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刘飞给奶奶打电话,知道奶奶家后,他就开车过去了。一是想把确定的事告诉奶奶, 二是想听听奶奶的意思。
自己想到爸妈这样卑鄙的算计爷爷的钱都觉着丢人, 爸爸又是奶奶的儿子,奶奶里肯定也不好过。
林晚照电话里跟刘飞说一句, “我家里花儿快谢了, 给我花店买束玫瑰。不要玻璃纸的包装, 买二十支就够了。”
刘飞见奶奶还情让他给买玫瑰花, 下竟也轻松了一些。
到了花店,售货员问刘飞要什么颜色的玫瑰, 刘飞才想起奶奶也没说要什么颜色的。奶奶喜欢红玫瑰, 刘飞说,“红玫瑰。”
待捧着花到奶奶家,林晚照已经煮好凉茶,见着花儿挺高兴,让刘飞自己倒凉茶喝,自己摆弄起花儿来。
刘飞倒两杯凉茶, 里个疑问, “奶奶怎么知道车是爷爷出了钱的?”
林晚照看这孩子眼皮还些红肿,花店买的花个好处,不用醒花。直接剪出合适高度插瓶就可以,林晚照说,“我还不知道他俩, 生怕自己个儿吃亏。”
刘飞说,“我家并没吃亏啊。”分钱分房都是公平着来的,爷爷还拿私房添补爸妈买车的事, 怎么算他家都没吃亏,还占便宜了呢。
想到爸妈做的丢人事,刘飞又一阵脸上发热。
“因为怕吃亏,所以便宜就要抢前头。”林晚照叹气,活以来,她也时常想,到底是什么方做错了,孩子最后会变成那样儿。她开始读书上学,看电视,开拓视野、积极思考,但也没想出原因。
林晚照道,“这事儿啊,说来也怪我跟爷爷。也懂事了,以前年代困难,人们见天就是想吃饱的事。农村日子太苦了,我就想,豁出命也得把他们哥儿几个供计出去。考出学,以后不用农村种,到城里吃商品粮,过好日子。”
“就这么想的。”林晚照咔嚓咔嚓剪着花枝底端,跟刘飞说,“后来他们都争气,爸也读了中专。等他们都工了,改革开放,土分产到户,日子就不一样了。先是村儿里包,我跟爷爷也没钱,到县城做小买卖,起早贪黑攒了几年,包了几十亩。咱们村儿方好,离城里近,慢慢城里做生意的人多,开小工厂的,嫌城里房租贵,就到村儿里租房,离的不远,便宜。”
“咱们村儿就开始折腾着盖房,租给开厂子的人家儿。咱家的条件就慢慢好了。”林晚照把花插瓶里,茶几上剪下的花枝碎叶扫了扫,刘飞很眼力的拿过垃圾篓来接。林晚照把茶几打扫干净,继续跟刘飞说,“我跟爷爷就是吃了没文化的亏,既没计谋,也没计划。一门思的想着养孩子,把孩子供出去,让孩子出息。”
“以前家里穷的时候就是吃饭上学的事儿,可后来日子宽裕了,我俩就糊涂了。”林晚照跟刘飞说,“其实,盖房的时候我就觉出来了。以前大伯、爸刚工的时候,可孝顺了,发了工资就拿给我,知道家里难。我知道这是他们的意,我不要他们的,他们这份儿,我就比什么都高兴。可到盖房的时候,谁也没这么句话,问问我跟爷爷,钱够不够?”
刘飞听的目瞪呆。
林晚照喝凉茶,“就姑拿了两千块钱过来,那会儿都不容易。其实我知道,各自结婚过日子,各各的小家,得为小家考虑。我年轻时也分家另过过,体谅他们。接下来又做了不少错事。”
“等房盖起来,屋子往外一租,日子就更好过了。我跟爷爷花多少,就想着孩子们不容易,便把房租都补贴了他们。后来,他们就说日子不好过,总不衬手的时候。这也正常,城里讨生活,我跟爷爷又不是什么大本领的人,帮不到孩子们,帮点钱也是好的。”林晚照叹气,“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借一万,我就要借两万。借两万,我就要借五万。”
“那时候糊涂,人也傻,以为他们是真困难。可我后来想想,未尝没攀比的意思。借一万的,觉着比起借两万的亏了。借两万的,又觉着比起借五万的亏了。”
“我俩就这糊涂,倒叫他们各家生出嫌隙来。”林晚照看刘飞都听呆了,笑道,“没事儿,别觉着这稀奇,各家都这样的事。”
刘飞喃喃,“我看我爸、三叔、大伯他们都挺好的。”
“自小一起长大的兄弟,就是些嫌隙,也多年的情。”林晚照道,“我后来就想,不再这么予取予求,就赶上拆迁,一夜暴富。”
“这回我想好了,谁也别暗中说来借,各家说出来要什么帮衬,放明面儿上,明明的,都帮。剩下的,谁都别动,就是我们老两的。”林晚照脸色些严肃,“结果,爷爷那糊涂蛋,就得把钱分了。我也懒得跟他生气,他愿意分,分他那一半。我这一半,我是谁都不分的。我自己拿着,自己过日子。”
刘飞郑点头,“奶奶,做的是对的。辛苦大半辈子,也该享受享受了。”
“我也是看这事极不妥当,才让留的。”林晚照道,“妈估计总家说我偏眼儿,我也不说她的好。以前爸上中专,偷摸着俩人搞对象,我原是想爸考大专的,妈就撺掇着他毕业就结婚。”
“等后来又撺掇着爸下海,下海就下海,总是补贴她娘家。我说她是不是傻,谁不是先顾自己家啊。就家借给舅的钱,够再给买两套房了。”林晚照很为孙子不平,“我想到这事儿就生气,没见过这样里外不分的。”
刘飞些尴尬,“我爸已经说了,不准我妈再借钱给我舅。”
“早该这样了。”林晚照略翻翻旧账,跟刘飞说,“咱们村儿也那种,想方设法榨干老人骨头油儿的人家。还哥儿几个为着老家儿的几万块钱打成狗脑袋的人家儿。可我瞧着,咱家还不至于到那步。”
“我跟说,飞飞。爷爷那钱,要是他一百块,就愿意补爸十万。钱是他的,这是他的自由。就是他十万,愿意补爸十万,也是他的自由。钱是他的,我不干涉。爸是个糊涂蛋,说了也不长记性。我看是个出息的孩子,想想,爷爷就剩这点老底儿的,这钱好不好拿?”
刘飞想了一宿,说,“这钱当然不要爷爷的,我想给爷爷补上。”
“这就自己考虑了,我现跟他离婚,啥关系没。咱俩是祖孙,他现就是路人甲。”
刘飞听的都笑了,“奶奶,连路人甲都知道啊。”
“别小瞧我们老年人。”林晚照教导孙子,“得想个一劳永逸的法子。我跟说吧,飞飞,要是没吃的时候,为了给孩子抢吃的,做事卑鄙,这没关系。我年轻时为了给孩子们补贴粮,也偷过大队的粮食。”
“可眼下不是以前了,日子都不错,哥儿们情分还,可得好好维持着。一个家就像一团火,每人往里添一把柴,这火就更旺了。要是总人泼凉水,再好的情分也就冷了。”林晚照说,“咱得干添柴的事,本事自己外头挣,不学那些小家子气,为着这么点钱,叫人低看。那究竟是占了便宜,还是吃了亏呢?”
林晚照就是把里话都说给孙子知道,刘飞里很受触动,最后,林晚照再提醒他一句,“空带爷爷拿着份证去银行,打出他的银行卡流水来。大伯说,给爷爷的零花钱跟我是一样的,每人每月三百,一个月就得是一千二。”
“去瞧瞧,这钱到账没?主要看看家的账,别说什么给的现金,银行流水才取证的证据。”
刘飞是知道各家都给爷爷零用钱的事的,买车的事已经让奶奶说中,要是零用钱独自家没给爷爷……
刘飞强压怒气,站起来说,“我今儿就带爷爷去银行打流水。”
刘飞简直要给自己爸妈气死了,又小气又丢人,刘飞跟奶奶说,“奶奶,我已经想了个极好主意,叫他们再不敢捣鬼骗人!”
林晚照也不知道刘飞到底想了个什么主意,但看刘飞气哄哄的样儿,送刘飞走时叮嘱刘飞开车时别生气,事情慢慢来,不急。
待刘飞走后,林晚照悄悄的幸灾乐祸的笑了一回:这回老二夫妻好瞧的了!
时又觉着,到底是年轻人。
年轻人正义。
不要失去正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