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困啊。”
资历尚浅的“厄兆”在面罩下打了个哈欠，竭力撑住自己正打架的上下眼皮。
“坚持三天没睡了吧？”艾比敬畏地问道：“好厉害啊。”
“我可是很努力了……”对方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城里什么都没有发生……”
“那个温床真能忍耐啊……”少女摸着下巴说道：“它真的会露出马脚吗？”
“忍耐是有极限的。”资历尚浅的“厄兆”不知是在说温床还是自己：“会露出破绽的……只要等待……”
“我从附近餐馆买了饭。”艾比怜悯地耸了耸肩：“要吃一些吗？”
“居然还有店家愿意卖给我们东西吗？”奥萨在城门口冷不丁地问道：“会不会下了毒？”
“那个老板以人格保证自己不会对顾客做这种事情。”少女自信满满地从身后取出还冒着热气的饭盒：“那个表情不会有假。”
“不过毒素对于'厄兆'而言完全没有效果就是了。”奥萨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饭碗：“……至少我还没有中过毒。”
“那个厨师大叔看起来还蛮和蔼的。”艾比挑了挑一边的眉毛：“你就不能信任他一点吗？”
两个“厄兆”以出奇一致的动作稍稍掀开面罩，飞快地将碗里的炒饭以及其它不知名的菜品一扫而光，然后又以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动作重新将焦黑变形的面罩拉回去。
“'厄兆'吃饭也有特殊的标准吗？”少女目瞪口呆地看着两人把空碗轻轻地放到身边：“这种情景……可不常见啊……”
“这可能就是'厄兆'间的默契吧。”资历尚浅的“厄兆”似乎又打起了精神，一本正经地打趣道：“同根同源的火焰给予了我们这样的羁绊——就像失散的双胞胎兄弟一样？”
“'厄兆'的行动有独特的节奏。”奥萨不解风情地认真解释道：“我们的节奏来自于我们的师父，尽管不是同一个人，但最开始、最根源的那位祖师是相同的。”
“但是为什么这么做？”另一位“厄兆”心满意足地靠在城墙的石块上：“为了抹杀'厄兆'自身的个性吗？”
“'厄兆'在很久以前是集团作战的。”奥萨盘腿坐了下来：“如果行动节奏一致的话，也容易进行配合吧？”
“有道理。”对方赞同道：“奇怪了……我突然没那么困了。”
“你们刚刚吃的炒饭……难道没感觉到什么不对劲吗？”艾比小心翼翼地收起两人的碗：“我只尝了一口都觉得受不了呢……”
“很好吃。”资历尚浅的“厄兆”歪了歪头：“但除此以外我也没办法说出什么感想了——毕竟我不是美食家。”
“我看着那个厨师'手一抖'，往你们的碗里……”少女敬畏地看了一眼碗里剩下的猩红米粒，然后把这种敬畏随着目光移到若无其事的两人身上：“放了剂量大概能杀人的辣椒粉。”
“能杀人么……”身着焦黑铠甲的“厄兆”扶着下巴，陷入沉思般地望着艾比捧着的饭碗：“我没什么感觉。”
“我也是。”奥萨冷冷地赞同道。
“'厄兆'果然不是人类。”艾比摆出一副有些遗憾的表情，小声嘀咕着走远了：“我去把餐具还给那家店。”
当少女的背影彻底消失在两人的视野中后，资历尚浅的“厄兆”才终于迫不及待地从背包中掏出水壶牛饮。
“为什么要忍着呢？”奥萨将双手交叠在胸前，冷冷地问道：“对你而言很辣吧？”
“那就太丢人了。”对方咳嗽着把面罩重新拉下来：“你不是也忍着吗——这个剂量可不是能不能杀人的问题了。”
“我在混沌中失去的可不止人性和记忆。”奥萨将手随意地搭在膝盖上答道：“还有部分的知觉。”
“味觉也失去了吗？”资历尚浅的“厄兆”怜悯地摇了摇头：“那可就太可惜了——这顿饭除了辣椒量能致死以外还是能算相当美味的……我甚至都有些怀疑这顿饭本来就是这么做的了。”
“辣味并不是一种味道。”奥萨纠正道：“这是一种痛觉。”
“你没有痛觉吗？”对方惊奇地问道：“这可真是……”
“这对我们这种人而言算是一种幸运。”奥萨似乎轻轻地叹了口气：“火焰烧灼身体的时候很痛——不是吗？”
“是的。所以我在战斗中会尽量避免让火焰覆盖全身，平时也并不怎么使用火焰的力量。”
“那么你烧得应该会更久一些——就像距离火焰较远的柴薪。”奥萨用那只金红色的独眼冷冷地盯着对方：“不过总是避免使用火焰会让痛苦更加持久。”
“这怎么说？”
“烧的越久，就会越痛。”奥萨顿了顿，似乎在回忆些什么：“但只要烧的足够久，神经就会被烧尽，也就不会痛了。”
“神经？”资历尚浅的“厄兆”不可置信地歪了歪头：“不会造成瘫痪吗？”
“烧的足够久的'厄兆'最后甚至会变成一具行走的焦炭。”奥萨轻轻地叹了口气：“这句话是我的师父说的，不过我怀疑只是比喻。”
“就是说火焰最后会把人类的那部分烧尽吗？”
“越是年老的'厄兆'越强大、越不受道德与法律的约束，就连头脑也会因为没有人类的犹豫而变得敏锐。”
“换言之，也就是越来越冷酷无情，越来越像怪物。”
“是的，师父说这是代价。”
“真是惨痛的代价。”
“你害怕吗？”
“当然了，一想到会在火焰中活活烧成灰烬，我就害怕的不得了。”
“但你还穿着这身铠甲。”
“因为是使命，使命就是使命，不是可以被自身情绪左右的东西；哪怕命运无常而痛苦，这也一样是我的命运——总有人要踏上这条路，既然我现在在路上，那就要好好的走到终点。”
“可贵的想法。”
“因此，哪怕火焰焚身，哪怕被烧成焦炭，哪怕被混沌吞噬，我也不会走偏。”
“可贵的想法。”奥萨重复道：“无可辩驳。”
“你后悔过吗？”对方冷不丁地问道。
“后悔？”奥萨冷冷地摇了摇头：“我很庆幸自己在这条路上。”
突然之间，两人如发现猎物的灰狼般从地上跳了起来。他们几乎同时从鞘中拔出剑，警惕而冰冷地环视着四周。
“是混沌的味道。”资历尚浅的“厄兆”轻声说道：“它露出马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