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展颜迟疑了片刻,叶小蝉已蹲下身。
"是谁将你伤成这样的?"
冷丰仰面,大口喘息着,艰难的挤出几个字。
"是...是很多人,很多人..."
叶小蝉立刻问道:"是不是潜龙帮的人?"
冷丰喃喃道:"我,我不知道...他们...这里到处都是他们的人..."
叶小蝉立刻肯定道:"那一定就是潜龙帮的人了,昨晚到底出了什么事,苏霆呢?其他人呢?"
她有些激动的拉住他,却不小心触动了冷丰的伤口。
冷丰的脸上露出痛苦之色,一阵剧烈的疼痛深入骨髓,他险些因为疼痛而昏厥。
金展颜道:"叶姑娘,他伤的很重,你最好还是不要碰他。"
叶小蝉忙不迭的松开手,才发现自己已染了一手血,连她衣衫上也沾了血。
冷丰的腰上有一条很深的伤口,伤口狭长的有些不同寻常。他现在已经失血太多,连一点挣扎的力气也没有了。
金展颜忙着替他点穴止血,这一点不用任何人吩咐,因为他若是不救,冷丰很有可能就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
冷丰仰在地上,任凭金展颜来回摆弄,就像是一只受了重伤的野狗。金展颜的动作极快,处理伤口的手段娴熟而利落,不一会儿就替他将最严重的伤口简单处理过了。
"她在哪儿?"
洛飞烟冷冷俯视着他。
不用说明,人人都知道他问的是谁。
事到如今,冷丰毫无还手之力,他虽不知道叶小蝉为什么在这里,却还有眼色,能看出这里最有资格发号施令的人是谁。
他闭着眼睛,不肯说话。
洛飞烟大步走了过来,抬脚就踩在了他刚刚包扎过的伤口上。
一声极尽克制的惨呼从冷丰的嗓子眼里挤了出来,被包扎过的山口立刻鲜血淋漓,鲜红的血将包扎的布湿透。
冷丰的额头上因痛苦而布满冷汗,叶小蝉立刻跳起来大叫。
"你要做什么?"
"我在问你话,你可以说,也可以不说。"
他可以不说,他不说就要死。
洛飞烟的脚还压在伤口上。
冷丰终于睁开了眼睛,眼眶是湿润的血红色。
"我,我说..."
他的嘴唇痛苦的颤抖着。
"我不知道,我们失散了。"
洛飞烟面无表情,脚尖转而只轻轻碾压,冷丰的眼珠凸出,嘶吼道:"我说的是实话,没,没有骗你..."
他真的不知道,他痛苦的表情就是最大的说服力。
叶小蝉厉声道:"你先放开他!你是不是想要他死!"
若是换了从前,她早就扑上去了。
可是现在她不敢,当真不敢去碰洛飞烟一下。
毕竟她才领教过洛飞烟的可怕,方才毒发的时候,她几乎喘不上气,觉得身体都要裂开了。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来问。"
"你问?你以为你有资格?"
洛飞烟高傲而蔑视的目光冷酷而可怕。
"她没有资格,你也不见得高明,除了暴力,难道你就撬不开他的嘴了?"
洛玉影施施然走了过来。
洛飞烟冷哼一声,才放过了冷丰。
洛玉影对叶小蝉示意,示意她可以继续问下去。
冷丰道:"水,我想要水..."
在金展颜的帮助下,叶小蝉替他喂了水。
等他喝完水,叶小蝉忍不住道:"昨晚到底出了什么事,你们不是去送苏霆的么,怎么会弄成这副样子?"
冷丰喘息着。
"不,我们并没有..."
他们并没有去送苏霆,当时江雪坚持要去送苏霆,不过是为了找一个机会单独离开。
所以他们未到江边,便找了个理由与司徒少峥等人分了手。
叶小蝉觉得奇怪,道:"你们不是为了送苏霆,那打算做什么?"
冷丰道:"我,我不知道...堂主和凌承单独说了一会儿话,然后那些人就杀过来了..."
那些自然就是潜龙帮的人。
他们寡不敌众,很快被冲散了。
"那江雪是与凌承在一起?"
冷丰缓缓道:"应该不是,堂主要凌承先走,后来我护送堂主先走,等我一人杀出重围,别的事就不知道了..."
"那苏霆和司徒少峥他们呢,你有没有见过?"
冷丰道:"不知道,不过那些人是从江边的方向来的,你说他们是潜龙帮的人?"
方才叶小蝉的话他听得很清楚。
"是司徒少峥,是他指使的,是不是?"
冷丰全身的骨节咯咯作响,他挣扎着坐了起来。
叶小蝉不知该如何解释。
洛飞烟忽然幽幽道:"当然是司徒少峥,他可是潜龙帮的少帮主,没有他的命令,那些人怎么敢。"
叶小蝉忙道:"你别胡说,你有什么证据?"
洛飞烟道:"那这岛上除了他之外,可还有其他人能调动潜龙帮的人?"
叶小蝉说不出话。
她的心里总有些不好的预感,是关于司徒少峥,还有她隐约从那些手下口中听到的话。
什么为少帮主报仇...
她隐隐觉得司徒少峥很有可能也遇上了不测。
但若不是司徒少峥,那些人是谁派来的,她想不明白这其中的因果。
洛飞烟突然又问道:"他们说了什么?"
冷丰紧紧闭着嘴,想要摇头,却无法摇头。
此时此刻,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事不是其他,而是要活下去。
江雪不在。
洛飞烟要杀死他,比碾死一只蚂蚁更容易。
疼痛使他的心更麻木,却让他的头脑更加清醒。
他想要活下去。
从他的眼神当中,洛飞烟便能看出这一点。
冷丰道:"这件事我...我只能告诉你...你要留我一命..."
他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洛飞烟。
洛飞烟的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冷笑,一挥手。
其他人都走开了。
金展颜很听洛飞烟的话,而叶小蝉只怕洛飞烟会再为难冷丰。
如今,冷丰的命就捏在洛飞烟手里,而她也是一样。
夜幕冷寂,荒原上一阵冷风刮过,扬起簌簌的风沙。
叶小蝉拉了拉洛玉影的手,洛玉影的手冰冷至极。
洛玉影并没有任何回应,她知道叶小蝉的意思,叶小蝉在暗示她,现在是逃走的极佳机会。
为了防止他们听见那两人的谈话,他们走了很远。
现在她们身边只有金展颜,若是要逃,这就是最好的机会。
洛玉影只是握住了她的手,紧紧的握住,仿佛在告诉她,她一定会救她,她们还不能走。
金展颜道:"二位可是想走么?"
叶小蝉惊讶。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只是二位若要走,在下不会拦着。"
叶小蝉更惊讶,她实在想不到,金展颜会说这样的话,更不知道他所说的话是真是假。
金展颜道:"在下欠姑娘一个很大的人情,姑娘若是想走,在下绝不阻拦。"
洛玉影道:"我们不会走的,我们不能走,倒是金公子你,你是为什么呢?"
金展颜笑了笑。
"当然是为了毒经。"
事到如今,拿不到毒经,谁也不会甘心回头的。
洛玉影道:"我看公子的目的不止于此,不过与狼为伍终究不是善举,金公子多多珍重自身才好。"
金展颜微笑道:"这应该是在下要对姑娘说的。"
他们不再说话。
叶小蝉心里却有些发慌。
半晌,她终于忍不住说道:"他们到底要说什么,怎么说这么久,不会有事吧。"
洛玉影道:"你不用替他担心,没事。"
叶小蝉已经来回走了好几圈,心中的焦躁愈发多了。
金展颜也道:"叶姑娘是不用着急,因为他一定是要死的。"
金展颜的口吻很平静,他只是很平静的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
叶小蝉心头一震,还不及问,洛飞烟已走了回来。
"可以走了。"
他只说了四个字,便大步流星的走了。
金展颜立刻跟了上去。
叶小蝉却突然掉过头,朝方才发现冷丰的地方奔了过去。
冷丰的确已死了。
他的咽喉已被人割断,汩汩的鲜血流了一地,血一见风,立刻就冷了,只是死鱼般的眼睛还是惊恐的凸出,他一定完全没有预料到死亡的来临会是如此的突然。
叶小蝉只看了一眼,便飞快的别过了头。
她不忍再看下去,她感到了一种恐惧,对死亡的恐惧。
"他出卖了江雪,洛飞烟也不会容他,所以他一定要死。"
洛飞烟叹了口气,拍了拍叶小蝉的肩。
叶小蝉转头看着她寡淡的神情,实在不明白,她是如何能保持这样的冷静。
倒不是因为金展颜,而是因为她早就看穿了一切。
从冷丰出现的那一刻开始,他的死就是注定的。
冷丰也同样清楚,所以他才会出卖江雪。
他对江雪一直忠心耿耿,可是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他只能出卖江雪,为了能活下去。
究其根本,他对江雪的忠心也是如此。
在死亡面前,好像没有什么是永恒不变的,不论是多么深厚的关系,也常常会变的脆弱的不堪一击。
不论冷丰是否出卖江雪,是否出卖自己,结果都是一样的。
洛飞烟道:"他死了,是我杀了他。"
金展颜道:"应该的,他伤的极重,已经没什么用了。"
洛飞烟道:"可惜就在他临死的时候,还不相信自己会死。"
"哦?"
"因为他告诉了我一件很重要的事,也将别人推进了深渊,他则承诺会帮我,帮我拿下江雪的人头。"
江雪是个不容易对付的人。
冷丰对自己的提议很有信心。
因为江雪对他极为信任。
洛飞烟什么都不用付出,只要高抬贵手,放他一马,他便愿意在他面前做一条忠实的狗。
这是一笔很划算的买卖,洛飞烟稳赚不赔。
可是洛飞烟却连半点都没有心动,杀他的时候还是那么干净利落。
洛飞烟道:"你知道原因么?"
他忽然问金展颜。
金展颜想了半晌,很诚实的答道:"因为谁也不会喜欢一条不忠诚的狗。"
洛飞烟笑了笑。
"你错了。忠诚?我从不相信世上会有忠诚这种东西,相反,背叛才是人性常态。"
这一点他清楚,江雪也一定清楚。
所以错的人是冷丰。
冷丰以为江雪信任他,可是洛飞烟知道,像江雪这样的人,原本就是不会信任任何人的。
所以,她才能活到现在。
洛飞烟道:"你知道冷丰告诉我的秘密是什么吗?"
想到方才洛飞烟的话,金展颜答道:"这一定是个很重要的秘密。"
洛飞烟道:"这是一个有关凌承的,凌承你知道吗,他原本在我手下待了不短的时间。"
对于凌承,金展颜隐约是有印象的。
"我果然没有看错,他的确是个人才。"
洛飞烟舒了口气,继续道:"可是江雪却看错了他,江雪只看出他有二心,可是却一直都不知道,他真正忠心的人是谁。"
金展颜也被勾起了一丝好奇心,不由道:"是谁?"
洛飞烟道:"凌承是上头安插在飞雪堂中的眼线,他所忠心的并不是哪一个人,不论飞雪堂的堂主是谁,他都会忠心,但是也都不会有绝对的忠心。"
金展颜不由惊讶。
他还不知道,子夜中的每一个分堂都有这样的眼线。
洛飞烟道:"这样的事我一早就听说了,可是我并没有放在心上,因为那个时候,我自信能将所有人铲除。"
只要变成了死人,不论眼线是谁,都和他没有什么关系了。
而江雪,她竟然走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才发现这件事,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很大是失误。
所以她才找了个机会,单独与凌承谈话,她很谨慎,甚至不肯再江轻鸿等人的面前。
因为她知道,像凌承这样的人,一定有办法与上头联络。
显然,她也已怀疑洛飞烟,与凌承的怀疑相同。
这件事当然很秘密。
她甚至刻意瞒着所有人,包括冷丰。
可是冷丰还是知道了这件事,因为他早已有了背叛之心。
倒并非说他一早就准备出卖江雪,而是说比起对江雪忠心,他也早就开始暗自衡量,开始为自己留后路。
就在他走入绝境的时候,他只能指望这条路能够走得通。
他自信洛飞烟得到消息后一定会很震惊,就像他偷听道江雪二人的谈话时一样震惊。
可是他不了解洛飞烟。
而正是这一件事告诉了洛飞烟,江雪已不再信任任何人,包括冷丰。
人也是一种动物。
动物在感觉到危险迫近的时候,便会变得紧张异常,甚至会因为恐惧互相撕咬。
为了自己能活得更加长久,江雪已经更加的谨慎小心。
而事实证明,冷丰也确实不可靠。(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