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云程驾车开了大概十分钟, 通过了基地的关卡,前往地下城的停机坪。
为了援助深海基地,军方十分诚意地派出了一队护卫舰和几艘浮空艇, 还带上了必备的弹药支援和医疗器械——毕竟深海基地一旦被攻破,恐怕伤者不会少。
林星缀跟着姬云程坐在浮空艇的前座。
地下城的飞行通缓缓打开,周遭明亮的灯光瞬熄灭。他们脱离了停机坪, 向一片残阳飞去,此刻天穹挂着几颗寥落的星星。
林星缀抬头望向窗外,看着启明基地离他们原来越远......然后,他只能看见一片弥望不尽的沙漠,以及远处笼罩在一层暗影之中的、蜿蜒逶迤的苍色山脉了。
林星缀扭头, 发现姬云程的侧脸也染上了一层淡淡的赤红色轮廓。
“我们离深海基地多远?”林星缀问。
“方让我们先去近海的一座哨港中和他们派来的人碰头,然后再跟着运送物资的大型潜艇一起前往水下基地。”姬云程说,“照目前的速度, 大概再过个小, 我们就能到哨港了。”
那还挺快的。
就在他们说话的隙,启明基地所在的那片沙漠逐渐被抛在了云雾之后。
滴, 滴, 滴。
林星缀忽然听见了类似指针走秒的提示声。
他一愣,下意识地伸悄悄划开个人面板, 发现上面的数据居然了更新。
“地球文明遭到重创,毁灭进度:百分之七十。”
......是不是比一开始降了百分之十?
他可是保下了一个启明基地!进度条居然只前进了百分之十吗?......人类总共只个基地吧?
是林星缀他自己也明白,面板上显示的数据,肯定是综合各方面指数后计算得出的结果。并不是简单按照人类数目的多寡来计算的。
如果说, 保住人类大基地就是保住了人类的文明,那么一个启明基地只占百分之十的进度条,这或许只能说明——
另外两个基地的问题比启明基地更加严重, 形势更加严峻。
林星缀:“......”
他靠在椅背上,轻轻叹了口气。
姬云程以为他是几个小的路程而感到无趣,看了他一眼,说:“你困了可以先睡一觉。”总归此刻坐在驾驶位上的都是突击队员,林星缀不需要承担航行任务。
林星缀倒也拒绝。他回了一声“好”,然后调整好自己的座椅,开始闭目养神。
就在他逐渐放空意识的候,在他的个人面板上,人物下应的精神力值开始暴涨。
一开始,只是盈盈的一点光,像是雾气沁了一滴露珠......
顷刻,无数个光点亮起,意识的海洋化出万千错落的星斗——降落在他怀中。
......
“林星缀......林星缀!”
恍惚之中,林星缀听到人喊他的字。
他的四肢百骸像是浸润在溪水,清凉又舒服。上次这种感觉,似乎还是一年前,他花了大价钱去体验了一下钱人才能享受到的精神按摩舱......
林星缀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怎么了?”
眼前晃的人影逐渐重合。哦,是姬云程。
姬云程微微皱着眉,听到他的回答后明显松了口气,他把贴在林星缀的额头上,低声说:“你刚才失去意识了。”
不仅失去意识,还脸色苍白、脚冰凉,怎么叫都反应——姬云程差点把医疗组的人给喊来。
“嗯?失去意识?吗?”林星缀缓过神来,一个鲤鱼打挺直起前身,一双深蓝色的眼睛闪闪发亮——看起来简直精神到不能再精神。
姬云程:“......”
算了,人就好。
林星缀经过了这么一遭,睡意全消。他凑到姬云程身边,去看驾驶台上的各种仪表数据:“我们已经飞了多远了?”
“......六千多公。”姬云程抬眼,回答,“再过十几分钟就到了。”
这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浮空艇和护卫舰在深黑色的海面上掠过,尾部喷射出的焰火几乎燎亮了天上的星辰。
突击队开始联系深海基地的哨岗。
“......启明基地,空中舰艇编队发出联络。目前坐标为......以前航速推算,预计十分钟后到达号哨港。请求降落。”
一阵嗡嗡的电杂声后,他们得到了方的回答:“收到降落请求。哨港已做好准备。......再次感谢启明基地防空部队的增援。”
这回,是姬云程开口回复他们,语调干脆利落:“不客气。”
通讯就此结束。
很快,视线出现了哨港的主体。那是个圆形的白色建筑,四周缭绕着通明的灯光,看起来像个倒扣在海面上的灯碗。
几艘护卫舰在海岸边降落,浮空艇则停留在了哨港提前安排好的降落坪。
深海基地的人早在降落坪上等着了。
他们穿着黑色的背心和军裤,身姿笔挺,领头的男人身形尤其壮硕。他皮肤微黑,一头金色短发,眼窝深邃,眉峰极为锐利。他虽然在降落坪上静静伫立着,却也散发着淡淡的侵略性。
他从自己的腰掏出一根烟,精壮的臂肌肉微微鼓起。他把点燃,吸一口,然后把烟夹在了指。
夜的海风些大,刮在耳边呼啦啦的破空声。浪潮涌的声音忽远忽近,显得这片海面上的空越发空旷、寂静。
浮空艇的门开了。
姬云程走下舷梯,高瘦的影投在地上,被灯光拉得尤其的长。他穿着一身墨黑色的上将军服,军靴踩在那一片暗影上,一步一步地往下走着,金色的肩穗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晃,在昏暗的夜色划过一耀目的轨迹。
他抬头,隔着淡淡的水雾和海风,一双金色瞳孔和那个在抽烟的男人视。
他们两个人,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随后,又是一阵轻巧的脚步声,林星缀背着自己的背包,踏着轻巧而稳的脚步走到了姬云程背后。
他银色的长发绑起来。像是一片星光飘落在了人。
不远处,金发男人的表情一怔,随把烟给掐灭了,烟灰沾上了他的指和靴。
林星缀问姬云程:“你怎么不下去?”
姬云程看了林星缀一眼,又把视线瞟向了之前那个金发男人,发现他看见林星缀后忽然陷入了失神的状态。
姬云程:“......”
姬云程的眉头皱了起来。
“跟着我走。”他吩咐林星缀,“不要离我超过一米远。”
林星缀:“......?”他记得他们是来增援,不是来打架的吧?这地方难还什么潜在危险不?
虽然林星缀一脸问号,他还是乖乖照做。
于是就出现了以下这副诡异的场景:
一队训练素、身敏捷的突击队员整齐地列着队,跟在离姬云程大概五米的地方,等待姬云程与深海基地的人碰面。只一身朴素的白大褂的林星缀和这群士兵格格不入,却亦步亦趋地跟在姬云程背后,恨不得蹭着他走。
哨港的守卫员们:“......”
领头的金发男人:“.........”
金发男人很快从愣神中恢复了过来,他眼神微微下沉,嘴角勾起一丝笑意,踏着厚重的棕色短靴往前走了两步,着姬云程伸出:“你们好......来自启明基地的朋友。”
姬云程忽略金发男人眼神淡淡的侵略性,伸出戴着套的右,勉强和方握了一下,然后马上松开,随即自我介绍:“姬云程。”
“启明基地的姬上将。”金发男人像是早就听说过他的字,“我是裘考特·劳伦斯。”
林星缀第一次出席两基地交涉的场合,也跟着他们一起自我介绍:“你好,我是林星缀。启明基地的信息防御专家。”
“你好。”说着,裘考特的嘴唇一抿,似乎是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你可以直接喊我裘考特。”
接着,裘考特又将视线转向了姬云程:“姬云程上将在上一场的战役打败了虫族的战舰,这个消息连我们深海基地都已经收到了。只是我们想到这次你居然会亲自来......所以,撒姆尔让我来接你们。”
撒姆尔,深海基地目前的领袖。林星缀在出发前就听说过他的字。据说他还很年轻。
姬云程则单刀直入地问:“那我们什么候出发?”
“等后勤部的人把物资准备完毕。”裘考特的眼睛扫过不远处黑色的海水,“弹药,食物,淡水。这些都是急需补充的物资。”说着,他深深吸了口气,语调也变得沉重了起来,“原本深海基地在这片海域个哨港、片海洋牧场。其中两个哨港已经被鲸体战舰毁去,这个哨港是唯一存留的了。”
说着,裘考特给他们指了指远方一片漂浮着白色灯光的海域。那就是一片他们建设好的海洋牧场,布置了白色的深海网。
“我们得先捞一批鱼和贝类上来,然后带着这些物资一起回基地。”裘考特说,“他们本来打算利用音响让鱼群回流,我怕惊海的那些大家伙......所以同意。只用小网捕捞,速度会慢一些。”
姬云程:“......音响?”
“一种利用水声学驯化鱼类的方式。”林星缀解释,“和聚光、聚食一样,利用特殊的条件诱导鱼群集合在一起。不同种类的鱼不同频率的声音反应敏感,平用这种方法驯养它们,可以提高鱼群的聚集率。”
裘考特:“说的。”
林星缀:“这种频率的声波其实传不了那么远......”
裘考特:“这我不是很清楚,我参加基地的物理学课程——反他们也该差不多捕捞完了,花不了多少。”
果然,过多久,一艘船就载着许多庞大的箱,从深海牧场的区域朝着这边过来。
裘考特派下的人去把东西装在潜水艇的船舱,然后把姬云程他们领到了码头边,顺便给他们一人塞了一瓶药。
林星缀旋开瓶盖,是白色的小型药片。
“这是预防减压症的药。”裘考特把耳后闪着光的生命监控装置给他看,“即使是在风平浪静的候,也些人无法适应深海基地的生活。毕竟海底和陆地还是不一样......我们这种人频繁出入海洋和高空,注射型的药物都是直接储备在生命监控设备的。”
林星缀:“......”
的确,人类总是这样的。一下定了决心,方法总比困难多。林星缀甚至怀疑,如果他们继续在海底生活下去,说不定还会想办法让自己长出鱼尾巴来。
林星缀犹豫着要不要吃的候,姬云程选择把药片先装在口袋。于是林星缀也就跟着照做了。
裘考特看他们吃药,倒也说什么。
深海基地的潜艇即将就位。
那是一艘圆柱形的大型潜艇,船中部设立着一个垂直的直筒状舰桥。水浪和气泡不断从海底翻涌出来,直至整个潜艇浮在水面上。潜艇全身都纯黑色的钢铁裹了起,仔细看就发现,那些钢板是细密地、整齐地焊接在一起,如果不是灯光的反射,那些焊接处几乎看不到任何缝隙。
潜艇的门自打开后,裘考特把他们领到了生活舱。
“航行大约一小后,我们才会到达深海基地。”裘考特用毛巾擦了擦自己的一头金发,蓝色的眼珠熠熠闪光,“你们可以在这先休息一段——等到了,我会来通知你们的。”
那是个与客厅类似的房,布置着圆桌、沙发,角落的箱还装备了速冻食物和饮用水。
舱门上的电表记录着船舱内的温度、气压,以及各个船舱的基础情况。绿灯闪烁,代表着此一切常。
林星缀拿起一个杯,问姬云程要不要喝水。姬云程点了点头,于是林星缀装了两杯回来。他们面面坐在沙发上,安静地沉默着。
虽然这一路上不是坐着就是在睡觉,几千公的颠簸还是给他们带来了一些疲惫感。
林星缀打量着船舱的东西,轻声问:“......你觉得深海基地的人怎么样?”
姬云程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不怎么样。”
“我觉得他们还挺好说话的。”林星缀却说,“为什么之前咱们基地和深海基地都什么来往呢?”
“......不同,不相与谋。”姬云程缓缓地说,“深海基地的理念和启明基地完全不同,加上我们也什么亲密的历史关系,所以疏远才是常态。至于他们的友善态度......我们启明基地刚刚完‘盘.古’舰队的初步建设,首战就力挫了虫族,说明我们实力与他们进行平等交流。何况这次是他们选入麻烦,我们是来增援他们的——”
这一条条、一框框下来,理据。
林星缀也被他说服了。
“还。”姬云程很少连着说这么长一段话,说完之后他甚至还些意犹未尽,“那个叫裘考特的,你记得离他远一点。”
这个林星缀就更不明白了——他深海基地的好印象一半都来自于这个“热情友善”的裘考特。
“他你别用心。”姬云程斩钉截铁地说。
林星缀:“......?哪方面的,我怎么注意到。”
“......深海基地比任何基地都要排斥聆神派。”姬云程忽然凑到林星缀的耳边,以只他们俩能听到的音量说,“与他们待聆神派的段相比,启明基地的政策都算得上是仁慈宽和。”
“所以,最好别让他们发现你的不同寻常。”
姬云程的话挑了林星缀的神经。
他原本以为,深海基地的太空移民计划只是种特殊的求生方式,却想到,他们可能是急着想脱离“神明痕迹”的地球。
林星缀愣在原地,一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
不知过了多久。
船钟发出了鸟啼般的鸣叫声。
这座潜艇处处显示的电表,也挂着走针的船钟。一般岸上的钟表一圈是十二小,而船钟,从很久以前开始,就是一圈二十四小——因为在深海中航行不分昼夜,他们需要用这种特殊的表来确定具体的。
裘考特敲开了他们所在的休息舱的门,轻轻朝着舱外扭头,说:“我们快到了。”
姬云程和林星缀跟着裘考特在几个舱门之穿行,终于走到了一扇透明的舱壁之前,窥见了不远处的、深海基地的全貌。
那是一座巨大的、闪烁着蓝色粼光的钢铁城市——原本体型巨大的潜艇,在它面前,渺小得就像一只飞鸟——它静静地,伫立在黑色的礁石与白色的砂床上,外墙上已经多多少少攀上了一些深色的藻类、些许斑驳的划痕,这都不损它的华美住壮丽。
仿佛此处真的是,神话之中的海洋之主所居住的殿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