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水胡同甲字号内,孟明轩正色对许四海说,今天咱们师徒就算开始了。咱这一门玩的是硬木家具,比乡下的普通木匠不知要高明多少倍。
老先生还不厌其烦的说明明清家具的区别。
舍去啥文化瑰宝,民族传承之类的官话,简单的说“”明式家具造型简洁明快,看上去质朴,雕花小面积。
清代家具讲究注重形式,讲究奢华,经常有满工的家具,就好比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家有钱。
看硬木家具的质量:第一还是看,看家具的平面是否平整,用一只眼看器物的平面是否平滑,有无凹凸波浪,疙疙瘩瘩的,还要看家具的四条腿是否平稳。
其次是摸,摸,凭手感触摸家具是否光洁、顺滑。还要敲,敲击各位置的虚实度,榫卯处严谨无缝的,必定发出的声音是沉实的,结合不严的家具则会发出松散的声音。
老四听了深感有理,还把这些暗暗记在心里。
老先生还说,硬木木匠的家伙事,和普通木匠也是两样的,这个到时候你自有体会。
开始动手了,孟明轩拿来一大捆胳膊粗的原木棒子,要许四海拿斧头将这些棒子都劈成方形木条,再用普通刨子刨的光滑。
许四海心说这老头把练手的木棒都准备好了,看来是早有准备,盯上自己了!
农家少年斧子锯子多少会一点,这点技术学起来还不算太难。许四海先是在木棒的断面用尺子画上四条黑线组成的方块,只要斧头沿着这条线慢慢往下劈就行。
一旁还在给人头剃头的赵丰年也调侃许四海,小伙子身子健火力旺,一顿能吃七八个窝头,必须要有把子傻力气!
因为是生手,时不时还会劈到肉里头。有时候用力过猛,一下子就沿着斜向木纹把棒子给劈的撕裂了。
孟明轩倒也不急,安抚许四海这都是废料,劈坏的直接送厨房烧火去。
许四海暗道:看来还真要下一段时间的苦工!
此后孟明轩每天就像是在上班,早上来胡同报到,督促许四海练习最基本的拉大锯;使刨子,到下午三四点才回家。
晚上许四海还要练画,他要把新收藏的《朝元仙仗图》好好的临摹一下。
木料开好,刨平,孟明轩帮忙做几十个画盒子,盒子很简单,只不过上下左右都需要燕尾槽互相咬合,孟明轩在开槽时,许四海就在边上看着。看师傅是怎么干活的、
他一边开榫眼一边还给老四上课:“木匠活其实不多,就是些桌椅板凳,箱子柜子之类的,大小也基本都有规定的尺寸,这个只需背熟了就行。
最难的就是榫卯,榫头和卯眼的配合,要不歪不斜;严丝合缝。嗯,你看看圈椅的那个圈就知道了。”
费墨老头看了看了羡慕不已,羡慕归羡慕,他只能继续排队,等哪天许四海木匠手艺写的误差不多了才能轮到他!
不过许四海的成长也快,现在闲暇时他也开始照着样品练习做各种榫头。
先是锯子锯,再用小刀休整到尺寸,敲进去试试是否合适,榫头大了敲不进榫眼睛,他还要用刮刀慢慢的休整,一次一次的装配实验。
张大壮下班看到了说这样速度太慢,“我不是送你游标卡尺吗,拿来用哇。”
得到高手的指点,许四海做榫卯的速度大大加快,尺寸准了榫卯的配和也变得严丝合缝。
要知道游标卡尺的精度,比头发丝还要精细好多好多,肉眼看上去那还不严丝合缝!
张大壮太过热心,没两天还给徐四海送来一套钢板做的样板,和一把可调节任意角度的万能角度尺。
这把万能角度尺因为是专门量角度的,精度非常高,就是几分几秒都能给你量出来。
在配上测量厚度的游标卡尺,可以说许四海做好一副榫头,看比孟明轩这样老法师的作品。不是他这个木匠活的初学者有多聪明,而是工具的精度实在是太高!
按照张大壮的话来说,他那套量具可是用来造飞机大炮的,现在改为做木匠已经是大材小用了,还能不准?
徐邦达和启功两位先生从外地回来了,他们错过了萧越的葬礼,一到京城就直奔许四海这边,要来给老朋友上柱香意思下。
两位老先生看到萧越那黑白相片唏嘘不已,不禁眼圈都红了。作为“孝子”的许四海还要找一旁陪着磕头还礼。完事后他们俩还问了萧越临终前的情况。
完事后启功先生忽然问:“老四,我怎么听说你师傅病重,你还去了趟津门,这是咋会回事?”
“津门?”徐邦达忽然说:“一定是你师傅要你去买范宽的画是吧?”
许四海大吃一惊,心里还暗骂谁嘴那么快,这么保密的消息怎么会传到徐邦达的耳朵里,他坚决反驳说没有。
徐邦达却非常坚定的说一定有这件事!
他还说萧越这辈子都在惦记津门张家;那副范宽的《寒林雪景图》,既然萧越病入膏肓还要派徒弟走一趟津门,就一定是为了这件事!
事情都被徐邦达给点穿了,许四海在装也没用了,他还知道这件事外泄就会引起很大的麻烦。还很不客气的出言讥讽:“两位老师不去做侦探,真的是屈才了!”
徐邦达对此毫不在意,还老生长谈:北宋范宽的画传世不过聊聊几幅,他看过的也不多,现在许四海这边就有一副,他自然是要欣赏下的。
躲是躲不过了,赖也赖不掉,许四海为了获取最大的便宜,他要求两位老先生明年清明这天一定要来送他师傅入土。
“这个没问题!”两位老先生异口同声的答应下来。
画被拿出来摊开,两位先生立即就被这幅画给吸引,徜徉其中如痴如醉久久不愿醒来。
一个说这幅画高冷险峻;另一个是气势雄浑,一个说传承有序;一个说提跋都是名家墨宝,非常珍贵。
“尤其是还有赵孟頫和宣德皇帝的墨宝,尤为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