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玉山懵了一下,再抬头看去,只见褚玉华狼狈的倒在地上,正满脸不解的看着他。
“这位公子若是不想喝茶,说一声便是。我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与公子更是无冤无仇,公子为何如此对我?”
她声音温温柔柔,没有一点质问,带着的只是不解。
高玉山感受着周围开始逐渐异样的眼神,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掉进了别人的圈套里。
只是这么一摔,他就从声讨罪人的正义者,直接变成了欺辱无辜妇人的施暴者。
他有些慌了,急着想要辩解:“褚夫人,我……”
但未等说出一言半语,府门内突然冲出一人,直冲他而来。
褚玉华顺声回头看去,见来人也是一惊。她什么也顾不上了,快速起身,一把拦下了卫琛。
褚玉华压低声音怒叱:“你出来干什么,给我回去!”
卫琛置若罔闻,拿充满怒意的眼眸死死瞪着高玉山,恨不得将他身上瞪出两个血窟窿。
高玉山见他暴怒得像是一只失去理智的猛兽,顿时心生一计,整个人逐渐镇定了下来。
他笑着鼓掌,“褚夫人真是好算计啊!我差点都被你这副虚伪的外表给骗了。”
卫琛听着他阴阳怪气的话语,怒不可遏,指着他怒骂道:“你算什么东西!胆敢欺辱我大伯母,你真以为我们镇国公府没人了吗!”
卫琛是遗腹子,母亲为生他难产而亡。这么些年来,都是褚玉华在照顾他,将他视若己出。他对褚玉华的感情早就与亲生母亲一般了。今日见褚玉华受辱,他怎么肯袖手旁观。
只是他这么一出手,生生毁了褚玉华完美的一个局。
高玉山迅速抓出他言语的漏洞,讥笑道:“世孙说得对,我不过一介市井小民,怎么比得上镇国公府世孙呢!”
“但是,也请世孙不要忘了。镇国公府能有今日的荣耀,是拿我们父亲、兄弟、儿子的血肉换来的!”
“你们所吃的每一口饭,那都是我们亲人的肉!你们所喝的每一口水,那都是我们亲人的血!”
此言一出,百姓们再看手中那碗败火茶,怎么看,怎么像是刺目的鲜血。
他们激愤的砸掉手中的茶碗,嘴里不停高喊着让卫琛偿命,让镇国公府偿命。
褚玉华看着面前已经无法控制的百姓,突然想起了自己早早过世的夫君和三个儿子。
她还记得战死那年,她的小儿子都还没过十三岁的生辰。小小年纪的他面对敌人的利剑,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拼死堵住城门,就为了身后全城的百姓能安然撤离。
百姓是安全了,可他却是支离破碎,连个全尸都没留下。
眼前这些恨不得把镇国公府撕碎的百姓,他们到底有没有亲人死在战场上,她不知道。但她知道,她的夫君和儿子们都是为了保卫楚国山河而死,为了楚国百姓而死。
她不能让这么大的一笔血债不明不白算在镇国公府的头上,也不能让镇国公府所有为国献躯的亡魂蒙受不白之冤。
“我镇国公府世代为守护楚国山河出生入死,未曾言惧。只要能换来百姓的安稳生活,哪怕以自己生命为代价也在所不惜。”褚玉华神色坚毅,声音铿锵有力。
高玉山从鼻腔内发出不屑的哼声,“说得好听。瞧瞧这雕梁画栋的镇国公府,你们敢说没有压榨百姓的一分一毫吗?”
褚玉华立刻反驳:“若真如你所说,那我镇国公府男儿何必尽数战死沙场,享受这奢靡之日不是更好?”
“只怕你们镇国公府男儿不是战死,是别有原因吧。”高玉山阴阳怪气的笑道。
“你什么意思!”卫琛歇斯底里的怒吼着。
若不是褚玉华死死抓着他,他真能冲上来把高玉山撕成碎片。
“我曾听闻,边疆女子与我楚国女子不同。她们性子开放,最会玩弄那些房中之术。镇国公已到退老还乡的年纪,却还坚持戍边在外。”高玉山别有意味的笑了笑,“可是想给你再添个祖母了?”
卫琛楞了一下,突然反应过来。他暴怒而起,推开褚玉华,一把将高玉山按在地上,双眸猩红,格外吓人。
高玉山缓慢的勾起了嘴角,挑衅道:“想打我,你敢吗?”
褚玉华彻底看出了他的意图,他就是在故意引卫琛打他,好借此大做文章。
她也顾不上自己胳膊的伤口了,疾声大呼:“琛儿不能打!”
“怕了?没事,反正镇国公的儿孙一个比一个窝囊,也不差你一个。”高玉山遗憾的叹了一口气,“只是可惜怎么不全死在战场上呢?”
话音刚落,卫琛扬拳而起,直冲他脸面而来。
褚玉华再高喊阻止,已然是来不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拳头落下。
那一瞬间,高玉山眼里闪过的得逞之色,她也尽览无余。
曾经她无力护住自己的夫君与孩儿,如今难道连卫琛也护不住了吗?
她心中满是绝望之际,对面二楼的窗口突然射出一颗不大不小的石子,“嗖”一声,刺破空气,直冲而来。
不偏不倚,刚好打在了卫琛急速落下的手腕上。
卫琛剧烈的吃痛了一下,手上的力一下子被卸了。他捂着自己吃痛垂落的手腕,快速扭头看向石子来源的地方,却只能瞧见一抹白色的残影消失在了窗户口处。
他刚想咒骂,突然听见身下的高玉山大喊着:“打人了!打人了!镇国公府打人了!”
“我还没打你呢!”卫琛惊异的喊道。
可高玉山压根就不理会他的话语,一个人在地上蜷屈着,一副痛苦难忍的模样。
卫琛更懵了,而他周围突兀响起的是百姓激动的声讨。
他们怒红着眼,像是冬日饿了好几日的猛兽一般,一面虎视眈眈的瞪着卫琛,一面涌来。
褚玉华看着眼前一发不可收拾的景象,也没时间再去思考什么了,立刻拉了卫琛就往府里跑。
他们前脚跑进府里,后脚府门就被外面失控的百姓砸得砰砰作响,污言秽语比之前更甚。
褚玉华看着还懵在原地的卫琛,恨铁不成钢的教训起来。
“外头领头闹事的那个,他正愁着没有由头把这个事闹大呢!你倒好,竟然把罪名直接送到人家手上了!”
卫琛这下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错,彻底慌了,忙问现在该怎么办。
褚玉华沉沉的叹了一口气,“还能如何,待一会儿外面人走了,随我进宫请罪去。”
她心里已然有了一个答案,哪怕是折损自己,也要硬保下镇国公府这根独苗!
可是她没想到,她们竟然连宫门都没进去,只能狼狈的跪在宫门口请罪,任百姓唾骂,尊严尽失。
夜里,料峭寒风吹过无人的小巷。
高玉山从慕容朗府上的小门探出头来,瞄了一眼周围。见没人,他这才放心走出。
而他怀里鼓鼓囊囊装着的,正是白日的赏赐。
一想到城南馆子里想了好一阵儿的热酒,他兴奋的加快了脚下的步子。
但当他刚准备拐出巷子的时候,突然听见空旷无人的身后,传来了一阵犹如鬼魅一般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