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0
全然寂静的黑暗渐渐弥漫, 它茫然地停留无光的阒寂之中,这里没有方,没有规则,没有空间中的定位, 无论哪里都是茫茫的深黑, 它不知道它哪里, 也不知道为什么这里。
残存的一点印象快速消散,它依稀记得那是某种明亮而灼热的感觉, 很接近疼痛, 可是当它回想, 想不来什么是光和热,什么是深沉的痛苦, 只记得一切都消失了。
消失?
啊……改变与重塑的火焰烧尽了它的意识。
叶槭流终想了他是谁。
但他不记得他的意识是否被火焰重塑了,也不知道他现哪里。
最大的可能是他已经燃尽了意识, 也无法回到自己的身体里, 只能永远迷失这片黑暗中,外界留下一具空壳, 一具行尸走肉。
不过既然他现还能够思考这些问题,那应该意味着他还有意识回归的可能。
黑暗深处似乎有模糊的阴影晃动,叶槭流注意到这一景象,那里“”了过去。
距离的概念这片黑暗之中似乎不存,只是心念一动,他就出现了晃动的阴影之外, 靠近了之后,他也清了朦胧模糊的事物是什么。
那是“静默”。
静默同胶片的阴影片片重叠,支离破碎的记忆弥漫四周,现世的概念这里变得暧昧而混沌, 所有的色彩都淡薄得接近虚无。
是有了叶槭流身处的黑暗,叶槭流曾经见过一次这样的画,也想来了他现经历计划中的哪一步。
他从西温手中夺走丹尼尔,布莱克他们一直藏身“长墙的捕鼠器”倾倒出的赤红里,暗中帮助叶槭流,靠着两件3级遗物,叶槭流才能稳稳压制住同样动用了3级遗物的西温·艾瓦和一群最少第三等阶的刺客,成功按照计划拿到了“旧日火种”。
想晋升,他只缺少4阶的铸之密传,而之前,叶槭流就进行过实验,确认他可以布莱克的帮助下,通过吞食遗物获取死者的记忆,以及记忆中的密传,并且能够快速掌握密传,免去理解的间。
现他应该就记忆之中。
意识到这点的瞬间,叶槭流感觉到四周的记忆忽然他涌来。
无数模糊而难以辨认的画飞快闪过,他到斑驳的光和交错的阴影,最终晴明的月光倾洒而下,他伸手挡住明亮的光辉,发现自己出现了一座灰暗古老的城市之中。
马车沉默地夜色中行驶,腐灰色的浓雾笼罩了街道,月光洒空荡长街上,煤气灯的光玻璃灯罩里摇曳,隔着熏黄的玻璃和雾气,朦胧得像是坠入城市的星星。
街道上除了稀薄的雾气不到人影,但不知为何,这座城市给人一种莫名的压抑感和战栗感,仿佛夜空之上投落下沉重的视线,城市中的所有生命都这些目光的注视下,一举一动无处遁形,宛棋盘上移动的棋子。
周围的景物和下伦敦拥有着同样的风格,但叶槭流很清楚这绝不是下伦敦,根据之前的推理,他能确定“旧日火种”是下伦敦封闭前制造出来的,而它所蕴含的记忆应该来自一位数百年前的铸道路半强者。
换句话,它来自第五重历史。
这就是我想出来的能够绕开诸对可能性的裁定和编织、窥探到第五重历史的办法……虽然我也考虑过就连遗物中的记忆也被隐藏,或者布莱克没有能让我到其中记忆的可能,但窥探第五重历史本来也不是我的主目的,况且现来,整个计划都还是顺利的……叶槭流环顾着四周的景象,很快收回目光,而他的视角也随着马车的行进开始移动。
最开始,叶槭流无法确定他眼下所处的具体年代,但很快,他乘坐的马车驶入了一处宫殿,车夫停下马车,他从车上一跃而下,快步沿着花园中的道路走进宫殿,来到一间金红色调的典雅大厅之中。
王座室中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影,上首的王座上已经坐了一道巨大的身影,深红色帷幕垂落王座后,房间里烛火摇曳闪烁,君王的身影半掩黑暗之中,唯独孔的位置跳动着一团燃烧的烈焰。
■■■■■■——黑暗中传来君王的话语。
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也随之停止,君王的声音低沉而恐怖,混杂着蒸汽的嗡鸣。他伸出了手,那只手并没有固定的形态,仿佛灼热的火焰之云,数以千计的小光球从那片火焰中飞出,落到房间里的其他人影身上。
光球消失体内,叶槭流感觉到了身体里忽然出现了某种火焰,火充斥了他的全身,不断排出滚滚热浪,他忍不住长长地吐气,呼出的气流灼热同熔岩,周围的空气变成了暗焰的颜色。
漫长可怖的呼吸声王座室里回响,像是群龙盘踞王庭之中。君王再度开口,叶槭流不能辨认他了什么,但他自然而然地理解了君王的告谕,他宣告一场战争,而他们将成为世界的征服者。
周围的场景开始模糊变幻,苍之火带来了征服世界的烈焰,战火燃遍了大陆的每个角落,叶槭流到了披坚执锐的军队,他们的枪炮和舰船凶猛同狮子的獠牙,鲜红的旗帜战场上飘扬,月亮蒙上了淡淡的血光,巨城伫立大陆的尽头,炮火无法动摇它分毫,它每每刻都吞吐成吨的血泥和碎骨,穿过巨城的河水被染成了赤红色,尸骸沿着赤红的河水下漂流。
数百年间战争中流逝,工厂里的铸炉火光昼夜不息,追求世俗欢愉的赤红之潮席卷了大陆,醉生梦死的人们乡间饮酒享乐,上一秒还翩翩舞的人下一秒就倒下,腐烂的臭味汇聚成瘟疫的阴云,城市上空久久不散。
死亡的阴云下,叶槭流也再一次回到了伦敦,这一次城市笼罩浓浓的腐灰色之中,雾中弥漫着淡淡的黑色浓烟,细微的黑尘街道间飘荡,叶槭流抬头去,灰的天空下,黑烟仿佛聚拢成了飞蛾的翅膀。
第五重历史的示位战争啊……威灵顿爵演讲中提及了赤杯和飞蛾,现来,当与焰对抗的不止他们,应该还有将军和月,他们的信徒组成军团战场上对抗苍之火,牵制住了主的军队,赤杯和飞蛾所做的也不只是围困伦敦和散布迷雾这么简单……叶槭流根据到的种种画,进行着推理和猜测。
而这一次他回到伦敦,也不只是因为瘟疫让伦敦几乎变成了空城。
“寻找一名凡人?这是焰之的谕示吗?”
“这个过程可能很漫长……”
现世的对抗仍然继续,但谁都知道,战火已经扩大到了漫宿。带着鸟嘴具的医生穿行堆积的尸体之间,焚烧尸体的浓烟汇入了弥漫的黑尘,延续数百年的瘟疫大火中迎来了终结,苍之火的脚步未曾停止。
“三分之一的人口死瘟疫,灵不乎付出多少代价……”
“我愿将此身献给血,战争的殉难者,地海的女儿,祂将鲜血中升,治愈我们的伤口和痛苦……”
“没有胜者,没有败者,没有人从战争中获利,这里只有死亡!”
铸半的记忆中,叶槭流跟随他走过了接近五百年的历史,见证了漫宿和现世的战争,灵来,数百年的战争似乎只是无限间中不值一提的一部分,并不足以让他们的注意,他们取得想的结果之前,战争无休无止。
周围的色彩越来越淡薄缥缈,叶槭流纷杂的记忆洪流中不断穿行,关火和改变的准则源源不断涌入他的脑海,他掌握了铸造的技艺,熟知机械运的规律,洞悉了物质炼金术中的转变和重塑,何破坏事物,何获得它的残余,何改变生命的本质和形态。
他明他已经掌握了铸之密传。
画一次清晰,伦敦的轮廓再一次浮现,叶槭流也有了一种预感,这段漫长的记忆即将结束。
耳畔传来隐约的水流声,似乎不远处就有一条大河滚滚奔涌,空气中充斥着令人呕的腐臭味,叶槭流扫了一眼,瞬间意识到了这股恶臭的来源。
十九世纪的伦敦,下水道网络还没有建立,泰晤士河就是露天的下水道,每天都有成千上万吨粪被倒入泰晤士河,病菌也经由这条途经混入城市饮用水,被居民们当成生活用水喝下去。
几十年间,霍乱和伤寒伦敦肆虐,每天都有成百的居民城市的角落无声倒下,运送尸体的灵车穿梭不止,送葬的钟声回荡城市上空,居民们对医生心怀恐惧和不满,整座伦敦都笼罩恐慌的迷雾之中。
这样的局一直持续到那场秘的伦敦大火,那之后,苍之火从伦敦销声匿迹,他们的君王也战争中死去,新国王匆匆继位,下令建立统一下水道网络,通过后续的一系列法令的实施,终将这座城市从死亡之中拯救了出来。
想到这里,叶槭流倏地抬头去。
热风扑而来,他到了满眼的火光,破碎的灰烬同渡鸦的羽毛,纷纷扬扬洒满了天空。
弥漫伦敦的浓雾已经散去,滚滚烟尘从火海中升,天空被烧成了沉甸甸的血红色,云层呈现出不均匀而恶心的红光,所有人脸上的恐惧都被火光照亮,上去此扭曲、此丑陋,仿佛深渊中挣扎的怪物。
果这就是伦敦大火,意味着这一重历史即将终结,新的灵即将诞生……叶槭流的呼吸放缓了,注意空前集中,全贯注地凝视着眼前的火海,知道自己即将到一切的答案。
推演第五重历史,叶槭流一直想,到底谁是这一重历史中诞生的新。现来,焰、将军、赤杯、飞蛾与月俱,他们是第五重历史的参与者,不是最后的赢。
是骨鸽还是守夜人?到底是谁从诸的战争中获利,成功杀死旧,登上了空悬的位?
记忆的主人跌跌撞撞地行走街道上,他并不知道这一重历史即将终结,只能到满眼的死亡。所有人都奔逃,想逃离这座充斥着死亡的城市,他逆着人流走伦敦的中心,人群中癫狂地大笑。
是谁?谁能够利用诸?谁赢得这场战争的胜利?谁终结了这个代?
漫天大火中,地霍然洞开,裂缝切割了城市,鲜血从创口中源源不断涌出,逃离的人群发出惊叫,鲜血中稻草般匍匐,鲜血淹没了城市,伦敦大火中燃烧,火光倒映平滑镜的血水上。
有人停下了脚步,跪拜鲜血之中,不断着洞开的大地祈求,他们高呼着血的尊名,祈求祂从鲜血中降临,为凡人打开救赎的道路。
血海中浮了气泡,多足的宏大身躯从鲜血中升,大地仿佛即将开裂般震颤,无数人影忽然间炸开,血肉汇入蔓延的血水之中。
记忆的主人也颤抖,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恐惧仿佛重,牵引着他弯曲了膝盖,着即将诞生的灵跪拜。
然而就这,狂风席卷而来,令人震颤的气息猛地爆发,城市震动,空气撕裂,所有人全部摔倒血海中,伦敦摇摇欲坠仿佛悬崖上的树叶。
深红色的云层突然开始翻涌,云层裂开惊心动魄的伤痕,裂缝中喷射出一道道璀璨至极的金色光芒,光芒同天之利剑从云中降下。
泰晤士河猛地泛了血色的泡沫,河水咆哮着冲上河岸,这城市的所有角落响了清脆的“啪嗒”声,一道道门窗狂风中不断打开,封死门窗的松木板断裂开来,零零碎碎的事物从城市的各个角落飞,穿过洞开的门扉,涌一座座房屋。
那是门锁开启的声音,是封锁伦敦的量破碎的声音,是所有失物回归的声音。
所有的门窗和锁全部洞开,所有隐藏的真相全部暴露,所有人类身上全部打开一道道伤口,淡紫色的光伤口中盈动。
门窗齐齐粉碎!无数钥匙飞天空,所有人颤抖着抬头望去,一扇重叠虚影构成的巨大门扉缓缓从空气中浮现,无穷无尽的光从打开的门中溢出。光芒无情地吞没了鲜血,鲜血中升的宏大身躯辉光中消融,终不剩下半点痕迹,然而门没有消失,那恐怖的威压也丝毫没有消失。
熊熊大火中,一只无比巨大的骨鸟披着金红焰影从城市中飞。
新的灵诞生了。
虚空中似乎响了一道道叹息声,城市和火海开始扭曲,历史仿佛轻薄的纱,被从世界之上轻轻揭,从这一刻,这一重历史的可能性被分割出来,新一重历史继续下编织成结。
扭曲的历史中,叶槭流望着燃烧的大火,望着已经消失的骨鸟,望着飞快消散的画,久久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即将再一次陷入黑暗,意识彻底燃尽的他将死寂中永远沉沦,无法回到自己的身体之中。
深沉的黑暗终吞没了火海,只剩下最后一抹浓烈的亮色。
忽然间,从火海中,传来了三声狗叫。
“汪!汪!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