噔噔——
左子橙后退两步, 脸上一褪了血色。
盛钰目光复杂的看着,时候觉得左子橙是一个很好懂的人,但这人又总是做一些叫他不懂的事情。
比如万年以前左子橙为什么要开领地, 助暴食王攻打懒惰王。又比如鼓点桥副本当中被诬陷, 现实世界中又被人类唾骂, 再一次来到副本的时候,竟然还是愿意帮助人类。并没愤恨的转身,真正完全地投鬼怪阵营。
又比如……他对‘死亡’这件事看得那样开、那样洒脱,又为什么对于齐微雨的死如此执着。
左子橙似乎总有一条旁人不懂的道德衡量法。作为他好友的盛钰,一点也不理解。
这时, 盛冬离冲盛钰打了个招呼, 闷头冲下幽深的楼梯前端。左子橙紧随其后,跳下去之前, 微微偏头:
“不管你没有放走圣器,现在我们很多人都已经没有办法回头,只能一条路走到黑。”
说完, 扭身一跃。
狂风卷积乌云, 将带向了更加黑暗的地域。盛钰闭上眼, 跟着跳了去。
***
这种情况其实已经经历的很多次。
从副本中剥离的时候,次次都会一种昏昏沉沉甚至眼前发黑的感觉, 一般情况等一会儿就能好。时候等一两天,时候则是几分钟就好, 总而言之盛钰已经驾轻熟路。
只不过这次好像有些不一样。
不仅没有昏昏沉沉的感觉,相反还觉得大脑无比清晰,眼前所事物分毫毕现。
就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的一切光怪陆离,像是一个旁观者走完了全程。现如今大梦初醒, 灵魂终于回到了身体。
更为准确的说,像是从醉酒状态转醒,宿醉后的身体疲惫疼痛,意识却无比清晰。
盛钰从床上坐起,久久未动。
门外的经纪人心中早已焦急如焚。
十几分钟以前,从网上看到了最新热搜,说是这次副本已经结束,不少玩家都从游戏世界醒转,言语中皆是那一楼层的恐怖以及劫后余生的庆幸感。当然,也部分玩家永远也醒不过来了,们的性命就这样交代在二十一层楼中。
这么长时间过去,屋子却安安静静,没有一丝一毫的声响。很难不让人怀疑盛钰是不是出了什么危险,也许他也……经纪人满脸崩溃。
‘吱呀’一声,终于忍不住,推开房门。
屋子一片漆黑,还不等的眼睛适应黑暗,迎面就扑上一人。那人不顾他‘啊’的惊叫,愣是掰开的右手看了一眼。
“随机为傲慢王的附庸?”
说完这句话,黑暗中的人影转身外。客厅外的门‘啪’的一声合上,玄关久久轰隆作响。
经纪人依然保持着伸手的姿势,好几秒钟以后,才慌忙打开门冲漆黑的楼道喊:“盛……你去哪啊?外面现在特别乱,快回来!”
就像他所说的一样,外面确实特别乱。
电梯已经停运,盛钰是硬靠着脚力从八层楼高一直跑出了楼栋。一走出屋檐,就怔住了,默不作声的抬头看着黑夜。
那里一座美轮美奂的城池,在二十一层楼之中,它拥有一个梦幻的字——天空城。但在现实世界之中,它象征的唯有恐惧与杀戮。
在这座城池方,无数惶恐在外奔走的人。们有些将伤员扶到车上,正焦急的启动车辆。还些捂着额头满脸血,或许还满脸泪,正无助的在街边拦途经车辆。入眼所及一片动荡与喧嚣,和平年代竟也民不聊生。
小区外的女人坐在地上崩溃大哭,她的女儿在一旁像猫儿一般蜷缩,大大的眼睛尽是对未来的恐惧,“妈妈,我陪着你呀……”
女人还是哭,抱着女儿声嘶力竭。
只不过盛钰一走近,她就止住了哭泣,防备的望着盛钰做贼般将自己裹的严严实实的装束。一直等盛钰经过了她,女人这才放下心来。
类似这样的景象时不时发生,人痛失伴侣,也人白发人送黑发人。街道上人与人互相防备,联合国经济与治安仿佛倒退了百年不止。要不是必须得买药治病,想必现在街道上一定空无一人,大家都恨不得待在家中。
只不过出来买药,就一定买的到药吗?
就盛钰所看的那些药店,哪一个不是早早拉了卷闸门,恨不得再在上面套上几层锁。也混乱中坚持开店的,只不过这些商人要么冒着违/法的危险疯狂哄抬价格,要么已经被人打劫,整个药店的各类消炎药都被人席卷一空。
等走到想要去的地方时,这早已经人满为患。无数人围在防护栏外面面色铁青,个别性格急切的人已经尝试翻越过防护栏。
那里人挤着人、人挨着人,还真人成功翻过防护栏,慌不择路的跑。了一个两个人作为示范,越来越多的人试图效仿前人,防护栏很快就形同虚设。即便如此,围在街道对面的人一点儿也没有减少,看起来仿佛还越来越多。
四面八方的人正赶来这。
盛钰自然是进不去的,站在街道对面看了一会,后退了几步安静的坐在商铺台阶下。
商铺紧紧关闭,卷闸门下似乎冷风,此时正嗖嗖的往人背上吹。不一会儿,天上开始落起细密的雨滴,人还在街对面吵吵闹闹,人抗不过秋日冷雨,拢紧衣服跑远了。
身边的手机屏幕亮起又熄灭,熄灭又亮起,经纪人打了十几个电话,是了解盛钰的,知道这种时候恐怕打不通电话了,索性直接留言:“我不知道你在副本里经历了什么,能活着就好、活下来就好。家里煮了汤,你回来记得热一,不饿也必须喝两口……”
紧接着是胖子的微信语音,一连发了三四条长语音,语气带着万般无奈:“盛哥,副本里我不方便和你说这些。这子你总该信我了吧,我真的没有杀唐豆子,更没追杀盛冬离,我也不知道遇的人是谁,肯定不是我。至于翁不顺,这个错我认。听翁不顺的意思,摧毁圣器后游戏就能结束,等游戏结束了,我会偿命的。”
然后是亲朋好友、合作伙伴的消息。
‘叮铃铃’——
电话铃声再次响起。
盛钰低眸一看,一直以来面无表情的脸庞终于起了一丝波澜,连带着视线也变得些复杂。这是一串陌生的电话号码。
不知怎么地,就是有冥冥之中的预感。
指尖轻动接起电话,盛钰没出声。
电话另一端的人语气凝:“你在哪?”
盛钰看了眼对面熙熙攘攘的人群:“医院对面。从左数到右第三间店铺门口。”
那头静默了一瞬,说:“等我。”
“什么?医院门口的人太多了,我进不进去,你也出不出来……”话还没有说完,手机就传来了忙音。盛钰再想要拨打过去的时候,已经是无人接听。意识的起身走了两步,台阶下端已经被雨滴浸湿,口罩潮潮的黏在他的脸上,弄得呼吸都有些不通畅。
附近的人又太多,这个时候贸然摘口罩不好。盛钰只得埋头,小口小口的喘气。
四面八方都有呜呜呜的哭声,混杂在初秋细密的雨滴之中,萧瑟的凉意几乎侵蚀骨髓。也许世界末日并不像电影中那样,山崩海啸临到人们的眼前,人们才恐慌的奔波避难。它也可以是无形中催人崩溃,即便没有山崩海啸,即便世界大体上依旧平静,它还是叫人畏惧。
盛钰在一片恐惧的负能量中蜷缩着坐了许久,街道边的路灯将的影子拉的肃清狭长。
不知道多长时间过去,人逆着人流从医院门口挤出,明明手上拿着黑色的雨伞,身上却还是被雨淋的透湿。待靠近蹲下,潮湿的寒意扑面而来。冷的盛钰一个哆嗦,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的身体竟然已经僵硬。
冰凉的水顺着脸颊滑落,傅邺抬手,指腹细细从上抚过:“怎么哭了?”
“没哭,是雨水。”盛钰摇摇头甩开额角的雨水,忍不住将卫衣帽子又拉了拉,说:“左子橙觉得圣器是不是我放走的不要,是个只在意结果的人。盛冬离觉得是我放走的,但选择包庇我。胖子相信人冒充我,因为他就是上一个受害者……”
顿了顿,声音闷闷的问:“那你呢?”
傅邺单膝跪在台阶上,语气平静坚定:“我相信你,你没有放走圣器。”
好像在陈述一个事实,轻轻松松就打破了这一小时内盛钰对于自己的怀疑。若是没人说这样的话,盛钰还可以挺住,用最强硬的外壳武装自己,一旦有人安慰,内心最柔软的地方全部被翻出,脆弱的暴露在喧闹之中。现如今只感觉鼻尖酸涩,低眸时才发现台阶上的积水淡淡的红色,血与雨水掺杂在一起。
傅邺膝盖上的伤势从二十一层楼中带到了现实世界,没有经过任何治疗与消炎,甚至是包扎。那些鲜红的血看上去极其刺眼,仿佛成为昏暗夜色中唯一的鲜明色调。
盛钰终于绷不住,喉咙传来细碎的哽咽,“你在流血。”面上还带着黑色的口罩,忍着哭意,只觉得被这口罩堵的些呼吸不畅。
傅邺沉默着抬手。
一秒钟,盛钰只觉得冷风拂面,口罩被褪到下巴处,呼吸总算迟来畅通。的鼻尖红红的,担忧的左看右看,怕被人认出来。
恐怕第二天他就能从一片关二十一层楼的消息中杀出来,永夺热搜:惊,爆炸新闻!某s姓顶级流量当街与男性暧昧,据可靠消息,该男性日前被怀疑为七鬼王之一!
想到这,盛钰的思维停顿了一瞬——不,翁不顺死了,现在应该是‘六鬼王’。
心更难受了,眼泪叭叭叭的直掉。
这时,忽然‘啪’的一声。
傅邺撑开雨伞,霎时间所的喧嚣都被挡在了小小的伞面之外。盛钰的视线里只剩下黑色的雨伞,以及面前的男人。
滴答答、滴答答。
高空中的水蒸气遇冷变成一粒粒圆滑可爱的小水滴,它们一个接一个争先恐后的从云层穿过,跨越两千米的距离‘滴答’一声,击打在黑色的伞面之上,丝毫撼动不了伞二人。
轻柔的吻落在眼底,吻去温热的泪水。暖意慢慢向蔓延,脸颊、鼻尖、唇珠……所的苦涩都化为甘甜,这个吻最终还是戛然而止,并没顺利进行去,因为盛钰哭的太厉害了。
傅邺替他擦掉那些怎么也擦不完的眼泪,退后些,好笑又无奈轻声说:“又没有人怪你。”
盛钰努力把哭意摁了去,皱着脸埋怨说:“医院门口那么多人,你腿脚又不方便。为什么要这个时候跑来找我?”
傅邺摸摸他的脑袋,新给戴上口罩:“因为你是我逆着人流都疯狂想见的人。”
“那还亲吗?”盛钰眼眶通红。
傅邺笑出声,“次气氛好点再亲,到时候你可不许哭了,不然……”
盛钰:“不然什么?”
傅邺勾唇,没有再说。
***
这一周对于现实世界的人来说可以说是度秒如年。尸体多到殡仪馆装不,四处都在办丧事,香灰与丧乐随处可见。
空气中都似乎蔓延着尸体焚烧的古怪气味。
除了这些噩耗,还是有不少人从天空城存活下来。即便们没成功爬楼,但们只觉得自己劫后余生,十分庆幸。
们面临一个新的问题,那就是选择成为谁的附庸。
目前大多鬼王都已经暴露身份,热搜第一条就是鬼王附庸的分析图表。第一行是名字,字之后对应的是原罪与或偷/拍或人/肉出的照片。其中贪婪王的照片栏一片漆黑,愤怒王所占表格全部空白,除此之外皆密密麻麻。
人们对于贪婪王的身份诸多猜测,就连盛钰自己也没有想到,竟然不知不觉就击败了徐茶,成为众多鬼王中最苟的那一个。
一周后。
生死绝杀的一局如约来临。
在所人忧心忡忡面如土色的时候,经纪人外出买了许多菜。想的很简单,这次大家都没办法参与游戏,那么急也没有用。还不如搞顿好吃好喝的犒劳一自家大明星。
大包小包的拎回家中,还没有进小区呢,地面忽然轰隆震动。哗啦啦一,塑料袋的鱼肉菜撒了一地,经纪人也随之赖在了地上。
小区外不少行色匆匆的人,纷纷满脸惊讶与茫然:“发生什么了?!”
“现在是新一轮游戏开始的时间啊!”
“开始就开始,我们又没办法参加,不是只能等死吗?网上说这次爬楼地点在二区,当时的二区只能有鬼王进啊。就算玩家躲在二区里,们也不可能冒着被副本规则绞杀的危险跑出去爬楼。”
——最后的参赛者只有鬼王。
这是所人类都知道的一件事。
好一会地震才停来,人惊恐的抬头看天,“快看!那是什么?!”
经纪人忙着将菜收拢回塑料袋中,忙中偷闲的也随便抬头看了眼天空。无语的小声嘟囔着:“能有什么啊,天空城都在上头倒吊一个星期了,怎么还是有人咋咋呼呼……我的妈呀!”
目光呆滞看天,手中刚收罗起来的菜又框哐啷的撒了一地。
与此同时,电子音的声音响彻整个世界。
【欢迎来到二十一层楼】
【欢迎来到……第二十一层楼】
【罪孽王冠】
两次韵味深长的欢迎后,夜空中不再是天空城、不,更加准确的说,夜空中不仅仅只有天空城。原本的大地图中六个区域被六座恢宏无比的巨物取代。
初看时只以为那些巨物是上古神兽,每一个都张牙舞爪形状恐怖。可是细细看去,那些神兽竟然都只是小小的装饰品,装饰的正是六个更加庞大的王座!
每一个王座都金碧辉煌,栩栩如生。
它们在人们的视野中逐渐变小,缓慢的融入一个罗盘场景之中。
这就像六个不同的‘机位’,全方面将第二十一层楼的方方面面投影到现实世界中。
谁也不曾想到,最后这场厮杀游戏,竟然是以直播这种残酷的形式呈现在众人眼前!
人们不禁看上手中已经变成灰黑色的身份卡牌,们或许曾经是个窥探者,或许是战士,又或者是更多技能强大的特殊身份卡牌拥有者。
然而不管拥有怎样辉煌灿烂的过去,们现在仅仅只是某位鬼王的附庸品:
傲慢王傅邺,附庸人数23亿。于肥厨怪客副本中首次暴露身份,天兵照雪下玉关,虏箭如沙射金甲。在的地方就活下去的希望,二十一层楼第一人的称号当之无愧。
暴食王胡有为,附庸人数6亿。于决裂天空城副本中首次暴露身份,追杀‘廖以枚死亡事件’凶手数千,饕餮食其头颅吸其血,残忍手段叫无数人闻之变色,不敢妄议。云端之上更是扛着巨大的压力以一人挡万人,立在饕餮之上的身影即便过去再长时间,也不会叫众人遗忘。
色沉王左子橙,附庸人数7亿。于鼓点桥副本中首次暴露身份,一个按钮沉尸数万,曾经被立于人前当所人的靶子,鬼王最臭名昭著的那段时光,韬光养晦承受所辱骂,如今荣耀崛起。
懒惰王盛冬离,附庸人数13亿。于伞亡魂副本中首次暴露身份,那一日当众承认所的罪责,数万年前战死的亡魂道歉。所发的声明至今留存于众人心中,也是唯一一个主动表露身份的鬼王,人们始终相信医者能活到最后。
嫉妒王徐茶,附庸人数9亿。于决裂天空城中首次暴露身份,天空城中不愿行区,导致无数幸存到金领域的玩家无辜枉死。这一周骂的人很多,意外的是选的人更多。比起医者能活到最后,人们更愿意相信真正的恶人才能活到最后。
看起来所人都不是善茬。
如今所的鬼王齐聚一堂。
那么问题来了,足足拥有25亿附庸的贪婪王,战绩多到数不过来的贪婪王,在这么多‘不是善茬’的鬼王中隐藏至今的,到底是何方神圣?
同一时刻,无数人好奇的抬起头,目光一眨不眨的看着那六个摇摇晃晃的‘机位’。
长久的等待后,罗盘上的景象终于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