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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声从窗外远远传来。
叶槭流睁开眼, 从床上利落地?翻下?来,窗外零散的光洒进房间,铺开一地?斑斓光芒, 轮廓染着淡红色,越发透出了些许诡异。
他离开费雯丽的意识还是慢了点,布莱克已经奔到了窗前, 两只前爪搭在窗台上, 猩红的眼睛一眨不?眨盯着窗外, 波光在他们漆黑的皮毛上流动,显得凌乱而又破碎。
听到叶槭流的动静,布莱克回过头, 神情严肃地?说:
“泰晤士河决堤了, 河水正在暴涨,现在应该已经冲垮河岸了。”
叶槭流点了点头,没有多说,只是望了眼窗外惨淡的月色,扫了眼桌面?上的卡牌,回头对布莱克说:
“我出去看看情况, 跟我来。”
对于?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叶槭流心里已经有了一些猜测,只是他还需要去看看现场,才能够最后下?结论。
赤杯的力量现如今依旧奔涌在泰晤士河里,怎么想泰晤士河都不?应该莫名决堤, 但?叶槭流也很清楚,公爵和?苍白之火本来就打算炸河道,卡特的剧本里也有着大水淹没教会的描述。
只是我以为“旧日火种”被我吞食后,剧本里的大水就等于?被阻止了……叶槭流深吸一口气, 神情也凝重了起?来,只觉得心止不?住地?往下?沉。
他在意的不?止是大水,而是卡特的剧本。
原本叶槭流以为因为他的一系列行动,《乌有之地?》的剧本早就偏离了原本的轨迹,可如果剧本里的大水根本不?是指“旧日火种”爆炸导致的大水,而是现在的大水,就意味着卡特一开始就没有把“旧日火种”写进剧本里,也意味着叶槭流现在依旧在他的剧本之中。
有意的?还是无意的?“旧日火种”简直像是一个诱导选项……叶槭流忍不?住深入想了下?去。
随着他从费雯丽那?里得知关键线索,一些看起?来毫无关联的事之间的联系也隐隐浮出水面?。
场务劳拉在河岸街失踪,最后在河道下?的牢房里被发现,和?她在一起?的还有许多天命之人;
几次去公爵的聚会时,都感觉参与者有所减少,以伦敦的人流量来看,这显然不?只是我的丰收所导致的;
泰晤士河的许多支流隐藏在地?下?,赤杯的力量至今在河水中奔涌。
如果是普通的袭击,就算三教会失去了保护,也不?是无法抵抗,但?如果是蕴含着神灵之力的大水呢?
比起?普通人,天命之人更加好用,正常情况下?,他们的失踪也不?会引起?太?多关注,当?初我为了寻找劳拉翻资料时,就发现裁决局并不?重视那?些失踪者的去向,认为他们或许是偶然跌入了下?伦敦。
此?时此?刻,叶槭流也意识到自己?想通得迟了一点——从几个月前开始,苍白之火就在暗中挖掘河道,为这一天做准备。
狗狗们没有多问,从窗台上跳下?来,跟上叶槭流,一致问道:
“我们先去哪里?”
叶槭流脑海中划过几个画面?,打了个响指,走进光门之中。
“教会。”他说,“三教会在伦敦的总部在哪里?”
按照卡特的剧本,大水会淹没教会,另一方面?,在知道怒银之刃刺杀了建筑设计师时,叶槭流就联想到了三教会,猜测他们会是继裁决局之后的下?一个打击目标。
只是那?时候叶槭流还不?能确定这两件事之间的联系,而他能想到的事情,裁决局大概也能想到,叶槭流又已经决定尽快离开伦敦,因此?虽然有所怀疑,却没有采取什么行动。
最重要的是,虽然“怀特”把西温按在地?上打,但?叶槭流自己?心知肚明,那?次他更多的是借助了“旧日火种”的力量,旁边还有狗狗掠阵,再加上西温的实力本来就不?完整,他才能维持住怀特对外的位格和?形象。
而换成?公爵就不?一样了,狗狗们毕竟一半是遗物?,无法真正恢复全盛期的实力,只能在外面?活动一小?段时间,没有马德兰老爹顶在前面?的话,我看到公爵只有低头跑路的份……叶槭流在心里微微叹息。
光门在夜风中开启,叶槭流一步走出,落在大厦楼顶,一手按在玻璃幕墙上,抬头望去。
接天的白浪一波波扑向河道两侧,水珠破碎成?雾,落在叶槭流的脸上,放眼望去尽是滔滔大水,潮水在月光下?翻着银白色的浪花,仿佛展翅的白鸟。
这样的大水明显不?是正常现象,只是不?知道是公爵的安排,还是赤杯的领域不?容侵犯。
从叶槭流站着的位置,能够清晰看到大水滚滚而去,速度并不?算快,却势不?可挡,一座座散落在街区间的教堂被潮水吞没,繁星般的城市光河一片片暗淡下?去,整座城市似乎都在沉没。
叶槭流望着下?方的沉没之城,眼眸里倒影着推进的潮水,数据视野不?断将数据展现在他的视野中,无数数据如同潮水般波动沉浮。
他抬起?头,望向周围的天空,没有看到想看到的身影。
轻轻叹了口气,叶槭流心里已经有了决定,但?在那?之前,他还需要一点别的东西。
墨绿桌面?浮现在眼前,叶槭流把奥格的卡牌拖进空槽,切入奥格的意识,想了想,把【信徒怀特】的卡牌也一并拖过来。
虽然叶槭流借“长墙的捕鼠器”借用得很顺手,但?这件遗物?其?实是奥格的所有物?,以前他借用的时候基本上是避着奥格,但?是现在奥格已经知道了其?他信徒的存在,叶槭流也不?能继续偷偷摸摸,再借用就得征求他的意见才行。
只是现在叶槭流没有时间和?奥格聊天,他简单告知了奥格一声,随后把“长墙的捕鼠器”赐予怀特,刚完成?赐予,他的手中顿时一沉,镶嵌宝石的高脚杯已经落入手中。
仿佛感应到了充斥城市的杯之准则,高脚杯里的赤红液面?也开始起?伏,似乎迫不?及待想要跃出高脚杯。
叶槭流关闭桌面?,低下?头,戴上了“无面?之王”。
他知道这场大水来得突然,三教会和?裁决局就算能够立即反应,恐怕也不?可能立刻解决,无论是调动遗物?还是强者都需要时间。
想要阻止这场灾难,需要对抗的是天地?的伟力与神灵的力量,普通的3级遗物?恐怕无法完全阻止大水,就算三教会暗中藏有4级遗物?,大水也不?可能立刻被阻止。
还有更多的可能性,可能让事态发展进一步恶化,比如没有能够阻止大水的遗物?,比如裁决局和?三教会的强者没有可以阻止大水的特性,比如公爵正在下?伦敦微笑着观赏这一幕……
他会考虑这些,叶槭流并不?会畏惧逼近的危险,只是行动之前他会详细计划,但?怀特不?会这么想。
——除了遗物?,他还需要一点疯狂。
“无面?之王”遮住了叶槭流的面?孔,银灰色的发丝从肩头滑落,在脑后松松束起?,他无声地?注视着眼前的灾难,水银般的光如同利刃,劈进他的眼瞳之中,眼底的笑意也四分五裂,宛如层层叠叠的月光。
改变发生得无声无息,他正在成?为另一个人,怀特睁开眼睛,仿佛从虚无中传来“喀嚓”的声响,他的思?维如同镜面?般破碎,所有念头全部变成?了碎片,一道道混乱的轨迹布满了脑海,纷纷向黑暗坠落。
怀特·克朗深深吸了口气,仿佛被囚禁许久的囚犯终于?呼吸到了新鲜的空气。
由剧本带来的惊讶、忧虑、不?安的混乱情绪被一一摒除,他的嘴角动了动,忽然翘起?了一点弧度。
他再一次被释放出来,迎接他的就是这样糟透了的局面?,但?他并不?觉得很糟。
不?,应该说他感觉好极了。
黑犬在他身边,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怀特微笑着拍拍他的脑袋,凝视着眼前的景象,向前迈出一步。
刃之准则总是会提及“破局之力”,指的或许就是这样的局面?,以一己?之力将注定的战局扭转,真可惜他并不?热衷于?这一准则,但?从无法解开的死局里打开一条道路,啊,谁能拒绝这种诱惑?
那?样的画面?,光是想想都觉得非常……快意!
他倾倒手中的高脚杯,赤红的潮水从杯中倾泻而下?,突然冲出了巨大的水流,瀑布声势浩大地?向下?方冲去,瞬间冲入了奔涌的白浪,仿佛有谁往夜幕上泼了一桶红颜料,数百米高的飞雾不?断升腾,伦敦似乎都笼罩在了红雾之中。
杯中的液体取之不?尽,奔腾的赤潮汇入泰晤士河,瞬间将河水染成?了浓烈的红色,出自同源的力量让它们自然而然融合,只是短短几秒,淹没城市的潮水尽数化为赤红。
赤红的巨浪继续前进,神灵的力量无法被凡人阻止,哪怕是残存的气息也足以影响伦敦两百年?,就算手持3级遗物?,也无法彻底逆转势头。
叶槭流很快也察觉到了这点,随着他对赤红潮水的控制越来越深,他也清晰地?察觉到还有一股力量在影响大水,引导着大水冲向目标,而他只能跟上大水的冲势,无法和?混合了赤杯之力的河水相对抗。
公爵还动了别的手脚,在冲毁三教会之前,大水绝不?会停下?。
但?叶槭流的目的也不?是彻底阻止大水。
赤红潮水再一次从街道上站了起?来,浪头越来越高,但?随着浪头变高,下?方的潮水也在不?断收缩,大水从街区上快速退去,汇聚到街道上,和?周围的建筑物?泾渭分明,如同被摩西分开的红海。
原本淹没城区的大水变成?了数百米高的水墙,沿着街道向前推进,一道道水墙将伦敦分割成?了大大小?小?的碎片,仿佛以城市为地?图,绘制出了血色的花瓣。
一根根血色花瓣在地?上尽情舒展,街道变成?了纵横交错的血管,赤红在其?中奔涌,终于?,一根根血管在终点汇聚,大水发出雷鸣般的咆哮,扑上前去,向尽头宏伟壮丽的教堂重重拍下?。
巨浪拍下?的瞬间,叶槭流似乎隐隐听见了愤怒的吼声。
他不?以为意地?笑笑,确认大水变得温顺起?来,才利用“长墙的捕鼠器”控制河水,将河水中多余的东西剔除出去,重新返回河道之中。
加西亚真该在这里,让他来完成?这件事说不?定能赚个3级刃影响,不?过也无所谓,我获得的影响可以献祭上去,再赐予给其?他信徒……叶槭流心不?在焉地?想着,瞥了眼三教会的教堂。
并不?让人意外,三座教堂虽然千疮百孔,塔楼和?玻璃窗全部破碎,只剩下?黑黝黝的洞口,一些边角也岌岌可危,随时有坍塌的危险,但?依旧保持了外观上的完整。
看到这一幕,叶槭流的笑意也微微收敛,知道到了自己?离开的时候了。
再不?跑,三教会大概要搬出4级遗物?来教训我了,如果伦敦正好有保存4级遗物?的话……
这个念头刚刚在叶槭流脑海中闪过,他的神情忽然微微一凝,尚未打开的光门倏地?消失,他的身影也仿佛破碎的泡沫一样晃动起?来,出现了一道道重影,变得虚幻而又透明。
幽深的黑暗忽然从四周涌出,向着叶槭流扑来,黑暗好似不?断变幻的云雾,翻卷涌动之间,迅速将叶槭流淹没。
刹那?之后,黑暗星云散了开来,叶槭流的身影重新出现在夜空中,风衣到帽子全部完好无损,似乎并没有遭遇任何危险。
然而周围忽然响起?了抽泣般的风声,强烈的压迫感从四面?八方扑来,仿佛刚才这里的一切忽然消失了,黑暗涌动过的位置,空气也彻底湮灭,呼啸声则是周围空气快速涌来填补真空的声音。
“怀特·克朗。”有人在黑暗中阴沉地?低语,“你想要做什么?”
攻击没有奏效,他似乎也不?急着继续,反而隐隐展现出了和?叶槭流聊聊的意图。
叶槭流放下?手,突然笑了一声。
“取悦吾神,蹂/躏敌人,除此?之外还有别的吗?”
说完这句话,他没有给对方拖延时间的机会,后退一步,风衣下?摆如同烟雾般飘荡,遮住了他的身影。
只是一瞬,他消失在了打开的光门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