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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8章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高风雷明知林阡擅长双刀还以己之短攻敌之长,自是经验不足的表现,却也并不愚蠢——败中求胜,他原是希冀打出一个意外令林阡来不及反应、届时即便有强项也派不上用场。?[?〈[ 谁料林阡之应变偏能逆势,其双手甚至能够同时打出两种不该共存的招数,左手回旋斩,右手流星锤,恰是高风雷两大克星……

当强项可以弥补意外,高风雷这后手留得争如不留。可是不试试又怎么知道?因高风雷敢试,故虽然失败了,却还是进步的。须知,单打独斗之时,要让林阡双刀齐出的能有几人?

但无论如何,此战中高风雷终是林阡手下败将,锤剑脱手后,就只能求一死或殊死一搏——被俘?没这可能,断不会教这些宋匪找到可以和王爷交涉的人质!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这感觉,高风雷以前从没体会过,哪怕跟随司马隆来效力完颜永琏后也不曾觉悟,但今夜,被裹挟在金军的集体荣誉里,油然而生,竟还激越。才知在战场上没有精神象征,战士们彼此才是生存支柱。临死前体会到了,也不枉此生了……

子时前后,东部战场。

很多人都觉得,一旦国安用输了,调军岭宋军就无力回天,

但,裴渊并不弱他多少,游击战术其实是裴渊最擅长;

金军都以为石硅被骗进局林阡就中计,

但这不是棋局这是战场,石硅不是棋子,是人。

当然有变数,如林阡所想,调军岭的裴渊和国安用一样是他的希望,而石硅是他一手栽培、是他的羽翼!

先前石硅之所以撤离,是眼看梁宿星和完颜君剑的合作太强、势如破竹连国安用杨鞍都守不住,加之金军如移剌蒲阿等人一开始太气盛,自己又是刚到东部、难免被以逸待劳……是以。石硅只能先带一些兵马避其锋芒,保全实力。毕竟他是林阡派来东部、顶住高风雷压力的救兵,对于形势而言至关重要,能不硬抗当然死伤降到最低。

而裴渊也是眼看情势有异、刚向国安用禀明战事有变。却就在那时束乾坤和完颜斜烈突如其来……岳离的麾下擅长打闪电战果不其然,裴渊猝不及防,一时间兵荒马乱人仰马翻,那时国安用自身难保难以相援、所幸石硅及时赶至……为了救裴渊,石硅不慎被束乾坤刺中一剑。因此战力骤降,才没能应敌高风雷。

杨鞍国安用与他们很快就被冲散,彼时,他们更没法像国安用那样向西逃向刘全吴越求援,唯能藏躲在调军岭南的山壑间逃避追歼……

天幸,高风雷没有留在这里追杀他们。

“也不是天幸,高风雷他,恐怕是被盟王吸过去了……”石硅清醒时和裴渊匿身于山洞里,身边只剩十余兄弟。裴渊对他说,不必吃惊。兄弟们尽数分散了,并不是只剩这么多。

“盟王虽吃力些,倒是利于咱们,养精蓄锐,伺机反扑。”裴渊道,“眼下搜寻、追歼咱们的兵马,就只剩束乾坤、完颜斜烈。咱们即便不能很快反败为胜,至少持平的希望还是有的。”

“但愿如此。”石硅稍一动弹,便觉胸口极痛,裴渊俯身急看。那战衣尽皆血染,乾坤剑那么杀伤,石硅却奋不顾身给他挡,裴渊热泪盈眶:“石兄弟。我裴渊欠你一条命!”

石硅还未答话,洞外忽而有窸窣,不消半刻便有杀气直灌,“有人来……”石硅话音刚落,就见冤家路窄,原是束乾坤完颜斜烈找了进来。

“找得真准。”石硅冷哼一声。裴渊拔剑迎敌,冷不防背后生风,骤然有刀架在了脖子上,原是身边出现叛徒将他们出卖,只是这一刀刚架上,就被石硅一粒石子弹开,同时石硅副将上前与那人缠斗在一起。

完颜斜烈提刃上前,及时把那叛徒救在身后,石硅的副将退开数步回到石硅身边。

“裴渊,你失察了。”石硅说,裴渊回头看那叛徒,竟真是自己副将,一时瞠目结舌:“你……你什么时候降金,为何降金……?!”

“裴将军,帮我杀了石硅,你也一样可以降金。”束乾坤招降说,站在完颜斜烈前面,当然不愿意输给小辈。

“你这剑上,还有他推开我时被伤的血,我是要怎样无耻才会恩将仇报?!”裴渊反问时正气凛然,话声未落便持剑而上与之拼搏,不管束乾坤武功比他高多少。然而十招之后,便落到了下风。

见状石硅当然要救,方一动弹,伤口就又流血,却仍攥紧流星锤。“将军……”副将急忙上前阻止,边阻止他边问,“军医何在……”

军医却迟迟不来,也许连军医都是叛徒!石硅心知,虽然调军岭因为梁宿星的血洗而万众一心,本该不会有太多叛徒,但可能在梁宿星屠杀之前就有变节者潜伏,伺机诱生了一群人,毕竟先前调军岭与中部隔绝太久……

既然调军岭有叛徒,那么龙泉峰也应该有,毕竟先前龙泉峰失在金军手上过,这,难道就是今夜龙泉峰没守住的原因……?然而,即便叛徒再多,要影响局面的话势必还需达到个平衡,莫不是多到足以突破那个节点了?石硅怎相信?怎接受?怎愿去想?

那就不相信,不接受,不去想!

“有没有酒?”石硅捂着伤口站起,副将担忧地解开随身带着的酒,没有药时,便以酒来,这是某人常做的,石硅效尤,一饮而尽,喝罢便觉浑身上下充满了劲,如同被那人附体一般。那人,是杨鞍还是林阡,已记不太清。

掷开酒壶老远,顺势跃开数步,石硅流星锤直接击出,甩舞于裴渊和束乾坤之间,如林阡说的,他连高风雷都可以战胜,还怕不能对束乾坤翻盘!?“裴渊,我来敌这束乾坤。你去打完颜斜烈,将他打趴下!”

“我不如他?少小看人!”完颜斜烈眼看裴渊武功偏低,原是为这句“打趴下”脱口而出、句中的“他”指的是裴渊而非束乾坤,孰料束乾坤听岔了实在是不爽。“小看什么,难道我武功及不上你?”完颜斜烈一怔,才知有所误会,束乾坤这一旦被激,气力强了数倍。把石硅打得连连败退。

裴渊和副将们合力打完颜斜烈等人,余光扫及石硅被最后一剑扫到山壁上,重重落地时泥沙四溅,情不自禁冲到他身边将他扶起:“石兄弟!”石硅口吐鲜血,但目光仍然有神,仍起身握紧流星锤,裴渊道:“莫打了,会死的……我们来对付!”

“士为知己者死!”石硅一跃而起,早将生死置之度外。狭路相逢,哀兵必胜。竟也在十招之内,还击了束乾坤一次,软锤甩击使洞窟内沙走石飞——

束乾坤被激是因竞争意识,石硅被激是因兄弟情谊,且看这意识和情谊,谁能笑到最后!

却不得不叹这些纯粹的情义当中,总要有宵小存在、破坏、杜绝不得、愈演愈烈……

宵小地位越低、存在感越弱,就越恐怖,越难拔除,若再无知一点。一旦被人蓄意利用,则破坏性就越强。

昨夜酉时之后,在祝孟尝处的吟儿,便觉龙泉峰气氛诡谲。站在山头,忽而想起了林阡说过的万云斗法。每一次黑云散去都要留些残云在场,奸细小人是永远都除不干净的,就算除干净了,也会被诱生出新的来,从无到有。一线之间。

她正想着“万云斗法”,正好百里飘云来了。由于他们都在祝孟尝这里,而江星衍等人尽皆在别处,故飘云是由闻因扶着上来的。

“怎么了飘云?”她看飘云面色并不好,知道风口处由不得他待,便与他离开了几步。

“飘云说,先前箭杆峪可能有奸细!”闻因代他对吟儿说。

“何出此言?”吟儿一惊,她每次站在这里看龙泉峰时都有不祥预感,上次是箭杆峪之战姜蓟阵亡,这次,难道又要验证!

“主母,我也是适才才想通。就是前次在箭杆峪,祝将军、星衍、姜蓟和我去拦凌大杰和梁宿星,闻因带兵去战岳离时,完颜君剑就埋伏在主母的必经之路等着杀主母……金军行动神,除了自身擅长打闪电战外,显然对箭杆峪东南西北各处的布防都很清楚。毕竟,箭杆峪本来并非那么不堪一击。”飘云分析说。

“林阡哥哥已经很注意策谋不流露给过多人知晓了,但这布防的事,不可能杜绝的。”闻因补充。

“是,箭杆峪不该那么不堪一击,李全能将完颜君剑擒下,梁宿星就不该那么容易和凌大杰合兵。你推测得对,布防确实可能流露给了金人。”吟儿点头,确实有疑点,当日姜蓟祝孟尝尽皆勇猛、挥并不失常,宋军再怎么弱,梁宿星被凌大杰救出还是太快了。

“问题就出在这里——为何金军对主公的部署堪称一清二楚,每个布防都极快地、针对性地拆散了,偏偏碰上主公部署以外的李全就破不了了?”飘云分析说。

吟儿一怔,为什么当夜箭杆峪的许多陷阱机关都没起作用、金军非常精准地绕过去了,而李全扎营之处明明一样的设施,她去看过,金军很多都栽在那里……这么大的疑点,她怎么就没想到!?

“如此,确实是有奸细!”吟儿点头,攥紧了拳,“这群该死的内奸!”

“未必一定是内奸。”飘云提醒了她的误区,“也有可能是金军细作。”

“你说得对。飘云。真是我的最强军师。”吟儿怒气略消,拍在他臂上,诚然飘云这次比以往反馈慢,那也是因为飘云刚从鬼门关转了一圈回来,身体还没恢复却已考虑到这么周全。

“好好养伤,恢复战力,接下来的都交给我们。”吟儿微笑。

飘云一愣,这一幕,真像,真像六七年前的川东,合力对付寒党与金军的情境,只是那时候他和闻因都还年小,而主母,那时却已经是独当一面的主母。

吟儿立即提剑而去。对祝孟尝军下令戒严,并着人告知海逐浪、李全、江星衍、时青,提防有细作与金军里应外合。虽然岳离昨日之战刚受挫,但毋庸置疑眼下南部宋军也在战力最低下的时刻。

可惜。吟儿醒悟着实太晚,抑或暗箭到底防不胜防,不到戌时,江星衍、时青便接连失守,被完颜君剑、移剌蒲阿侵占、冲破。海逐浪李全随后遭到完颜斜烈、蒲鲜万奴夹攻,临难时才知原有奸细打开寨门为金军内应。

“快去,通传盟主,她身边,一定也有类似奸细……”海逐浪因白天被岳离剑伤而只能眼睁睁看着兵败如山,虽然不至于立刻失守,却也和失守差不多了……烽火狼烟,还不及燃,或是刚燃,便被金军灭。他们被很快地围堵封锁,根本不知情报能传到多远。

夜半,天际原该悬明月,然而此刻山中浓雾越下越大,遮挡了调军岭和月观峰,不知林阡何在,不知国安用杨鞍如何了……

当派出去的亲信都有去无回,祝孟尝和吟儿知悉事态不妙,欲燃起烽火向中部与东部示警,才觉四围枢纽都遭金军切断!凌大杰、完颜乞哥、拏懒神机等人。以电闪之势取代了原先的江星衍、李全、海逐浪等人在吟儿身边的分布,使得吟儿在这一刻,完全与外界失去联络!

太神,神得吟儿身处其中都不知。更何况外围当时正和仆散揆作战的林阡彭义斌他们?!

因为是拏懒神机等人挑起大梁,吟儿心知金军此战主力全是新人,不禁叹惋,有些本来她可以现的东西从指缝间溜走了——

“一个人可以摧毁一座城,却要有一帮人才能攻占一座城。”这话她说的,她却没意识到。这一战凌大杰岳离恰恰在练兵!

“现在是几时?”吟儿克制着紧张,问。

“戌时一刻。”祝孟尝说。

这时候显然已经有金军冲入了调军岭,遭殃的必然是国安用杨鞍和石硅裴渊那些人。调军岭龙泉峰,本就一线之隔!

“凌大杰之所以还把我们放着不动,想来,既是想各个击破先后有别,也是要留我们一点地盘、好给林阡分兵焚心之用。”吟儿说,因为最关心他,所以最会以敌人要伤害他的方式来考虑。所以她明白啊,林阡也会这样对她——若然现东部已经涌入了一部分南部金军,就证明南部凶险,林阡一定焚心,一旦情报确定,则林阡一定分兵。

这次跟往常不同,突然至此,燃眉之急,林阡看来是不得不这样做了,可是,父亲怎可能还满足于下明棋,必然除此还有后招啊……

吟儿忽然想起了那天的第二盘棋,父亲赢她的“双倒扑”,一个画面,稍纵即逝。

“盟主,属下知道哪个是金军的细作。”那时有海上升明月的细作前来,带给吟儿一丝暗夜中的光芒。这些细作,是此番在泰安棋局中唯一能行动的人了。吟儿知道,南部消息遭到铁桶封锁,要让林阡获悉也只能通过他们。

“确定不是我军出了叛徒,而是金军安插的细作吗?”吟儿心中一丝缓和,这当然对军心稳定有益。适才飘云是推测,她希望有确定。

“确定。金军在调军岭、龙泉峰、箭杆峪都有细作,不过,多不能成事,因为盟王他防着。”这位海上升明月的细作告诉吟儿的,也是关于箭杆峪之战留下的蛛丝马迹——

箭杆峪之战生前,凌大杰大军在宋军西面的扇子崖,而梁宿星当时流落在东面的刀刃山一带,那时梁宿星的副将自然要与凌大杰、完颜永琏等人交流,且在一段时间内交流过密,是以有时必须靠调用当时在箭杆峪的几个细作。

“属下先前似是见过那人,一直只是怀疑而难确定,适才刚好看见他与我盯着的金将密会、后又回到宋营与另几人在偏门处鬼祟,终于确定了他的身份,是以立即向盟主禀报。”

“偏门处……”吟儿蹙眉,循声看向西南,拏懒神机就在那里,兵锋正劲。

“我与几个搭档,正合力看着他们。一时应当还无变故。”这位海上升明月的无名英雄说。

“做得好。”吟儿点头。金军的控弦庄,从盛到衰,从亡到兴,全程都被宋军的海上升明月奉陪着,哪怕此刻它们在山东都算群龙无——这就是天生的宿敌,从某种程度上说,这些细作吟儿不认为是宵小,他们的定义和叛徒不一样,信仰唯一,立场坚定,他们,是两团万云斗法。

之所以对细作这个职业不讨厌甚至还有点好感,是因为……林阡小时候也当过,那个时候,他还叫林胜南,就是活动在棋盘缝隙里、连“棋子”都算不算,只算得上“气”的细作。一丝气不起眼故能贯彻双方,可是气多了自然会突破一个节点继而颠覆全局!

无数次幽暗昏惑,无数次柳暗花明,她早就练成了这种林阡不在也能笑看风云的淡定,看着南面压境的金军不自禁笑了起来,“我哪会输呢,我身边,有这么多林胜南和范遇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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