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实在没有想到,在远离国境的万里之外,竟然会与这个家伙相遇,我这辈子很少有在人的身上吃过什么亏。但是面前这一位,却绝对让我记忆犹新。
因为这人就是陆一,外号小药匣子。
一开始的小药匣子并没有让我有太多的印象,他不过是个杀了几个日本人的东北小胡子,当初清河伊川来华。他以及他身后的罗满屯倒也表现出了应该有的血性,即便是不敌对手,却也做足了自己应该做的事情。
然而后来的情况却陡然逆转,原本大兴安岭边陲之地的罗满屯,当年居然也是邪灵教的一处分支。而小药匣子,却也受到秋水先生的指控,潜入了我的身边来。
最关键的一点在于,我费尽心血、拼死拼活。远赴灵界,从那真龙遗尸处取来的两件东西之一,天龙真火珠,居然给这狗东西给用计偷走了。
他甚至还当着我的面,将我拼死救出来的无辜战士给杀死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倘若是那黑花夫人,我或许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但是这家伙算个鸟玩意,尽管事后我踏破罗曼屯,将一众投敌叛变的修行者给击杀无数,但是却也消减不了我心中的耻辱和恨意。
而当我差不多都想不起这家伙来的时候,他又出现在了我的视线之中。
而且还是以追杀我的身份。
如此讽刺。
在那一瞬间,我甚至都忍不住抽出饮血寒光剑。将整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给捅成无数窟窿,然而就在我的手掌摸到胸口的时候,却有一只温润的小手握住了我。
我回头一看,却是小白狐儿。她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用下巴点了点旁边的布鱼。
小白狐儿的提醒让我一下子就冷静了下来。
我固然并不畏惧外面的这一大帮追兵,但是我若是想要完成当初的承诺,带着这两个如同亲人的战友返回国内的话,那就必须要克制自己的杀性。
小药匣子之所以出现在这里,必然是国内的小佛爷,又或者邪灵教听到了风声,过来帮手的。
大局为重。
我收回了手,而那小药匣子却还在谈论:“现在的局势,对你我——特别是贵教越来越不利,我听说因为这一次海啸的事情,东南亚诸国震怒,特别是泰国康罗叶迦寺的东卟禅师明确提出这是一场**后,各个政府便已经组成了调查小组,除了相关的警察和安全局人员之外,还加入了许多闻名南洋的白巫僧、修行强者,虽然此刻他们的注意力还集中在泰国和安南,但是一旦我们的行动引起他们的注意……”
毒蛇巴勒听到这小药匣子危言耸听,有些不满地说道:“你不要在这里跟我说这些,别的地方不知道,在我们吴哥,康王才是地下世界的老大!”
小药匣子不由得冷笑道:“的确,康王的名声和手段,的确厉害。不过我也想提醒你一点,莫要小觑天下英雄——就拿我们追的这人来说,那家伙不过是中国茅山的大弟子而已,却已经将诸位寄予厚望、用来重建巴干达巫教辉煌的神使给干掉了;我不得不多嘴说一句,在中国茅山,最为恐怖的,是他们的刑堂,要不是那几个老头因为这一次海啸,在泰国迷了路,哪里还会如此好过?我不是在打击各位,只是在提醒你们,越快将那人找到,越能早点杀了他,救出康公子!”
投靠了小佛爷的小药匣子,别的本事没有,嘴皮子倒是利索许多,听得旁人一愣一愣,下意识地问计道:“那现在该如何?”
小药匣子沉声说道:“他们走不远,必然就在这一片湖区附近的村落里藏着,我听说那陈志程有一件法器,能够藏匿身形,所以搜索一定要仔细,不要放过任何一条线索——比如这里,说不定那些米袋下面,就藏着几个虎视眈眈的家伙呢……”
他一说,那毒蛇巴勒便对旁边的黑胖子说道:“虏布,你力气大,将这些米袋搬开来!”
虏布,食人魔虏布?
我心中骇然,没想到这个看似铁搭一般的黑胖子,居然就是与哈奴曼叶猴、毒蛇齐名的康克由三大战将之一,遮掩的一个家伙出现,若是将我们给找了出来,事情可就真的有些难办了,我毕竟只有一个人,不可能护得所有人的周全。
对于毒蛇巴勒的指挥,那食人魔虏布似乎习以为常,闷哼了一声之后,双手抱着硕大的米袋,朝着门口的空地猛然一掷,重重地砸在那边的小院儿里。
米铺的主人瞧见这粗鲁汉子,以及散落一地的米袋,自然是心疼无比,不过却也没有什么办法,只是有苦难言,脸成了苦瓜。
而随着虏布的动作,这仓库里面的米袋正在飞速地减少,渐渐地露出了全貌来。
估计只要再过几分钟,我们就要暴露在对方的视线中。
这个时候,即便是有小白狐儿的幻象掩护,但却也绝对瞒不过这帮精明得跟鬼一般的家伙。
怎么办?
就在我心急如焚的时候,突然间,远处的小街上传来了一阵杂乱的呼喊,而听到这动静,三人反应都格外的快,倏然之间,人便已经冲出了米仓,朝着发生事情的地方奔了过去。
我深深的吐了一口浊气,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不过又奇怪了起来,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会让这些人都离开呢?
一直闭目不言的秦伯这个时候睁开了眼睛来,盯着旁边的依韵公子说道:“那分身,可是当年你爹给你的成人礼,此刻若是被逮住了,恐怕保留不得,你也舍得?”
听到秦伯的话语,我方才晓得原来那动静并非是天助,而是依韵公子的声东击西之术。
依韵公子苦笑着说道:“身外之物,去了再找便是,命没了,什么都是空的。”
他说得豁达,不过眼神之中却难免流露出了一丝伤感和落寞。
我不知道秦伯口中的“分身”,到底是一个什么东西,不过却也晓得依韵公子为了大家的安全,做出了重要的牺牲,心中感激,拉着他的手,认真地说道:“客套的话,不多说,兄弟们都记在心里了。”
依韵公子平静地说道:“小事,我们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若是不能风雨同舟,只怕是活不回国内的,我不只是在救大家,同样也是在自救。”
太多的话语,此刻也不是说话的时候,却见那依韵公子闭目而坐,宛如当年徐淡定操弄鬼影一般,入定颇深。
远处的街道传来一阵杂乱的吵闹声,渐行渐远,而在十数分钟过后,一直紧闭双目的依韵公子突然一口鲜血喷出,脸色变得苍白无比,眼看着就要跌倒在地,被早有准备的秦伯一把扶住,轻轻地拍着他的肩膀说道:“你这个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太要强!”
要强!
作为前国府第一高手尚正桐的儿子,依韵公子有着自己坚持的那一份骄傲,这一路来,他表现得十分平淡,而瞧见诸人屡屡冒险拼命,心中也是焦急不已,此刻虽然手段受了伤,却反而露出了释然的表情来。
长长的吸了一口气之后,他睁开眼睛来,对我们说道:“我已经极力将他们给引出村外,逃想湖中了,至于能不能成,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我接替依韵公子的职责,翻身上了房梁,瞧见巴干达巫教的人宛如蝗虫过境,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却也陆陆续续地离开了去,尽管心中还是感觉不妙,不过脸色却舒展开来,安慰下面的人说道:“大家别担心,人好像已经走了。”
听到这话儿,大家都是一阵欢欣。
巴干达巫教的人离开不久,那米铺的伙计也骂骂咧咧地将散落一院子的米袋给搬了进来。
那食人魔虏布扔得轻松,而他和另外几个伙计却疲惫不已,但是为了防止随时都有可能出现的大雨,店子里的所有人都被叫了过来,将这米袋给纷纷堆叠回来。
好在他们只是堆叠在外面的,里面倒也只是看了两眼,便不再管。
如此一直忙碌到了早上十一点多钟,方才结束,先前与伙计在米库里面亲热的姑娘弄了伙食,招呼这几个伙计和过来帮忙的邻居吃饭。
闻着那馥郁的饭香,许久没有正经吃过热食的我们,都不由得肚子咕咕,忍不住地吞口水。
而就在我们羡慕无比的时候,我突然感觉到了一股古怪的气味,从远处的村口飘散而来,眉头一皱,想起出国前与阿伊诺紫请教的事情,顿时就惊骇地提醒大家:“小心,好像有人在上风口下降头,不要直接呼吸!”
我从八宝囊中掏出预备的特殊湿巾,递给每个人,连昏迷中的智饭和尚也裹住了口鼻,我们手忙脚乱地捂住口鼻,而院子里正在欢快吃饭的伙计们,却是陆陆续续地横七竖八,翻倒在地,而就在这时,一道阴寒的声音从天空中幽幽飘来:“藏在暗处的老鼠,你真的以为,我们捉不到你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