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置灾民的地儿嘈杂脏乱的很,但慕青的目光随意一扫,便能在一堆人中拣出那个穿白棉长袍的郎中来,这人鹤立鸡群成这样,实在让人好奇的很。
似乎是感受到慕青的目光,原本在为一个面色枯黄的灾民把脉的郎中,偏头看了过来,出乎意料,这人虽然衣着极其平凡,但不论怎么瞧都带着一股不寻常的气息,这样一个只是背影就让人心生向往的人,面容居然与他的衣裳十分的搭调,平凡的掉进人堆里都找不着,若说拿得出手的,乃是有一双好眼睛,安定又平和,却带着疏离与透彻,真是个奇怪的人。
这个奇怪的郎中向慕青微微颔首,而后指一指身边的病人。
慕青弯弯嘴角,亦颔首,往自己所站之地的左边指了一指,是块空地。那郎中顺着慕青的手指看了一眼,便兀自垂头接着看起诊来。
“公子,你认识那个人?”锦春好奇的问道:“他的眼睛真好看。”
一旁护卫的安若虽没有说话,但面颊却微微侧了侧,是个凝神静听的模样,她发现王妃对锦春似乎有着异乎寻常的包容心,甚至说是宠爱,很多事,只要锦春问,王妃便不大防备,且解释的还很详尽。
当然这发现对于安若来说是次要的,最最要紧的是,男装的王妃比起女儿家装扮的清丽无比来,是另一种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俊秀,举止间毫无娇柔之气,款款有度又纤细纯净,照样吸引人的很。
“我不认识他,只是感觉有些似曾相识。”慕青疑惑的敲敲下巴:“他的眼睛的确漂亮,但是锦春的也不差,圆溜溜的,怕不是偷了葡萄塞进去。”
锦春:“……”男装打扮的王妃实在是太俊美了,有被调戏的感觉……
“公子方才,是在跟那个人说话吗?”安若微蹙着眉,这事儿要不要给主子爷回报?
慕青道:“我觉得这人奇怪的很,方才打了个招呼,他说处理完手头的病人,便会过来说话!”
锦春十分佩服自家王妃,这样都能与旁人交流的起来。
老实讲,慕青单纯只是觉着白衣郎中有些不似寻常人,存着结交一番的心思,但想不到这面容与衣着共平凡的江湖游医居然还是个学富五车的,两个人说话竟意外的投契。离的近了,慕青竟还能闻到这郎中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檀香味,一问之下,两人对佛礼竟都有些研究,若不是有灾民求了这郎中去诊治,按慕青前世的性子,说不准当下便连把子都拜了。
另一头,出来混,总是要还的,只是这句话若印证在大辰近二十年的江山上,实在是数百万大辰百姓的悲哀。自皇后“殡天”后,天武帝的皇位坐的便份外的不上心,连带的国政亦因着当权者常年累月的不上心,如今亦是千疮百孔,而最先掀开遮羞布的乃是天武十九年入冬后,这一场百年不遇的大雪。
遭灾的面积太大,京都还算情形好的。萧凛元忙的脚不沾地,他在前段日子被天武帝发配到了礼部,只是十万黑甲军的军权都握在了手中,在朝政中挪个位置便算不得什么大事,再说端王萧瑞谋反在前,国库空虚已久,他挪窝到了户部未必没有抱着好好整治一番的心思,只是尚未下手,便遇到了大雪压城。
“出去!”萧凛元回府之后便将自己关在了书房中,守在外间的甲一听到里间传来的杯盏落地之声,忙差了人去请公孙明。
“先生,您不是曾说过,朝政的事……”甲一心头暗骂公孙明这老头滑头,眼下王爷雷霆之怒,自己不敢上去触霉头便罢,推给王妃也不是不行,只是前些日子何苦在王爷面前进言王妃独宠太盛,这不是自打嘴巴么。
这个么,公孙明捋了捋已然没有几根的胡子,掩了略尴尬的神色,难得坦诚的道:“王妃虽是女流之辈,但胸中自有沟壑,以往是我老人家着相了。”
公孙明说这话乃有些缘由。他因早防备着慕青,恐其将自己好不容易选择的明主带到阴沟中去,于王府中芳华院中的消息便留了十二分的心,只是芳华院到底是内院,他便再是个糟老头子,避嫌却是非避不可的,且看在这位主母手下,任凭几位王爷的妾侍千娇百媚却鹌鹑一般老实,便不敢将爪子伸的太长。
奈何瞌睡了便有人送枕头,正在公孙明惆怅的长吁短叹之时,王妃院子的大丫头文秀正巧被罚到药房帮工,他老人家身子骨便立时不好起来,往药房多跑了好几趟,无论是慕青这位主母训导丫头的言语,还是隐了名姓救助灾民的事,都让公孙明默然了良久。
知晓慕青隐瞒了出身救助灾民的事,公孙明当日便回报了萧凛元去,按照他的盘算,这乃是个肃王府积攒民心的好时机,王妃做的可不就是整个肃王府做的,这消息传出去,肃王府不仅出得了保家卫国的战神,还能如此体恤民生,传将出去,未必比在府门前免费赠白粥的景王府差。
其实自家王妃救济灾民的事,肃王殿下在当日便知道了,唯一的安排乃是暗地里多派了人保护慕青的安全,明面上却是做了不知情样子的,乃是因为王府虽大,萧凛元却知道就慕青那飞扬跳脱的性子,必定是呆不住的,找些事做也好,只是每每听到底下人回报,想象自家王妃耗子一般的搬出自己的体己银子花用,总有些忍俊不禁于无可奈何兼而有之,想着日后寻了机会将这银子以别的方式补上,顺带对自家王妃普及一番,便是十个王妃,肃王殿下也养活的起的事儿。
至于公孙明的提议,萧凛元却是一口回绝的,堂堂男子,若是自己想要什么东西,千谋百算都是自己的事,扯女人进来做幌子算什么,且他也舍不得,素日里只有支持的份,又怎会生出算计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