,长脸,眉宇间一抹英气,穿着笔挺不良人军装,看着英姿飒爽。
一名中年太监把卷宗递给他们,只是说了一段话:“圣人可等着你们的消息呢,别把事儿办砸锅了呀。一旦有了消息,第一时间通知我,我是内务省回事太监张板凳,你们可记住了吗?”
不管这件案子有多难,总之他一定要用这种催促的口气把话讲出来。面前的八个人,在他眼里,就是一群芝麻绿豆。
八个人行礼称是,张板凳大摇大摆地走了。
这两伙人本来就不是一个单位的,而且,皇帝又故意发了两套卷宗给他们。
这似乎已经表明了皇帝的心意——你们各办各的,不必参合到一起。
如果换成其它朝代或者皇帝,这种事绝对不会发生,因为皇帝们要求的是速办速决,既然派出八个人,那么就应该同仇敌忾,共同进退。
可李亨却不会这样考虑问题。
大家也明白李亨的办事习惯,于是两伙人非常默契地谁也没理谁,甚至带着一抹敌意地分别了。
两组人的竞争,从这个时候就开始了。
一开始,魏昶还觉得有些不公平。
因为这案子发生在万年县,那么有万年县不良帅牵头,平康坊的不良人一定会协助张五项。
可不久后魏昶就释然了。
原来平康坊原来的两名不良人,竟然都出了事。
为了这件事,死了一个,入狱了一个。如今平康坊里只有千牛卫和署吏,而没有不良人。
“这下好玩了。”魏昶看着平康坊的地图,说:“事发地点竟然就在李冼飞驴快递的后街,这样一来,咱们似乎能节省下来一部分住宿的费用。”
祁琪接着说:“三回巷十七号,原本是一个馆子的仓库,放的都是些粗布料子或者杂物,并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祁琪似乎已经能把卷宗背下来,“死者是三名右千牛卫,分别是李道通,韩建云,姜敬哲。他们都是三年兵。
李道通是他们的小组长,没有军衔,他们是在执行例行检查的时候,查到了这里。
突然冒出敌人,杀了他们。
整件事没有目击证人。只有一个馆女听到后面有声响,当她来到这里的时候,三个人已经死了两个,其中姜敬哲没死,不过他只说了三个字‘东边去’。”
“也就是说,整个案子,没人见过案犯,也不知道是几个案犯,然而唯一的线索就是这‘东边去’三个字?”陈豹双眉紧锁,在他看来,这个案子根本破不了。
唐虎揉了揉额头,骂了一句:“这算什么卷宗?跟他娘的啥也没说一样。”
“不,”祁琪继续说:“有线索。那就是平康坊原来的两个不良人郎阳明和方恒久。死的那个叫郎阳明,据说他是接近了事情的真相,所以才被干掉的。”
“也就是说,接近真相很危险。”陈豹苦笑一声说。
“或许是这样的。”祁琪耸了耸肩:“不过我们还是得查下去,不是吗?”
“那是当然。”魏昶把地图一合:“我看咱们还是别在这瞎耽误功夫了。听我的,咱们四个分头行动。陈豹,你负责去联系当地的蛇头;唐虎,你负责祁琪的安全,带着她先去案发现场检查一下,然后去郎阳明的家里看一看。”
“那你干什么去?”祁琪问。
“我去看一个朋友,然后去找那个关在地牢里的不良人聊一聊。”
“哦对了,”祁琪对陈豹和唐虎说:“那个被关起来的不良人,名叫方恒久,因为当值饮酒误事,所以才导致郎阳明牺牲。最后因渎职罪,被关进地牢。”
“好了祁琪,说了半天,就一个有用的名字,那就是方恒久。”魏昶抓住重点地说:“以后,你别一下子说出这么多名字来,你觉得我们三个能记得住吗?”拍了拍唐虎的肩膀:“尤其是你虎哥,他现在能记住三个名字,算我输。”
“哎呀我靠!老魏,你瞧不起谁!”唐虎不满地说。
“算了,咱们赶紧行动吧,晚上九点,在李冼那里会合。哦对了,新皇帝发明的这个时间你们能听明白吧?”魏昶说。
陈豹和唐虎都愣住了。
“亥时!”祁琪说。
……
大家分头行动,陈豹去联系当地蛇头;
唐虎带着祁琪去了平康坊三回巷十七号;
魏昶则跑去了醉红楼。
他绝不会把自己的这个举动告诉大家,否则一定会被大家骂死。可他还是来了,并且直接来见瑜乔姑娘。
已经半个月没见到魏昶了,见到魏昶的一刹那,瑜乔控制不住眼泪,哭花了妆。
“奴家还以为魏大哥再也不来了呢。”她干脆去洗了一把脸,素面朝天来见魏昶。
女孩长得不错,即使是素颜也不弱于那些浓妆艳抹的女人。
魏昶点了点头说:“最近很忙。”
“我都听说了,你们在开化坊办了一个大案子。听说挺危险的,你还受了伤。”看来瑜乔在这段时间里没少接客,否则她也不会知道这么多信息。她美目流转,盯着魏昶的眼睛,仿佛是想在魏昶的目光中寻找到什么答案。
魏昶没说话。
她继续道:“伤在哪里,重不重?”
“本来快好了,结果参加一次考核,又把伤口抻开了。”魏昶没对别人说起这件事。
“哦,现在还疼吗?”
“不说这些了。”魏昶挥了挥手。
瑜乔立刻低下头,仿佛犯错了一般。
真是一个容易受伤的女孩,魏昶安慰的口气道:“我不想说,不是因为讨厌这个话题,只是觉得耽误事。因为我来找你,是想拜托你一件事。”
“哦,什么事。”
“最近我会在平康坊查案子,这个案子很棘手。我需要尽快得到些线索,我知道馆子里的消息最多,如果你听说过关于三回巷十七号杀人案的事,记得帮我留意。”故意放缓语气道:“你只要尽量就可以了,不必强求。毕竟我也不指望在你这里破案。”
瑜乔笑了:“魏大哥说话,总是给我留有余地。”
在瑜乔的目光中,魏昶能中看到一抹恳求的意味,不知为什么,他有点害怕这种目光,并且有点儿抵触。
不过他并没有表现出来什么,随后他掏出几十个钱,丢到了瑜乔的面前。“大哥手里现在没大钱,这点小钱给你买点零食吃吧。”
“魏大哥,你别走。”
“不走不行。
公务在身。”
“那你把这些钱拿走吧,我不收你的钱。”瑜乔看起来很着急,如果魏昶不把钱拿走的话,似乎是在打她脸一样。
魏昶深吸一口气道:“这不是给馆子的钱,而是给你的。”
说完, 魏昶大踏步走了。一路没回头,他不想看到瑜乔的那种目光,不知为什么,那种目光会让他感觉到一丝内疚。就好像自己犯了什么错误似的。
从平康坊南门走出来,来到宣阳坊,刚走进来,右转就到了万年县衙。
来到这里,掏出金字腰牌,一路畅通无阻。
直接来到县牢,对狱尉长道:“调取人犯方恒久,我要审问他。”
“不好意思,你不能见他。”狱尉长官阶比魏昶高,其实现在任何一个带品的官员都比魏昶高,因为普通不良人是没品的。由于魏昶天生带着一抹傲慢的劲儿,似乎得罪了他,所以狱尉长大人看起来有些面带不豫之色。
“为什么?”魏昶拉沉脸说。
“因为他现在,正在接受治疗。”
“什么病?”
“肺痨。”
“那我什么时候能见到他?”
“我也不清楚。”
魏昶一拍桌子,道:“你叫什么名字?”
狱尉长一愣,站起身道:“你算什么东西,敢质问我!”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在为万年县不良人打掩护,故意拖延我的时间。”魏昶掏出金字令牌:“这张令牌是皇帝所发,现在我命令你,把方恒久给我带出来。我不管他是不是在接受治疗,就是一个死人,你也必须给我带出来。”
“我可告诉你魏昶,如果耽误治疗,导致人犯死亡,你可是有责任的。”
“有什么责任,等人犯死了再说。”魏昶抓住狱尉长的脖领道:“告诉我,你他吗叫什么名字?”
“我不告诉你,又如何?”
“那我就用这张令牌,砸你的脸!”
这魏昶可真浑,狱尉长竟然被他给镇住了,拍了拍魏昶的手,示意他把手松开。然后他再说。他以为魏昶一定会同意,却没想到魏昶一用力,把他整个人给举了起来:“快说。”
“我叫于友敏。”狱尉长被勒住脖子,说话大气小声。
魏昶松了手,狱尉长一下子落到了地上,脚下一滑,整个人倒在了地上。他没有马上站起来,而是坐在地上道:“你这种人,根本当不了官。”
“我不是官,而是兵。”魏昶把令牌揣了起来。
不久后,魏昶看到了方恒久,其实他根本就没什么病,只不过是有些咳嗽罢了。
魏昶根本就不可能跟方恒久讨论病的事,而是直接问道:“对于平康坊三回巷十七号案,你了解多少?”
“我什么也不了解。”方恒久道,说完,竟然苦笑了一声。
“那你笑什么?”魏昶问。
“兄弟,这里没有外人。”方恒久看起来有些颓废,也不知道是监狱让他变成了这样,还是他本来就这副德行:“我想告诉你,我很佩服你敢查这个案子。”
“看来你知道得不少。”魏昶冷静地看着方恒久,掏出一支烟来:“苏草,不会嫌弃吧?”
“当然不会。”方恒久显得有些急迫,连忙伸出手来。
“跟我说说。”魏昶帮他点燃。
方恒久吸了一口,摇了摇头说:“其实我可以告诉你,这没什么不能说的,”他抬起头,“不过我可要提醒你,当你知道得越多,那么你死得越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