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进和吕睿才所率虏军与龙卫军之间一里多宽的地带亦然已变成人间炼狱。
之前掉头逃跑的耿天瑞部士卒好容易看到了自己人的队伍,不料迎面而来的却是一阵羽箭。在四五百人被射翻之后,建虏前队阵中传出阵阵高呼,“总兵大人有令,退者立斩!”
吕睿才望着一拨拨倒下的溃兵,心中却是甚喜,不禁冷哼道:“姓耿的,你也有今天?此番你的人十毙八九,看你往后拿什么和老子争功!”
耿天瑞所部士卒退后无门,无奈只得又掉头攻向明军阵地,毫无意外,死得比退回吕睿才那边还快。
一时间这数千清兵在两方阵地间慌乱奔逃,最后仅剩下数百人竟绝望地跪在尸横遍野的战场中间,抱头痛哭起来。
“传令,击鼓……”
吕睿才刚说了几个字,便有麾下军官架了一人前来,“禀将军,耿大人要见您。”
吕睿才细看那人,只见其浑身是血,左手已不知去向,露出白森森的骨茬,脸上则被硝烟熏得乌黑,依稀还能辨认出确是耿天瑞。
他正欲奚落几句,便闻耿天瑞用虚弱的声音道:“吕兄,听我一言,那明军如恶鬼一般,万不可再上去送死。”
原来方才他带着仅有的八九百人打算做最后一搏,没想到明军阵中突发火铳,仅一次齐射,他手里的这点人就没几个还站着的了。他也是运气极好,仅被打中了手臂,在两名侍卫护持之下拼命逃了回来。
耿天瑞又将方才战况大致说了一遍,吕睿才立时被惊得脸色发白,正打算向马得功回禀,就见几名身着蓝甲的汉军镶黄旗军官走上前来。
为首那人指着耿天瑞冷喝道:“一派胡言!你惧敌畏战,竟要妄言敌强,乱我军心?!”而后手中单刀一晃,后者的人头便已滚落地上。
他又向四下高声道:“总兵大人有令,凡退缩不前者,皆斩!先入绍兴者赏银千两!”
随后,张进和吕睿才的一万两千人马被镶黄旗步甲用刀、铳顶在后腰上,心惊胆战地朝明军防线涌了上去。
这些人在吃了龙卫军第一轮火炮之后曾有短暂迟疑,当即便被身后八旗兵斩杀了近千人。
余者这才相信总兵大人确是下了死命令,心知回头便是一死,当下皆是癫狂嘶嚎,全不顾对面炮火连天,沿途丢下数千具尸体,硬是用血肉一路铺到了龙卫军线列阵前。
……
朱琳渼在望远镜里看着虏军如丧尸一般涌了上来,心中却是甚觉可惜——这都是精壮劳动力啊!不论是送去造船厂还是去建码头或是修水利,都是极为好用的,眼下却要被马得功浪费在这绍兴城外。
而且米尼弹也很贵的!眼下龙卫军全部装备了线膛铳,他心中大致估算了一下,尽灭这些建虏的话,光铳弹就要花费近万两之巨!
简直太浪费了。他转对张家玉道:“水师现下到哪儿了?”
他话音刚落,便闻鉴湖西侧的水面上传出连番巨响,声音比龙卫军炮兵阵地上的动静大了近一倍。
田雄正来回指挥手下镶黄旗步甲斩杀不向前冲的清兵。他眼见七八千绿营兵已推进到明军防线百步左右,心中也是大喜,盘算着只等绿营人马与明军纠缠在一起,自己便率队自两翼包抄。先打掉那些可恶的大炮,而后从侧面直插敌阵,以自己所领步甲之精锐,定能轻易屠灭这些南兵。
他已开始幻想这如何将这些南兵的脑袋一个个拧下来,猛然间左侧一阵剧烈晃动,未等他反应过来,一颗八斤多重的铁球便嗖地从他胸前掠过,顿时被拍得粉碎的各种内脏喷薄而出,他的脑袋和大腿之间已什么联系都没有了。
他这才听到隆隆炮声从自己侧翼传来,而后是手下旗兵的惨呼声,再然后便是死一般的寂静。
饶是汉军镶黄旗再剽悍,临阵经验再丰富,此时也是慌了手脚。先前明军皆在东侧,自己左翼哪有半个人影?为何会有大炮轰在头上,而且听这响动,至少有三十多门大炮!
顿时,后排督战的旗兵开始出现混乱,有人高喊着侧翼御敌,有人继续催促绿营向前,也有人调转弓铳朝炮声响起的方向射去,自然是徒劳无功。
千总一级的军官立刻朝田雄将旗方向看去,却见没有任何指令发出——田雄此时已和牛头马面聊上了,哪儿还能下达军令?
立时有军官反应过来,按照接替指挥的章程,便要去接手将旗。便在此时,又是一轮炮击从北面边的水面上袭来,距离最近的镶黄旗左翼再也坚持不住,开始向后缩去。
他们身后虽还有马得功的二百亲兵督战,但这些人也被突如其来的炮击吓了一跳,不留神间已被左翼溃兵淹没。
“顺流一个罗经点。”慕容毅立于船头,指向建虏后队人数最为密集之处,“先打三个齐射。”
“是!”舵手立刻按他的命令转舵,班超号随即略微转过十一度左右,左舷的三门大炮正直指慕容毅示意处。
章国炫已下达了自由射击的命令,鉴湖上的其他十条战船也同班超号一样,各自选定最适合的射击目标,以最快的速度将炮弹倾泻到虏军的头上。
这十一条战船一共装备了六十多门四到六磅火炮,虽然只有左舷一侧能发挥火力,但已和龙卫军一个炮兵营不相上下了。
这便是战船天生的特点,体积大,载炮多。
此番来的还是只七十吨左右的小船,若非因为鉴湖入口窄水深又不够,邵武号无法开到此处,否则仅它一条船上的大炮就能将清军轰个七荤八素。
章国炫收起望远镜,对身旁副官道:“升令旗,全军尽量靠近岸边。否则靠南边的建虏够不着啊。”
“是!”他的副官又提醒道,“大人,会不会被建虏的铳炮射到。”
“无妨,他们阵脚已乱,重整队伍没那么快。”章国炫又叮嘱一句,“注意不要搁浅就是了。”
“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