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青”是巴兴德那行里的黑话,意思就是卖东西碰上不懂行的了,此时的买家对于卖家来说,就像是地里的青苗子,想怎么宰就怎么宰。
我听了这话,举头细细的打量了一下那个人:他约莫三十出头,穿着一件海蓝色但已经褪色不少的短袖,下身穿着件土黄色的布裤,皮肤黝黑黝黑的,头发胡子也有些乱糟糟的,一嘴浓郁的四川口音,看这穿着打扮和气质,估莫着应该是附近做工的工人。
我心想这种人挣钱不容易,手里那俩钱再买件破烂回去,差不多一年就白干了,跟巴兴德对望一眼,提议让他去搅搅场,帮这工人一把。可巴兴德却摇头说,破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这种缺德事他做不来。无奈之下,我只好静静的观望着,等一会想办法过去砸了这单买卖。
可是看那个工人和摊主聊了半天后,忽然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似乎是个十分宝贵的东西,用最快的速度闪了一下后又迅速的塞到怀里,我甚至连那东西的形状都没看清。
旁边的巴兴德却坐不住了,嚯的站了起来,瞪直着眼睛低声惊道:“靠!没想到在这里还能捡漏!别愣着了,赶紧去喊人啊!”
我茫然道:“捡什么漏?”
巴兴德指着那个工人急道:“他怀里那东西是宝贝!巴某是不会看走眼的!不信你们把他喊过来让我看看!搞不好还是个有年头的好东西!”
我和山哥看他说得言辞恳切,又确实不忍心那工人在小摊贩那里受骗,便过去把那工人请到了茶水铺。我掏出烟来递给他一支,客气的给他点上,请他坐下说话。
这个工人显得有些拘谨,显然没有见过什么世面,也不懂得如何应酬,坐在茶水铺的小马扎上,紧紧捂着怀,两只眼睛时不时转两下看看我们。
我瞧他怀里鼓鼓囊囊的,尤其是穿着短袖,里面塞着东西,一眼就看出来了,这不是分明告诉别人“此地无银三百两”吗?再看他的状态,缩着脖子,夹着烟的手指微微颤抖着,又不由得让人怀疑这哥们儿是不是来出“黑货”的。所谓“黑货”就是那些来历不明的东西,通常都是小偷得手后让人销赃的东西。
我为了不吓到他,尽量把语气放平缓,问道:“朋友,别客气,只管抽,咱这烟可是中华烟,保管够。对了,怎么称呼您?”
那工人咽口唾沫,把烟屁股塞到嘴里猛吸两口,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和我说话,沉默半晌后才咬着牙说道:“我叫王富贵,你们叫哪个哟、喊我来做啥子哟?”他边说着话,边从马扎上起来,蹲到地上,神情也随之自然了放多,三两口便把手里的烟抽完了。
我赶紧又掏出一支递过去,边给他点烟边笑道:“没啥子事情,就是想告诉你,那个小摊上的东西不能买。真想买也可以,高于五百……二百的东西,你千万别买,他那全是骗人的。”
王富贵美滋滋的抽了口烟,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而是夸道:“中华烟是这样子的噻,好巴适哦。”
我立即不由分说的把手里剩下那大半盒中华烟直接塞到他手里,客气道:“那这盒烟全送你了,只当交个朋友。”
王富贵吓得差点坐到地上,忙推让道:“要不得哟,要不得哟。我凭啥子要你滴东西哟!不得哟。”
推让了好几次,他才腼腆着笑脸,如若至宝般把烟塞进兜里。我们俩交谈期间,山哥一直没有说话,淡定的喝着茶水;而巴兴德的眼睛却一直没有从王富贵的怀中离开过,但脸面上肯定是装得比较自然,怕把这个老实巴交的工人吓跑。
我和王富贵抽了两支烟后,他对我的警戒心大大下降,说话的表情也越来越自然。我一边抽烟一边笑着问道:“王哥,你是在这附近做工的吧?你怎么想到来这里买东西了?”
王富贵挠着头说道:“我在那边做秋儿(临时工的意思)滴,我脑壳有包来这里买啥子哟,我是卖东西的噻。”
听到他说是卖东西的,巴兴德的眼睛里立即放出异光,只差上前抱住他从怀里掏东西了,迫不及待的问道:“你卖什么东西的?拿来让我们看看呗。正好哥几个也是收东西的,说不定咱们的买卖就成了!”
王富贵砸砸嘴,颇为紧张的看看他,犹犹豫豫的又把褂子掀开一个角,果然在他漆黑的肚皮上,紧贴着一件类似陶瓷的东西,但只能看到一个小小的边角,看不到整体是什么模样。
虽然如此,我暗自猜到八成就是瓷器了,要是现代做的一般瓷器,他肯定不会捂得这么现实,极有可能是从地下挖出来的东西。于是我笑道:“王哥,原来你是打算出‘土货’啊。”
土货就是陪葬品。王富贵一愣,反问道:“啥子是‘土货’?”
巴兴德听了这话,更加来劲了,向我挤眉弄眼的不让我说话,他接过话头说:“就是土里埋得东西。你是不是有老古董想出手?能不能拿出来让我瞧仔细,没有像你这么做生意的,遮遮掩掩的,谁也给不了价啊。”
王富贵谨慎的左右看了看,小声说:“不是我要摆龙门阵,我怀里是个瓷娃子,你给多少?”
我一听这话就乐了,我还以为是个什么值钱的宝贝,以至于让巴兴德如此兴奋,原来是个瓷娃娃,搞不好就是那种用来求子的“奶奶庙”拴得瓷娃娃,别说卖钱了,就是扔地上都不稀得捡。不过随即一想,可能是我孤陋寡闻了,他既然如此珍重,想必里面另有文章,于是便耐着性子问:“什么瓷娃娃?哪里来的?”
王富贵似乎是见我颇有诚意,便神神秘秘的把东西从怀里掏了出来,我和巴兴德急忙凑上前一瞧,他所说的瓷娃娃,是个巴掌大小的瓷人偶,和一般的瓷娃娃造型大为不同,是个站立的成年人模样,而且做工十分精致,连五官、胡须都清晰可见。我虽然分辨不出它是什么类型的瓷器,单看这做工,便断定是件不菲的瓷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