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搭腔,都静静看着顾无忧。
顾无忧尴尬一笑,继续道:“先贤说得好,和天斗其乐无穷,咱们修士抢夺天机成就自我,竞争是必然的也是合理的。但先贤又说,友谊第一,比赛第二……”
修士们面面相觑,哪位前辈这样说过?
前一句倒很像出自高人之口,霸气四溢有木有。后一句未免就太扯了。
好吧顾无忧也不知道,发言稿是吕暄帮他修改润色的。
“竞争的真谛绝非打压他人,是互相促进,小弟称之为有序竞争。先贤说,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那么咱们拜入宗门修炼,这份缘自然也不容小觑。”
先贤说话……越来越不着调了。
修士高人动辄飞天而行,干嘛要坐船?至于共枕眠,需要睡觉的先贤算哪门子先贤?
“因此大师姐认为,有序竞争要有,同门之谊也不可或缺。”顾无忧声音不再颤抖,胆气也越来越足,因为对面众人迷惘的眼神告诉他,这些修士其实都比他无知。
“罗里吧嗦,你到底想说什么?”有人喝道。
顾无忧看了对方一眼,笑道:“原来是龙涛师兄,怎么,您对大师姐有意见?”
这帽子扣得,真他玛熟练啊。
龙涛翻个白眼:“大师姐做事我心服口服,我是看不惯你。你杂七杂八扯半天毫无重点,故意浪费大家时间。”
大师姐您不是脾气差嘛,赶紧不耐烦呀。
然而赢樱老神在在,根本不说话。当然,她也没开口制止龙涛。
顾无忧抱拳:“耽误龙涛师兄掏粪,啊呸我是说发愤图强,确是小弟不对。行,咱就长话短说——大师姐认为,同门交流、探讨修炼心得十分必要。所以从今日起每月举办一次交流聚会,互相解答修炼困扰,大师姐也会辅导。”
修士们集体意外。
大师姐要帮大家修炼……她又打算祸害谁?
不能怪他们这么想,毕竟赢樱的秉性在那摆着,很难想象一个出了名小心眼的家伙真心助人。也许换一位掌门大弟子会不一样,但赢樱……
她不坑你就不错了好吗。
顾无忧看向赢樱:“大师姐补充几句?”
赢樱摇头。
“好吧。”顾无忧扫视众人,“领导很务实,小弟也不敢多啰嗦,诸位师兄师姐可以开始提问了。”
修士们低声交流,却没人发问。
搞清赢樱的真正目的前,谁敢乱开口?
顾无忧早有预料,不慌不忙伸手指向一人:“周机师兄,您修炼上有啥疑难,说出来大伙儿一起参谋参谋?”
周机一怔:“我?”
理想是取代赢樱成为掌门大弟子,号称不怕她的周机,被顾无忧这么一点名,心头禁不住一阵发慌。
“赏小弟个面子嘛。”顾无忧笑道,“我平生第一次主持如此大的场面,正所谓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万一搞砸辜负了大师姐的重托,多丢脸呐。”
丢脸事小,被赢樱记恨才真伤不起!
周机瞬间便懂了。
他咬了咬牙,说道:“我修炼上确实有些疑惑……”
周机把最近修炼中遇到的难题说了。
没指望能解决问题,纯粹是捧顾无忧的场。用脚后跟想想都知道,主持聚会八成不是顾无忧自愿,大师姐安排的事,你理解不理解最终都得执行,文梓师兄就是现成的例子。
“周师兄的难题,哪位师兄愿意发表高见?”
众人非常默契的保持沉默。
竞争的大环境下,自私才是主流。
除非双方差距太大,大到即使指点对方,也绝不会威胁到自己的地位。比如玉清对弟子授课,亦或金丹偶尔好心提点练气新人一两句。
周机目前是聚元中期,距离结丹倒是还远。
然而一来以前根本没有这种交流,冷不丁来这么一回大家还不适应。二来,也是最重要的,他们仍然搞不懂赢樱的真正目的,自然要谨慎观望。
顾无忧等了片刻,目光转向赢樱:“大师姐?”
赢樱越众而出,看着周机道:“周机师弟的困惑比较典型,我曾经也遇到过……”
同门们表面不动声色,内心十分震撼。
她说了,她竟真的指点了周机!
大家都是内行,真指点还是忽悠人,自然分得清楚。
不仅周机有拨云见日的感觉,其他人或多或少都有所启迪,甚至包括一些金丹期同门。
事实证明,你可以不认同赢樱的心胸狭隘,腹诽她不靠谱,但谁都无法否认,人家能后来居上成为掌门大弟子,修炼上确实有自己的一套。
赢樱的指点,甚至比玉清真人效果还好。
原因也不复杂,玉清修为太高。
以玉清真人的境界,自然很清楚问题的本质,但他的解答往往不太好领会。这就像一个高中生做小学数学题毫无难度,甚至能玩出花来,可让他给人讲解,很可能就超出小学数学的范畴,小学生能听懂才怪。
修炼是纯个体的事,手把手教往往适得其反。
但在修炼过程中遇上瓶颈,被难题困住,这时若有谁以过来人的经验启迪,效果就十分显著。
那么问题也来了。
大师姐可不是喜欢慷慨助人的主儿——小心眼的人,能有多慷慨?
然而她确实帮了周机,莫非大家其实都误会了,她这次真没打算坑谁,就是想无私帮助师弟、师妹?
可是……为什么啊?
每个人的形象,都是自己一点点立起来的,赢樱是什么样的人,但凡了解她的都清楚。数十年的人设一朝崩塌,总得有个原因吧?
许多审视的目光,悄然投向顾无忧。
顾无忧正咂巴着嘴频频点头,一副获益匪浅的做派。
吕暄没忍住,问:“你听得懂吗?”
顾无忧:“虽然不是很明白,但感觉很厉害的样子……咳咳,我听不懂不要紧,关键是周师兄听没听懂。”
周机恳切道:“多谢大师姐指点,小弟受益良多!”
赢樱摆手:“不必谢,其实本门多几个杰出弟子一向是我最大心愿,为此我专门下山招揽人才我会乱说?至于我的眼光……呵呵,吕暄和顾无忧均已筑基。”
同门们轰然惊呼。
真的假的?这才不到一个月呀,两人就筑基了!
顾无忧矜持一笑:“小弟惭愧,一切功劳归于师尊教导有方,以及大师姐耐心答疑解惑。”
众人听得一阵腻歪。
你就扯淡吧,筑基别人可帮不上忙。
修炼和学手艺不同,入门最难。
从一个普通人转化为拥有修为的练气修士,天赋、悟性、运气缺一不可。这时的修炼者还是白丁一个,谈不上修炼过程中的困扰,也无法借鉴别人的经验。
不到一月筑基,虽然没打破妙音宗最高记录,那也绝对是极为罕见的。
“还有哪位师兄要发言?”
顾无忧把话题拉回,鉴于修士界的主流大氛围,他可不想成为别人羡慕妒忌恨的对象。
这次终于有人主动开口:“小弟请教大师姐……”
“错了。”顾无忧打断他,“这位师兄,咱办的是经验交流会,不是大师姐个人新闻发布会。您提出问题,每一位师兄都可以作答。”
“哦哦,为兄受教。”
这同门属于敢于冒险的主儿,但也绝非傻大胆,自然不会轻易得罪明显为大师姐办事的顾无忧。
随后,他说了自己的困扰。
显然顾无忧想多了,让修士转变思想,共享修炼经验,至少目前还不太可能。因此最终还是赢樱开口作答。
有了前面两个例子,发问的人越来越多。
回答者却仍旧只有赢樱。
这让赢樱很郁闷,尽管三人之前预演分析时,其实已经考虑到了现在的情况。
某一时刻,一个稚嫩的声音叫道:“小妹也有问题。”
顾无忧不用看就知道是谁。
他笑道:“朝月师姐的问题,大师姐可解答不了,筑基唯有靠自己领悟,谁教都白搭。”
“哦,多谢无忧师兄指点。”朝月顿了顿,“可我问的不是修炼问题呀。”
赢樱忽然明白了,顾无忧主动帮朝月的原因。
听见没?她喊顾无忧师兄。
回头想想,上次厨房门口她也是这么喊的。
顾无忧排位最末,可是师尊玉清真人亲自做的决定。尘禺和另一个新人,甚至包括吕暄,叫顾无忧师弟都没啥心理负担——当然吕暄平时更喜欢喊他小顾。
只有朝月,仍然自顾自叫顾无忧师兄。
这当然是不明智的,碰上严厉的师尊,被斥责一顿甚至扣一顶违逆的帽子都不无可能。
幸好玉清脾气随和。
顾无忧迟疑:“不是修炼问题啊……”
“朝月你闭嘴,修炼交流会,交流的自然是修炼心得。”龙涛斥责道,“没轻没重,不知所谓!”
顾无忧:“龙涛师兄,朝月现在可不归您管了。”
龙涛一梗脖子:“无论如何我都是师兄。”
“那倒是。”顾无忧点头,“龙师兄的话也在理,咱这确实是修炼交流会。不过同门交流,要严肃也要活泼,搞得太拘谨不好。当然小弟排位最末说了肯定不算,您觉得大师姐发话资格够吗?”
王八蛋又挖坑,老子才不跳呢。
龙涛拱手:“大师姐说话,小弟自然无所不从。”
顾无忧看向赢樱。
赢樱深深看了顾无忧一眼,暗中惊骇。
这小子太可怕了,竟然连朝月都算计在内……嗯,也有可能是事先和朝月约好的?
赢樱当然是想多了,倘若顾无忧真的神机妙算,十几年江湖又怎么会混得那么凄惨?
无非巧合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