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渡隔着遥遥数步注视着江欲燃,神色莫测。
不知从何时开始,小时候那个聪明可爱活泼有余的宏渡已经消失了,一日复一日的修佛诵经,将宏渡的身上所谓世俗气息全数磨灭了。
他如一块被精雕细琢的冰魄,渐渐的了无生气却愈发寒凉如玉,佛经如洗褪尽杂质,让他自有清风朗月般的寒苦之色,却也心似明镜悬挂于高堂树梢,迢迢不可攀附孤寂自赏。
而此刻,宏渡才算是这么多年青灯古佛长伴以来,又一次的,身上有了烟火的气息——恍若当年那个被江欲燃逗弄的满面赤红的小师傅,又仿佛回到了那时候在清鉴寺前的小山坡上捡到了毛球的小宏渡。
他眸色不同以往沉沉如雪,有了春风化雨般消融的痕迹,哪怕是依旧的面无表情,整个人也因为眼神的改变而变得鲜活。
宏渡往前迈了一步,仿若背对万丈佛光所向,依旧心如磐石只为一回离经叛道。
那双本该多情的桃花眸子,此刻才刹那间抽枝绽放,有了他本来的模样——如若江欲燃看到了,肯定是十分欣喜又免不得感慨宏渡确实生的好看了。
他与宏渡为数不多的咫尺相对,无一不是陷入了他这双眸子之中的。
所以当感觉到宏渡在自己床榻旁边坐下了,又俯身气息接近自己,江欲燃紧闭的双眸微不可见的颤动了一下,如蝶翼般纤细的睫毛最终还是振翅轻展,缓缓睁开与之对视。
江欲燃眼波微转,不放过近在咫尺的面容上任何的一处细节,他近乎贪婪的将宏渡的眉眼再心底描绘了一遍又一遍,又微微仰起头凑到宏渡的耳畔,唇轻启便是一声喟叹。
“真好啊,宏渡。”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宏渡的脖颈之间,如玉的耳垂已渐渐由浅到深红如彤云。
“如何好?”
宏渡纵然气息已方寸大乱,却未有其他更进一步的动作,只是低声道了三个字。
下一秒,却被眼下这人猝不及防的勾过了颈脖,自己多年前遥想的皓腕凝霜雪般的手臂,此刻肆无忌惮的缠绕而来。
宏渡心底最深处的那一根弦在一刹那间彻底崩坏,断裂成了一节又一节,再难恢复如初。
唇齿相依,已似要万劫不复。
若是再进一步,又是否要永坠无间地狱?
此刻宏渡已不再是宏渡,他只是若干年前那个草色烟光中与毛球相遇的孩童,只是江欲燃口口声声念念不忘的小师傅,只是此夜客栈里俗世之中的俗世之人。
江欲燃手臂渐渐收紧,神色迷离间微喘了一口气仰起头来,看床顶古木如暮色天光翻江倒海而来,摇摇晃晃又不知将他渡去何方。
他不解诗词歌赋,却也曾听过那么一句话——与有情人,做快乐事,莫问是缘是劫。
“你在想什么?”
宏渡问他,呼吸间不再冷清如雪不染凡尘,只尾音颤抖如一个最热烈的凡人。
“没什么。”
江欲燃的肩上突然滴落下来一点点滚烫浓烈的汗水,轻渐如水花般在他白皙的皮肤上绽开,又顷刻间随着猛烈的动静一瞬间滑落,淹没在了床榻之上锦绣之间。
他突然肆意的勾唇而笑,刹那间灼灼其华,神色间说不出是痛苦更多还是欢愉更甚。
“为何要笑?”
宏渡停下一切动作,抬手去拭他波光粼粼的眼角,江欲燃却猛然间侧过了头,乌发披散又衬眉目如画,神情却比画更寂寞。
宏渡的手在半空中停滞,最后抓住了他纤细的手腕,力道让江欲燃觉得生疼。
“喂。”他咬唇,眼角泛红去看此刻欺身覆于自己之人,去看自己肖想太久而现下炽热到不真实之人,语气竟有几分嗔怒:“你轻一点可以吗?”
“你方才为何不回答我。”
宏渡恍若未闻,接下来却让江欲燃有了一种错觉——似乎自己刚才说的那个字不是轻,倒像是重。
“嗯……我叫你不要……”
“你先回答我。”
“你……轻,我回……回答你……”
“为何要笑?”
“不然我哭吗?嗯……我开心,行不行……”
“行。”
“你……嗯……”
“开心吗?”
“……嗯……啊……”
纵是青色罗帐薄如烟雨,也似一夜红绡波浪翻滚无数,掩去无数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