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没见过温栋发脾气的模样, 安欣像是傻住了,呆呆地看着双眼微红的温栋。
温栋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很糟糕,但越是清楚, 越是无法控制。
让她走!放开她, 立刻让她走!他脑海中有一个声音在怒吼,可仍有一个微弱的声音在诱惑他:别放开她。
不放开她,做什么呢?
温栋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做什么,快要被自己逼疯,头部的疼痛汹涌地往上翻腾, 他皱眉低头, 一只手按住额头, 尽量心平气和地说:“我现在送你回家,就这么定了。”
“温老师,”安欣顾不上哭,担心地问道,“你有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 ”温栋按着头深吸了一口气, “我去叫车, 你站在这儿别动。”说着, 放开安欣的手,往前走了一步,又回头对着犹带泪痕的安欣说道,“也别哭。”
安欣看着他摇摇晃晃地往路边走,惊恐地一把拉住他, “温老师,你怎么了?”他的状态很不好,看上去马上就要倒了似的。
眼前这副画面让跟着追出来的沈怀微大惊失色,发疯边缘的温栋可是问不得碰不得忤逆不得,分分钟就会爆炸,这小姑娘会被炸成烟花!
“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温栋没有发疯,他苦笑一声,“大概是疯了吧。”
如果不是疯了,怎么会对一个刚认识的小姑娘这样放心不下。
在安欣的惊呼声中,温栋倒了下来,倒在了他不放心的小姑娘身上,沉沉地一头扎进无边的黑暗。
温栋一晕,沈怀微都懵了,在安欣努力想扶起温栋却没力气的时候,终于回过神上前帮忙扶起了温栋。
他没见过这种状况,温栋失控他见过,他会展示极强的攻击性,在暴躁的宣泄之后,又会迅速忧郁、自我厌弃,两种状态转换地很快,边际也很明显,像这样突然晕倒,就好像是他的防御机制遇到了无法解决的问题,不管是激进的向前,还是痛苦的后退,都无法起作用,干脆直接选择了关机。
“你是那天酒吧里那个小姑娘,”沈怀微费力地扶起温栋,“你刚说什么,温栋教你?”
安欣狼狈地爬起身,帮沈怀微一起扶住温栋,点点头,“温老师教我钢琴,他这是怎么了?怎么会突然晕倒?他是病了吗?”
对于病人的病情保密,是每个医生最基本的职业操守,沈怀微摇摇头,“演奏会太忙,他太累,没休息好,我送他回家睡一觉就好。”
“我也去。”
“我也去。”
一男一女两个声音同时响起,同样的清脆年轻,安欣与沈定波互相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敌意。
沈怀微是肯定要带上沈定波,眼前这个小姑娘好像在温栋眼里也挺特别,他不是个坚决的性格,略一犹豫,就同意了。
沈怀微有车,就停在工作室的停车场,是一辆非常狂野的吉普车,安欣坐在后座照顾温栋,她让温栋半躺在她腿上,看着他毫无知觉的样子,心里又痛又麻,轻轻撩起他的头发,才发现他的头发里面都被汗浸湿了。
说什么太累,这话骗骗十八岁的安欣还行,想骗现在的安欣,门都没有,他有事,他一定是有事,安欣眼眶又开始湿了。
沈怀微从后视镜里看到安欣低着头,一头长发柔顺地从两肩垂下,双手轻柔地替温栋按着头,他虽然看不清她的表情,但他能感受到这个小姑娘对温栋的感情,不一般哪。
这黄金疯狗单身汉,眼看也有姑娘不怕死地去撩,小姑娘真是胆气可吞天,佩服佩服。
“哥,你看路,”沈怀微正看得津津有味,沈定波却满脸不赞同,“开稳点,别颠着温老师。”
狗屁!沈怀微怒瞪,臭小子,你这还没过河呢就想拆桥,沈定波不甘示弱地回瞪,他堂哥就是个弱鸡,空长了十岁,里头全是棉花软心,他可没在怕他。
温栋住的公寓是指纹锁,沈怀微拖着温栋,对着安欣说道:“小美女,用他右手的食指试试。”
安欣没听他的,径直拎起温栋的左手臂,用他的无名指轻轻一按,门应声打开。
感觉自己好像突然发现了什么,沈怀微嘴角抽搐,颠了颠背上的成年壮汉,好你个温栋,瞒得还挺严。
这不是安欣第一次来温栋家里,却与她记忆中有很大的不同,好空好大的房子,这里只有生存的气息,而没有生活的气息,可以看出主人对这间屋子一点也不上心。
明明她前世第一次来时,这间屋子干净整洁却也隐约散发温馨的气息,她对温栋的了解真的全面吗?
沈怀微把温栋抗击卧室,胡乱地把他塞到被子里,对着满脸写着不赞同的两个小朋友说道:“我跟你们说,温栋醒过来要是发现自己被扒光,他会杀了我们信不信?”
完成安置核弹的任务之后,沈怀微带上沈定波就要走,理由也一样,要是温栋醒来发现他们还不知死活地留在他家里,会把他们直接杀了。
“你们走吧,”安欣摇摇头,坚决地说道,“我想留下来等温老师醒。”
沈怀微从未听过如此自虐的请求,留下来被觉醒的人间兵器劈成两半?据他所知,温栋的房子之所以家具少,就是因为他破坏力太强,分分钟徒手拆家。
“小姑娘,以我对温栋的了解,你最好还是放他一个人安静安静。”沈怀微劝到,不想一个花季少女被温栋吓哭。
安欣笑了笑,“以我对他的了解,我想我还是留下来等他醒比较好。”
好黑,像在一个黑漆漆的布袋里,没有一丝光,只有隐隐约约压抑的哭声,他哭得很小声,像是怕别人听到,所有的哭声都含在喉咙里。
你为什么哭?
妈妈说她要走。
为什么?
因为……
温栋睁开眼睛,浑身都是梦魇之后的沉重,记忆停留在倒地那一瞬间,最后看到的画面是安欣惊愕的脸孔,他慢慢坐起,背后被汗浸湿,安静的屋子里只听得到他均匀的呼吸声,他已经醒了,不用再害怕。
手摸向床头的柜子,一摸,空的,里面的烟和打火机都不见了,是什么时候拿走的?温栋皱了皱眉,难道他现在已经开始失忆了吗?脸色难看的起身,温栋拖着疲惫的身体打开房门。
一打开完全隔音的房门,他才听到屋子里还有声音。
笃笃笃,很轻很有规律的声音,就好像是记忆里曾经那么喜欢到奢求的声音,温栋循着声音,像梦游似的走到厨房。
一个纤细的小小身影站在流理台前,正麻利地切着菜,长发松松地挽着,一缕鬓发调皮地飘下,在她雪白的鼻尖轻晃,她专心地切着菜,眼神专注,仿佛眼前这些小菜就是全世界,面前的小锅发出“咕嘟咕嘟”沸腾的声音,一股好闻的香气在厨房弥漫。
温栋站在原地,喉咙开始变得哽塞,眼睛也渐渐发痛,胸口里那颗跳动的心脏越来越快,那个他在梦境深处最渴望的画面就这样活生生地出现在他面前,他丝毫没有准备,像是马上要被击倒。
掀开锅,安欣看了下里面汤水的颜色和浓度,感觉很有自信,她在国外生活多年,厨艺技能早就点满,不用尝也知道味道一定不赖,满意地点点头,把中火调到小火,打开上面的柜子,踮起脚费力地去够里面的一个炒锅,奈何手不够长,努力够了几下都没成功。
正当她要放弃去搬凳子试试看时,一只大手从她的头顶掠过,轻巧地替她把想拿的锅拿了下来。
安欣愣住了,低着头,轻声说道:“温老师,你醒了。”
“嗯,”温栋把锅放在她面前,宛若环抱着眼前这个小姑娘,淡淡地说道,“锅要洗。”
他没有问你为什么在这里,你在我厨房里干什么,他一句话都没问,自然地拿着锅到一旁去洗。
等他走到水池边洗锅,安欣才侧头去看他,苍白的脸上是他平常淡然平和的神情,好像什么也没发生,又好像发生了什么,他神态自若地洗完锅,擦干,把锅放到其中一个灶台上,对着安欣轻声说道:“还有什么我能帮忙的?”
“啊,”安欣张了张嘴,指了指门外,“温老师,你能去洗个澡吗?你看上去出了很多汗。”
温栋点点头,真的转身去浴室洗澡。
睡醒的温栋出乎意料的温和,安欣摸了摸心口,她还没准备好跟温栋说些什么,只想先一心一意地做好眼前的饭。
等温栋洗澡出来,安欣已经都准备好,客厅里的桌子上整整齐齐地摆着两个小锅,一个电饭煲,一个碗,雪白的汤,青翠的炒菜,粒粒分明的米饭,安欣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只买了菜,忘了买盘子。”谁能想到,温栋家里除了锅之外只有一个碗一双筷子。
根据橱柜素面的存货数量,安欣能想象这一对碗筷平时的使命是什么。
温栋沉默地坐下,开始慢慢地吃饭,起初他吃得很慢,动作很僵硬,后面越吃越快,将眼前的一菜一汤吃了个干干净净。
安欣撑着下巴看着他吃,心里生出一种类似怜爱的情绪,比怜爱更多的是一种自责,在她心里,温栋一直是强大的,是音乐领域中的王者,无论在哪方面,他都是她仰望的存在,她从来没了解过,其实他也有脆弱的一面。
“为什么?”温栋拿着空碗,眼神沉沉地看着安欣,“我已经不教你了,为什么还要留下来给我做饭?”
安欣撑着下巴的手慢慢放下,轻声道:“那温老师已经不教我了,为什么还放心不下我?”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由于某些不可抗力(堵车)(在家门口堵车)(晋江女孩气得想弃车回来更新),所以只有一更,明天补更,三更起跳,多谢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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