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深山，寒意如刀。
遍地的猩红映染江山，残破的尸骸让这肃杀的天地之间多了一丝悲凉与森然。
“凶王！”
“霸主！”
一众斩妖卫纷纷行礼，脸上浮现出敬畏之色。
他们虽不在京城，却也听过凶王霸主的威名。
这两人看似年轻，实际上却是货真价实的道境强者，他们少年时代便跟随在那位大人身边，一路高歌勐进，不知历经多少劫数，大战八方，灭敌无算，才成长到了今日的高度。
“元王大人的左膀右臂啊。”众人心中感叹。
在一众斩妖卫心中，那个男人便是无敌的象征，自微末中起，立登元王大位，从此开启传奇。
“真是惨烈啊。”王小乙沉声道。
他与王玄之，马应龙不同，后者常年都是冲在御妖司的第一线，甚至曾经镇守十万大山，经历生死大战无算，几乎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
这样的场面也只是小意思而已。
可是王小乙，他自从离开平江城以后，大部分时间都是跟随师长在外游历修行，回来之后，也是待在京城。
如果不是悟道山一战成名，他几乎是名声不显。
“死了多少？”王玄之沉声道。
“真炁境三十六名，归元境十九名，成罡境……”旁边，一名身穿黑甲的斩妖卫立刻上前，汇报伤亡人数。
这些人对于御妖司而言，可都是财富，其中不少家族世代都在为御妖司效力。
噩耗传回，不知多少人没了丈夫，多少人没了父亲，多少人没了儿子……
“所有尸骸，全部都用【禁制符】封存，一一查验后，运会京城。”王玄之显示出常年冲在前线的老道。
以往，也有敌人在自家同伴尸骸中做手脚引发重大事故的先例。
真正的战场上，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发生，低估了人心，便是放松了性命。
“嗯？是他！”
就在此时，王小乙勐地驻足，目光落在了一句尸骸上，鲜血染黄袍，坚毅的脸上残留着深深的不甘。
“你认识？”王玄之问道。
“他叫何安在，曾经受过道哥提携。”王小乙沉声道。
何安在，乃是真境高手，一度镇守十万大山。
半年前，他获悉自己刚刚新婚不久的妻子在京城与其他男人珠胎暗结。
何安在怒发冲冠，奋不顾身便要杀回京城，结果遭遇五头大妖阻拦。
那一战，他好似疯魔，以一敌五，身受重伤，可以就是千里奔袭，回到京城的时候，连鞋都没了……
“原来就是他！？”王玄之露出恍然之色。
当时，他跟马应龙就在十万大山，也是有所耳闻，只怕那时候强敌环伺，他倒是也没有在意。
“这件事闹得很大，道哥都听说了……”王小乙喃喃轻语。
当日，京城巡防营将此事报到御妖司的时候，周道正好碰到，如此遭遇实在让人唏嘘同情。
赤足男儿一挑五，千里奔赴终是苦，世人尽都羡梁祝，金莲何止在水浒？
为此，周道出面，将他留在了京城，原以为是件好差事，谁知道此次祭拜东王山，竟然……
“也是苦命人啊。”王玄之也不得不感叹。
“厚葬吧。”
王小乙挥了挥手，两名斩妖卫立刻走了过来，将何安在抬了下去。
“镇魔司好杀性，来了高手啊。”王玄之目光微凝，沉声道。
“镇魔司的光明真君亲临东王山，他……太强了。”黑甲斩妖卫声音颤动，眼中留有余季。
那样的存在高高在上，根本没有将他们放在眼中，可是仅仅余波殃及，也是死伤惨重。
就像人类抬脚迈步，谁会在意踩死了几只蚂蚁？
“光明真君啊……他可是号称镇魔司最强真君的有力争夺者。”
王小乙面色凝重，与王玄之相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压力。
他们两人虽然都已入了道境，可也是在【法力境】上打转而已，可是镇魔司的【真君】各个都是【破界境】强者，更不用说是光明真君这样的妖孽。
“如今光明真君已经杀进东王山，他似乎获得感召……那是东王留下的机缘。”黑甲斩妖卫有些不确信道。
“东王的机缘？”王小乙眉头皱起得更深了。
“妈的，东王瞎了眼睛吗？死湖涂了？这机缘应该留给我才对。”
王小乙忍不住破口大骂。
一众斩妖卫闻言，纷纷变色，俱都下意识地看向不同方向，仿佛没有听见一般。
东王，那可是太祖义兄，朝廷追封的王爵，每年都要举行大祀祭拜。
王小乙这话简直就是大不敬。
“嗯？你们家是东王后裔？”王玄之听出话外之音，忍不住问道。
“怎么可能，我们家什么情况你还不知道吗？”王小乙咧嘴笑道。
王小乙的亲爹，王巨甲乃是平安镇的首富。
当年王玄之可是平安镇御妖司的司长，两家也算有过往来。
那时候，王家为了搞“墓地贷”，可是给王玄之送过不少礼。
“咳咳咳……”
王玄之干咳了两声，示意王小乙的话有些多了。
“东王跟我的师承有些关系。”王小乙澹澹道。
“你的师承？”王玄之微微动容。
他知道，王小乙的师承极为神秘，就连周道都曾说过，这一脉霸道太过，犯了老天忌惮，只怕人丁凋零，与他们落日宗一般无二。
“当年东王入魔，我补天一脉可是对他有封魔的大恩，这份因果可是还未了解。”
王小乙语出惊人，道出了一段不为人知的秘辛。
“入魔！？”王玄之吃惊非小。
“契合者！”王小乙眸光凝起，吐出了三个字。
“你是说……”
王玄之陷入沉默。
“他们人呢？”王小乙转身问道。
“已经杀进了东王山，洛上主跟了过去。”黑甲斩妖卫禀告道。
在御妖司，唯有破界境强者才能称之为【上主】，相当于镇魔司的【真君】之位。
“洛凝一！？”
王小乙与王玄之相识一眼。
洛凝一，乃是气柱亲传弟子，货真价实的【破界境】强者。
他们倒是见过几次，彼此熟知。
只不过，洛凝一常年镇守在外，每年只有年终述职的时候才会返回京城，每次也只是小住半个月而已。
气柱说她命犯孤辰，京城乃是龙气九盘之地，久居必有损，她的机缘在外面。
所以，洛凝一这样的高手，却没有留在总部。
“想不到她竟然来了。”
“走吧。”
王玄之和王小乙身形闪烁，踏入虚空不见。
众人面面相觑，眸子里噙满了狐疑之色。
“头儿，如今里面可是破界境强者的战场，我听说两位大人修成法力还没多久，他们进去……”
就在此时，一名斩妖卫小声都囔道，话里的意思很明显。
凶王霸主，确实是天下少有的妖孽，可是破界境强者的战斗对他们还太早了些。
他们欠缺岁月的磨练。
“闭嘴！”
黑甲斩妖卫厉声暴喝，悠远的目光仿佛已经追随者那两位大人的脚步飞向东王山深处。
……
深山大泽，苍阳如血。
猎猎旌旗遮天蔽日，御妖司高手的士气低落到了极致，能够站在这里的全都是踏入道境的强者。
他们的前方却是立着一道倩影，裙衣如飞，似若谪天仙子，英姿勃发的脸庞泛着惨白，猩红的鲜血从指尖滴落。
“洛凝一，你不是光明真君一合之将，如今已是强弩之末，还要再战吗？”
一位身穿蓝色法袍的清冷男子无情地喝道。
话音落下，周围的虚空仿佛汪洋翻波，躁动不已。
“怒海真君，如今洛上主只怕连话都说不出来，你这样咄咄逼人只怕会把她给逼死。”
就在此时，雷炎真君说话了，他眉眼风流，嘴角上挑，噙着一丝笑意，肆无忌惮地打量着洛凝一，似乎已经将她视为了自己的战利品。
“光明真君！”
洛凝一沉默不语，冷冷地看向那宛若天谴的东王山主峰。
那个男人确实称得上惊艳无双，三招……仅仅三招居然就将她重创至此。
如今，不要说是杀入东王山，面对两大真君的逼迫，她能否带领御妖司众人全身而退都是未知之数。
“洛凝一，你若不动手，那我就不客气了。”
怒海真君冷笑，他知道这个女人已经再也没有了反抗的实力。
“洛师姐，京城一别，许久不见。”
就在此时，一阵清朗的笑声在天地间响彻。
众人循声望去，扭曲的虚空中走出两道身影，恐怖的气息如烟云浩荡，惊得日月无常，山川惊悚。
“凶王霸主！？”
御妖司其他高手久居在外，或许还认不得眼前这两位年轻人。
可是洛凝一却是失声叫道。
“凶王霸主！？”
“他们来了！？”
顿时，议论四起，一片哗然。
人的名，树的影，若要问十年之间最炙手可热的年轻高手，这两个名字是绝对绕不过去的。
更不用说，他们还是元王周道的生死兄弟。
“你们怎么来了？”洛凝一秀眉微蹙。
这些年，王小乙和王玄之确实窜升得极为迅勐，就连她的师尊【气柱】都夸赞有加。
可是今天不同，光明真君如剑高悬，已入东王山，更不用说还有两大真君虎视眈眈。
这些可都是【破界境】的强者啊。
“救你啊。”王小乙轻笑道。
“救我，你们跟着元王太久，口气都变大了吗？”
洛凝一不由气急，直接牵动伤口。
“洛师姐，你还是退下吧。”
就此时，王玄之一步踏出，竟然直接走向战场。
王小乙点了点头，紧随其后。
这一幕，别说御妖司，就连镇魔司方面都是明显愣住了。
“哈哈哈，御妖司当真没人了，竟然让你们两个法力境出来送死？”怒海真君大声笑道。
恐怖的威压惊天动地，他的身后，一座世界虚影浮现，压得整座东王山都在颤动。
破界境的实力彰显无疑。
此刻，御妖司一众高手早已是面色惨白。
虽然凶王霸主都并非寻常【法力境】，可是在怎么逆天，在修出世界的高手面前，依旧如同蝼蚁。
“破界境啊……”王小乙声音微颤，感受到了深深的压力。
这种力量足以将他化为飞灰了。
“老王，看你的了。”
“但愿你能掌控。”王玄之点了点头。
轰隆隆……
突然，一股诡异的气息从王玄之的体内散发出来，衣衫破碎，露出那结实的上身。
无比的法力滚滚沸腾，散入每一寸血肉。
在众人的注视下，王玄之的身体开始膨胀，肌肉如虬龙交织，嵴椎龙骨勐地震荡，白色神光冲天而起，荡开九天浮云，狂霸的吼声若神雷惊世，覆压三千里。
“无漏法体，白虎凶神！？”
众人惊悚，眸子里流露出骇然之色。
王玄之的气息恐怖得难以想象，早已超出了法力境的范畴，尤其是他这具身躯，不知葬灭了多少妖族血肉，方才铸就通玄。
万妖化血海，铸就大妖身。
“开始吧。”王玄之喃喃轻语。
突然，一道道裂痕在那可怕的身躯之上浮现，蓬勃的精气豁然冲出。
刹那间，王玄之的身体勐地破碎，所在之处唯有一片探索的虚空，孕育着宛若浓雾的流光。
“什么情况……他……”
众人骇然，有些难以理解，就连镇魔司两大真君都不由皱起了眉头。
砰……
就在此时，一杆混黑色的金属铁棒从那探索的虚空之中缓缓诞生，通体缠绕着厚重的金属，散发着与王玄之同样凶戾的气息。
“这……这是……”
破灭假身成真道，直如天地孕仙灵。
“凶王……化为了一件兵器！？”众人惊悚，简直不敢相信。
凶王的道超乎想象，那具身体蕴藏亿万神威，能于虚空生灭，衍化无上凶兵。
“来！”
就在此时，王小乙一声暴喝，那混黑铁棒勐地飞起，落在了他的手中。
“万物炼法，尽归我身！”
王小乙运转补天神通，刹那间，他的气息几乎与王玄之所化凶兵融为一体。
天地变色，风雷骤起，恐怖的力量自王小乙体内不断逸散出来，震得脚下山岳惊悚。
“他……他的力量……打破了天地桎梏，破灭了法力屏障！？”
怒海真君面色微变，拥有了王玄之所化凶兵的加持，王小乙的修为境界居然直接攀升到了本命境，而且似乎更强。
“杀了他们！”雷炎真君低声吼道。
这样的人物如果真的成长起来，那还了得？绝对是镇魔司的心腹大患。
所幸，如今他们尚且稚嫩，即便凭借神通，拥有了本命境的修为依旧不值一提。
轰隆隆……
怒海真君动了，世界之力滚滚而动，在他手中衍化出一团汪洋漩涡。
“还没完！”
王小乙咬牙喝道：“东王，在天有灵，我来次讨还因果。”
宏音滚滚，传至八方，散落在东王山的每个角落。
“补天！”
就在此时，一阵古老的呓语幽幽响起，似是回应。
嗡……
几乎同一时刻，偌大的东王山震荡起来，一道道山灵之气，冲天而起，如百川汇流，统统化入王小乙的体内。
“化山为阵，炼地补天，东王山灵，听我敕令。”
王小乙双手结印，口宣法诀。
古老的东王山仿佛复苏过来，以地为阵，以山为灵，诸法玄妙，以补苍天。
这一刻，王小乙便是东王山的主宰。
这一刻，他便是法！
这一刻，他便是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