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一叶扁舟入景随风望江畔渔火
……苇岸红亭中抖抖绿蓑邀南山对酌
独揽月下萤火照亮一纸寂寞
……花开后花又落轮回也没结果
……丝竹声悠悠教人忘忧若南柯一梦
星斗青光透时无英雄心猿已深锁
……独揽月下萤火照亮一纸寂寞……”
“百里!”里面的人一听这声音,当下丢了琴,就听得一连串细碎的脚步声几乎是踉跄着过来。
虾须帘一掀,一个纤细的身影跌了过来。
这屋子本来光线不好,看着什么都阴暗不明,但是这女子却似会发光一样,将什么都带亮了,那张白皙精致的面庞上见了喜悦,终是为那长年不肯见日的苍白色染了一抹动人的红晕。
细长的飞凤眼里含着说不尽的忧愁与寂寞,现在也被冲淡了,原本端庄的人现在就像一个小孩子一般撞进了她的怀里,
“百里、百里,怎么才来!”
“呵呵,路上耽搁了些。”她抱着翟羽彤转了一圈,才将人放下,语气里轻轻柔柔的,像是在哄一个寂寞已久的孩子。
这女子正是“寒江夫人”翟羽彤!当年她被师傅赶下山,也正是因了对她的同情。
“什么?你是说……”而这边,叶酉震也正是从旁人口中得了这个消息,整个人就像泡进冰水里一般!
这么说,那个洪紫鸢,竟就是那个大弟子么?!
二年多前曾经闹的整个江湖沸沸扬扬的,竟就是他们!
难怪,那个洪紫鸢一直说“不行”!
他脑子乱成一片,连站也站不住,摇晃了几下,摔进了椅子里,浑身上下一点力气也没有了。
怎么会是这样?!
他的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难道师傅两年前出走,竟是与此与关?!
师傅她说,喜欢自己,遇到和自己同病相怜的翟羽彤和洪紫鸢,才会出现在这里的吧!
叶酉震脑袋里千般思绪,连个头绪都不没有,坐在那里发了半日的呆,直到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在眼前晃了一下,
“……洪紫鸢。”
洪紫鸢冲他略略颔首,一身的风尘和一脸的疲惫根本没有要遮掩的意思,“时间匆忙,也没有问一下这位兄弟是?”
“……孟琴儿是我的师傅。”他苦笑一下,“你的事情,我有耳闻,却不想碰到你。”
洪紫鸢没有看出这个人对自己有轻视什么的,却见了和自己一样的困顿,愣了一下,明白了,挥挥手,
“你师傅几天也回不来,我去洗洗风尘,一会和叶兄弟喝一杯。”
要是平时,叶酉震才不屑和这些陌生人招呼,但是现在,他急迫的想找个人说说,至少,听听也好。
他已经够混乱的了……
翟羽彤早将孟琴儿安置在一边舒服的椅子上,奉上了香茶,微微蹙起精致的眉头,心疼的摸着她的额头,
“怎么瘦了这么多?百里,出了什么事情?你……不高兴对不对?还生病!”
“你这个女人别那么尖锐好不好?”她轻笑着抓下翟羽彤冰冷的手暖着,“手还是这么凉,不过人家都说,手凉的人有人疼啊。”
翟羽彤一撇嘴角,幽怨的看了这华贵的茗月楼,声音低低的:“你若是不了解我想要什么,我与你,也就白认识了。”
她难道就稀罕被人用这么一只金笼子关起来、囚起来不成!
那个人,不肯接受她的感情,却也不肯放开她,将她拿金玉嵌成的屋子关住,用最精细的丝绸包着她,却不闻不问她的心想,任她一个人慢慢的在这远离世俗的桎梏里冰冷下去,难道就是对她好?!
“那个人……逃不出自己的规矩……”虽然她也恨那个人,但是也了解他的挣扎,所以见了面恨他,背后,却还是为那个人说话。
……总算是,觉得洪紫鸢和自己很像吧!同样都是,爱上了不该爱的人……
翟羽彤轻轻按着她眉间的褶皱:“怎么你和他,都是喜欢皱个眉头呢?百里,我现在看到你,就像看到他……你告诉,究竟是怎么了?”
这个人,和自己以前见的人,不一样,那个人第一次见,正是意气风发的热血青年,在所有的人都鄙视她、唾弃她的事情,这个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为自己说话,而且毫不畏惧,何等的意气风发!
一年后再见她,虽然彷徨,但眼里的坚定,也没有变过,始终告诉自己,喜欢一个人不是错,错就错在那个人不懂珍惜,那个时候的她,依旧让人觉得安心。
怎么不过两年,这个眼里就会有了这么重的沧桑?
孟琴儿,你怎么了?
她笑笑,轻点一下翟羽彤的额头,随性的将自己的左腿依在宽敞的椅背上,一手撑着自己的下巴对着翟羽彤浅笑,眼睛里的阴郁确一点也没有减退。
在这样的天光下,不知道为什么……会觉得那个豪爽的孟琴儿、那个比男子还更不羁的孟琴儿,居然会看出丝丝入骨的妩媚来,就算同为女人,也依旧觉得她此刻是那么的需要怜惜。
翟羽彤坐进她腿间的空处,趴到她的身上,直感觉那本来因为低烧而有些发热的身子透出了骨子里的冷来!
“百里你……也爱上了不该爱的人吗?”
她轻轻抚摩着翟羽彤滑顺的发丝,笑了,笑得很凉,胸口传来的震动那么脆弱,
“羽彤,是不是人大了几岁就会成了人精?什么也瞒不过你。”
“你说我老了。”翟羽彤楼中娇嗔,但却不是生气,只是遮不住的疲惫。
一个情字,究竟要折损多少人才肯甘休!为什么就连孟琴儿也躲不过呢?
“不是说你老了,而是说,你太聪明了,羽彤,你说,是不是人还是不要太聪明了比较好?”
感觉得到这个人肌肤的温暖,但是两个内心已经冰冷绝望的人,就算彼此依偎,又怎么能取暖?
“……我不知道,我也不聪明,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不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这样的感情有什么错?感情,与别人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在别人的眼光下过活?
“……百里,你说有没有一个地方,能谁也不认识谁?那样,是不是就可以了?”
问是问,但是她心知,这样的地方找不到的,要不然为什么她都一路躲到国境了,还是会有人知道呢?
“江湖,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来来去去,不过这么几个人,谁又能不认识谁?羽彤,为什么你和我,不能是普通人家的女子呢……”
那样的话,碰不到这撕心裂肺的冤家,也遇不到这样绝望的感情。
“命是定下的,百里,我逃不过,你更……躲不过,你才是,身处旋涡中心的那一个,想起来……你到比我,更可怜些……
孟琴儿,你为什么要习那劳什子的‘断水诀’?我避来避去,避不过的是江湖,你却除了江湖,哪里都避不去啊!”
“我没办法,羽彤,国仇家恨,我不是说避就避开了,我要背的,何止一个‘断水诀’!”她有她避不开的天命,她不能自保的时候,唯一能躲开的地方,就是这一潭混水的江湖啊!
翟羽彤对她的事情不是毫不知晓,但是知晓的,也不过这么一点点,她只知道这个人背后的水太深了,她连看都不敢看一眼。
她曾经试探过孟琴儿,孟琴儿只是笑笑,说她是不要知道安全些。
断水诀不只是断水诀,甚至不只是一本简单的内功心法,她只知道这么多,再深的,她不敢问,也不想知道了。
每每想起来,她便更怜惜这个人一分,但是她也无能无力,不知道怎么才能保护这个女子,也不知道这个世上,有没有那么一个人,能将她的一切背下来。
两个人都默然了,外面又听见淅淅沥沥的雨声。
翟羽彤轻轻叹了一声:“百里……你要,怎么办?”
孟琴儿像是睡着了,不说话。
许久,才听见她幽幽一声:“不怎么办,这世上没有一个人,非要另一个人才能过一生,我又何苦非要逼着自己面对?
羽彤,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我只是想着,或许我这个人天生命里就孤,也没有必要非要拉个人来陪才可以。
或许爱一个人,就是别太认真就好了。
我知道你难过,不过你有没有想过,爱得多的人,注定伤心。
也许……这样,才是一个情字最美的样子。
情啊,还是需要缘分的,有缘相见没分相守,是天劫,已经苦难,没必要非要把自己弄得更痛是不是?
不是真心就能换来真心,也不是换不来,只不过,换来的真心,未必是你付出的罢了。
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可是我,没看出你是个不认真的人。”而且,打死她也不相信孟琴儿会是那种人。
“是吗?”胸口又是一阵轻微的震动,想也知道这个人嘴角挂着多么浅的笑,“好吧,我是个认死理的人,或许我不会轻易死心,但是没说我不能光守着啊!
看到他幸福,也就够了,毕竟,那个人,是我心中的宝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