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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怡生辰这天,狄家来了快马,来者是来报丧的:珍王与珍王妃一同去了。

狄禹祥得讯后,把事压到了晚上,等两人一同回了卧屋,才告知了萧玉珠。

累了一天的萧玉珠坐在妆凳上,半晌才回过神来继续摘刚才未摘下的另一半耳环。

狄禹祥在另一边椅子上坐下,低声与妻子商量,“长南那知道的应该不比我们晚,怕是赶去大冕了。”

“收到他的信没?”

“没。”

“王爷何时去的?”

“七月十一。”

“京里应是也得了信了。”萧玉珠说到这,无端地叹了口气。

狄禹祥沉闷地嗯了一声,夫妻俩半晌无语,好一会,狄禹祥道,“我想去大冕一趟……”

“去罢。”萧玉珠想也不想点了头。

他该去,珍王对他们家不薄。

“我想带你一同去。”狄禹祥看向妻子,这时他说话的声音越发慢了,“带你去送送他。”

萧玉珠看向他,见丈夫定定地看着她,她踌躇了一下,才点了头。

她就那么一会的犹豫,狄禹祥眼睛眯了一下,眼光徒然犀利。

萧玉珠有点觉得受不住,别过了眼神,随即她听丈夫沉声道,“你一直都知道?”

她低下头,去摘头上的钗子,没有说话。

“何时知道的?”狄禹祥再问,声音越发深沉起来。

“南海大冕援军来那些,捎带给我送了两箱东西,里头有些珍贵之物,我便心中有了数。”萧玉珠把玉钗摘下,淡道。

“何物?”

“交给桂花了,你去问她。”

她语毕,就听她那大郎起了身,大步往外去了。

萧玉珠这时抬起头,就着油灯往镜中的人看去,镜中人面目朦胧,脸似有悲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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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禹祥在库房深处找着那两箱子东西再回来已是子时,回来见到她还没睡,卧在床头,手上拿着本书在看,他一看到她,就又转身去了外屋,吐了好一阵气,才重回了屋。

再回来时,她手中无书,眼睛一直望着他,等他坐下,她招呼了丫头送水进来,他未阻拦她。

直到洗漱完毕,丫头把水也端下去了,他躺到她身边,卧在了已被她暖热了的外侧,感觉到了她的体温,他这才苦笑道,“送你金缕衣,他怎么想的?”

那实在不像是珍王所做之事。

萧玉珠没说话。

金缕衣乃当时的江南第一织纺上贡皇后之物,花了二十余年所制,古易灭亡后,这价值连城,金镶万玉的衣裳也就下落不明了。

收到珍王给她的这箱子东西,萧玉珠也是想了好一阵,以往珍王那些暗晦不明的眼神也逐渐分明了起来,最后她决定把此事压下,再也不提。

“还要我随你去吗?”她问了一句,头靠向他。

“去,”狄禹祥伸手揽住她,闭目摸了把脸,道,“把东西也还回去,就是随珍王妃入墓,也比放在我们家好。”

“嗯。”

这夜半夜,狄禹祥在梦中惊醒,一醒来猛然往身边看去,黑暗中他什么也看不到,他伸手探去,碰到了她的体温,随后紧紧抓住了她的手,五指交缠,这才暗舒了口气。

珍王这些年间到底想了什么,他无意再深究,只要她还在身边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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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萧玉宜被珍王软禁起来后,萧玉珠就再也没得知过她这个族妹的消息了,她跟着珍王一同去了也不奇怪,现在她堂弟萧池武在朝得势,萧池潜掌握着温北大半的钱号,珍王要是要走,也是留不得她。

还能留下世子易佑庇护她娘家,她这昔日的玉宜妹妹也不枉在这人世走一遭了――她算计了珍王一生,能跟着珍王一道走,老实说来也是有福气了。

隔日狄禹祥就上书去京告假,在等回信时,萧玉珠就定起了堂侄女们的婚事,长怡听父母要去大冕,有点想去。

狄禹祥在考虑之后,答应了女儿的要求。

另一头,蜀夫人心中一紧,突然想起狄家现在无子在身侧,就去了萧玉珠面前,让儿子蜀光行随行护卫之职。

“蜀光的武艺是得了大公子赞许的,他自小跟随他父亲长大,知道大人的习惯,有他在大人和您跟前听候吩咐,老实说我也觉得我为您尽了点心。”蜀夫人把漂亮话全说了出来,只望这一趟他们能带上他。

“我问问大人。”萧玉珠本不想带女儿去,但丈夫答应了,她也就赞同了,现下蜀光要去,这事她可做主,但决定还是由丈夫下的好。

回头萧玉珠问了丈夫,狄禹祥想了一下道,“一同去也好,由你所说,让他们再处处。”

萧玉珠闻言笑了笑。

崔山离京不远,不出十日,京里的来信就来了,这信是由萧知远,也就是现在枢密院主掌与考课院主掌萧王送来的,信中允了狄禹祥的假,另道他们途经暮山之时,去暮山一趟,代他们去祭拜先帝先后一翻,顺带告诉他们珍王之事。

文乐帝与暮皇后,直至今年,已去逝三年。

萧玉珠在走之前,把家中的两个堂侄女送了回去,又接了同在本城的八伯一家进了家来,倍伴公婆。

另一厢,狄禹祥也把家中所住的侄子各自按了事情,暂且打发了出去,另一头,又把心腹重将调回了崔山,各分其职,在他离开之后代他掌管崔山。

诸事安排妥当之后,夫妇俩告别父母,带着女儿前去大冕吊唁。

这时离珍王去逝已有一月半有余,狄禹祥得信,珍王停枢三月下葬,如此算来,他们得在剩下来的一月多的时日里赶到大冕,途中还要绕一小段落前去暮山给先帝先后报个信,因此这一路他们需急马而行。

急马十来日,这便到了暮山,一路蜀光领头,前后打点,这路赶得需急,但入夜有住,食膳皆还算妥当,狄禹祥见女儿看向蜀光的眼有些好奇起来,回头与妻子道,“得共经过事,有了一致的体会,这感情才交织得起来。”

“人岂是一日一朝能了解的?”萧玉珠答丈夫的话,“人懂的道理再多,不临到身上,亲自体会一遍,那道理也是虚妄的,长怡的毛病你我都知道,这段时日你只管看着就是,别再给她留太多后路,这样许能让她更脚踏实地。”

“知道了。”狄禹祥也知自己太偏心于女儿,遂很多事也做不到公正,这次既然选择了带蜀家的小子来,接下来还是睁只眼闭只眼,看小儿女他们自己来罢。

这日一进暮山,暮山现在的家主暮光霖迎了他们一家,双方见过礼,听狄禹祥道他们只留一夜就走,暮光霖摇头道,“你们赶得太急了,多歇一晚再走,到时我派暮家马车送你们。”

“霖兄,暮家可有人要前去吊唁?”

“没有,”暮光霖摇头,淡道,“但紫王会与你们一道。”

“紫王在?”狄禹祥看过去。

“在,今年五月来的,一直未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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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暮山守着墓碑喝了三个来月酒的易修紫见到出现在墓地的狄禹祥时哈哈大笑出声,抱过狄禹祥大拍他的背,“你这老小子,这精神不错,啧。”

狄禹祥被他拍得胸腔振痛,也是笑道,“王爷也是英武不减当年。”

“不比你,老喽。”易修紫哼笑了一声,道,“现在我那堂弟死了,大易那些掌权的老东西里,就剩个我了。”

紫王口气不正经,听者之人也不知作何状才好,狄禹祥叹着气摇了下头,“王爷此言差矣。”

“少与我说那些酸词,”紫王不以为然,拉着狄禹祥在帝后的墓前坐下,拿起地上的酒坛倒酒,与狄禹祥道,“这是给先帝先后喝的,你既然来见他们,也喝两口。”

“嗯。”狄禹祥接过酒,跪向陵墓磕过头,敬过三杯酒,这才饮了第四杯,与紫王说起话来,“我听暮山主说,你这次来了快四个月了。”

“之前走了一来年,走的地方差不多了,就过来给她报报信,说说话,这次就守得久一点,本来十月打算回趟南海,但现在看来是回不成了,得送修珍一程。”紫王见他喝完,又给他倒了一杯。

说着他回头朝山下望去,指着花海中一片小空地对狄禹祥道,“那是我今年从天山上带下来的野山花,那里的人说它随便在哪洒下,只要春天就能开得出花,我明年开春就过来看看,然后住在这就不动了。”

“老喽,走不动了。”紫王伸长手臂舒展了下背,笑着对狄禹祥道,“以前见不到人,更是不能陪,这次就不走了,多见见她,我这辈子也算是彻底值了。

他人是笑的,狄禹祥却觉悲切,他望着绵远的山峦,心生无尽凄然。

故人一个一个地走,爱也好,恨也罢,都随着过去岁月消逝,等到知道他们过往的人都走了,不知这岁月里,还会留下关于他们的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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