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花朝郊野, 眼眸前蒙着一层靛蓝色,更为凸显男子那件霜白衣衫,而他身后小团子亦是一身白衣, 父子俩与破晓天色融为一体。
由最初心慌浑身打颤,仅仅度过了几息。
宝珊走上前,用力拽住陆喻舟衣袂, “把孩子还我!”
若这次掳拐与陆喻舟关,那他一定是得知了阿笙身世,想把阿笙她身边夺走!
恐惧战胜了理智, 素手紧紧攥着那抹布料, 试图把男人拽下马, 可她那点力气,哪能撼动得了男人。
陆喻舟看着女子娇凶举动, 不解地蹙眉, “你在什么?”
宝珊仰头,迎着淡淡微光控诉道:“不问自取便是偷,更遑论是一个活生生孩子。”
在这如诗如画春景中, 女子花容月貌, 更甚前,眉眼中还多了前不曾媚态,身段也比前婀娜许多,褪去初长成青涩, 变得妖娆妩媚。当她仰头时,那截优鹅颈迎着春光,泛着淡淡粉色,得纯而欲。
陆喻舟猜不透她拦路真实目,却她凶憨样子逗笑, 眼尾弧度带着居高临下蔑视:“你孩子?”
宝珊还在用力拽他,马匹太高,让她种睥睨渺小感,即便事实如此,他们是云泥之别,她也不允许他端着一副高姿态掠夺她儿子。
阿笙是她一个人。
背后小团子见娘亲发怒,眨巴眨巴眼睛,伸出一只胖胖手,张开五指,“阿笙娘亲。”
又听小团子喊了一遍娘亲后,陆喻舟眉头紧锁,偏头问道:“她是你娘?”
此刻,阿笙眼里只娘亲,拱着没腰小身板,软糯糯地道:“叔叔让我下去。”
陆喻舟堪堪反应过来,眉眼犀利地凝着眼前女子,她生子了,跟别男人生子了。
好,很好。
背后这个折腾自己一整宿小胖墩,是这女人跟别男人生下孩子!
冷峻面容泛肃穆,薄唇轻启:“松手。”
宝珊攥着不放,“你先放人。”
空旷郊野,她哪来底气讲条件?陆喻舟扯回衣袖,尽量避免触碰她手,毫不掩盖眸中嫌弃,长腿一跨,跳下马匹。
高身躯遮蔽了枝桠缝隙中穿透碎光。
离得近了,宝珊瞧见阿笙安然无恙,才稍稍安心,不等男人动作,抬手去解他胸前系结。
可那系结打得太牢靠,废了好劲儿都没解开,一双素手揉乱了男人前襟。
陆喻舟冷哂,侧身避开她手,“既已嫁人,还请夫人自重。”
那语气,疏冷得让人打颤。
夫人?
虽已生子,但私下里无人喊她夫人,宝珊点不习惯,但转念一想,他是不是误会阿笙是她同别人生了?
那真是再好不过。
可若是那样,明不是他拐走阿笙,毕竟,一个朝臣,不会冒险去动与自己非亲非故小孩子。
误会他了?
当她陷入沉思时,陆喻舟唇瓣讥诮更甚,也许连他自己都未察觉,情绪不轻易外露他,在宝珊面前,很难控制住情绪。
背后小团子开始躁动,翁声翁气地嘟囔着“坏叔叔”。
陆喻舟用舌尖顶了一下腮,些自嘲,昨晚还一口一个“好叔叔”,此刻变成了“坏叔叔”,不愧是这个女人养出娃。
见他不还孩子,宝珊恨不得跟他玉石俱焚,又一次伸手去解他胸前系结,不经意流露别扭劲儿映入男人眼中。
当初是看上了她这股别扭劲儿,如今觉得可笑至极,也不知哪个男人那么倒霉,一直惯着她小别扭。
“够了。”陆喻舟扼住她腕子,轻轻一甩,然后掏出锦帕擦拭手掌。
一股比她还固执小别扭油然而生,他站着不动,没还孩子意思。
即便年岁小,阿笙还是察觉了坏叔叔不善,双手不停拍打着男人侧脸,肉乎乎小手还挺劲儿。
陆喻舟反手掐住阿笙小胖手,“乖一点!”
阿笙开始乱蹬腿,嘴里含糊着他听不懂话。
趁着男人不注意,宝珊拔下发簪,精准地抵在他心口上方,“把孩子还我。”
语气里带着急切和不容置喙。
一支银簪哪里会杀伤力,轻轻一折会变形,陆喻舟垂下手臂,淡漠地睥着眼前人,“刺。”
他也想看看,离开国公府三年婢子世道磨炼得如何。
若她敢刺下去,他倒是佩服她。
宝珊红唇紧抿,通过发簪能感受来自男人强力心跳。她当然知道发簪没威胁力,这只是声东击西,男人最脆弱地方是那里……
屈膝,抬腿,在男人毫无预兆下,袭了上去。
耳边传来一声闷哼,宝珊落下脚,看着男人稍稍弯下了腰,趁着时机,她握拳袭向他太阳穴,想把他打晕。
可......
袭出去粉拳男人扼在半空,紧接着,身体失去平衡,倒在了地上。
陆喻舟绊倒了她。
“娘,娘,娘......”看着扑倒在地娘亲,阿笙急红了脸,不停重复着“坏叔叔”。
缓释了一会儿,陆喻舟磨磨后牙槽,低眸看着地上爬来宝珊。
目相对,一个愈发薄凉,一个愈发愤懑。
宝珊那双妙目浅笑时顾盼生辉,愤怒时似淬了寒霜,却不掩灵动劲儿,跟少女时候没什么两样,没半点世俗气。
陆喻舟很难想象,娶他男人是如何留住她灵动一面,不让她沾染烟火气。
心里莫名不舒坦。
针尖对麦芒后,宝珊不解地问:“人为难我们意图是什么?”
这个答案只风花雪月知晓吧,陆喻舟淡淡道:“我为难你们了?”
“......”
“不打听清楚对孩子救命恩人出手,你府上门风是不是歪了?”
“......”
论唇枪舌战,陆喻舟能舌战群儒,宝珊哪里是他对手,而且,他得也在理,是她还没弄清楚情况。
不过,他故意刁难,不还孩子也是事实!
也不能全怪她。
宝珊适当软了语气,“那请人详细地讲述一遍事情经过,若错在民妇,民妇会......”
陆喻舟打断她话,“你胡搅蛮缠,我还温言解释?凭什么?”
闭闭眼,敛心中烦躁,宝珊轻声道:“不求人温言解释,但求一个事实罢了,人何必曲解民妇意思。”
她一口一个民妇,听得陆喻舟愈发不耐,“人贩子估计已经送了衙门,自己去衙门打听。”
与一个他人妇纠缠,绝非自己为,陆喻舟解开系扣,把阿笙放在地上,盯着小团子萌萌双眼,敛气道:“以后莫再乱跑,别让你爹娘担心。”
爹?
阿笙小嘴一努,对手指道:“我没爹爹。”
语气委屈不行,若是爹爹,隔壁小哥哥怎会不同他玩耍呀。
闻言,陆喻舟和宝珊同时愣住。
宝珊刚捂住阿笙嘴,听阿笙奶声奶气地道:“我娘是寡妇。”
在他幼小心灵深处,根不懂寡妇是何意,那天听齐冰解释完,误以为自己也可以这么称呼娘亲。
童言无忌,宝珊知道不该责怪孩子,回去之后好好解释,让他忘记这个词好,可他当着陆喻舟面讲出来,让她一种搬石头砸自己脚感觉。
此地再留,恐露馅,宝珊抱孩子走,脚步之急,出卖了她外表冷静。
陆喻舟盯着她那截不盈一握腰身,淡淡道:“站住。”
他需一个解释,为何小团子会自己没父亲,那个男人病逝了?
天边冉晨晖,宝珊浅色衣裙在晨风中划过一抹弧度,她脚步未停,抱着沉甸甸胖小子恨不能飞走。
朝野中人多敏锐,更何况是陆喻舟了,见她如此,冷哂一声,纵马朝母子俩奔去。
马蹄声响在身后,宝珊按住阿笙后脑勺,加快脚步,散落长发摇曳腰间,像晨曦中白狐狸。
阿笙趴在娘亲肩头,看着愈来愈近坏叔叔,使劲儿颠了颠胖胖身子,“娘快跑。”
宝珊抱着阿笙费劲儿,他这么一颠,手臂酸涩,但也顾不得这些。
倏地,千里马奔至身侧,宝珊扭头去看,目露惊慌。
男人单手扣紧马鞍,身体倾斜,长臂一捞,勾住女子腰身,臂力一绷,把人捞上了马背。
宝珊下意思护着阿笙,紧紧搂在怀里,当挨硌人马鞍时,才发觉自己男人桎梏在两臂之间。
“放我下去。”宝珊开始扭动,但怀里个小团子,限制了她挣扎幅度。
阿笙娘亲肩头探出脑袋,傻愣愣盯着男人,一双鹿眼聚集了细碎光。
陆喻舟瞥了一眼小家伙圆圆脑袋,心想这小东西又骂他是坏叔叔了。
马匹驮着“一家人”来了驿馆,陆喻舟翻身下马,将睡着阿笙宝珊怀里夺走,挂在臂弯,步走了去。
马匹抬高,宝珊跳不下去,眼睁睁看着夺了她儿子男人一一出,娇靥失了血色,“你把阿笙关哪儿了?”
陆喻舟走出来时,听见了“阿笙”这个乳名,随口问道:“孩子姓什么?”
他甚至避开了她丈夫称呼,究其原因,不得而知。
宝珊心生悲戚,自己没姓氏,儿子也没......
没得答案,陆喻舟没再追问,姓什么不重,她是不是寡妇才重。走近马匹,没顾宝珊抗拒,将她扛在肩上,走近驿馆。
挣扎间,宝珊蹬掉了一只绣鞋,陆喻舟没理,将她带客房。
正在用早膳侍卫们面面相觑,都把目光投向了那只遗落绣鞋。
孩子?女人?
众人开始窃窃私语,感觉发现了什么秘密。
客房内,宝珊仰倒在铺着白绒毡毯地上,眼看着男人蹲下来逼近了她。
“阿笙呢?”
“先回答我问题。”陆喻舟索性坐在毡毯上,单膝曲,问道,“你男人呢?”
“病殁了。”宝珊强迫自己镇定,既然已经误会,那误会底吧,这样至少能保住阿笙。她根不敢想象,若是让缃国公府得知这个孩子存在后,会掀怎样狂澜。
“何时事?”
宝珊直视陆喻舟双眼,“人问得太多了,这是民妇私事,不劳人费心。”
察觉男人意味不明目光后,宝珊忍着愠气,抓皱了毛绒绒毡毯,以,寡妇门前是非多是真,当他得知她没了丈夫,看她目光都变了。
“两年。”
小团子也才两岁多模样,她男人竟离世两年了?
陆喻舟眸色渐深,不出心里滋味,“打算再嫁吗?”
这问题是他该问?宝珊冷静道:“再不再嫁都与人无关,人以何种立场审问我?”
“夫人言重了。”陆喻舟双手撑在身后,清贵中透着慵懒,“我只是在以旧交立场关心你。”
话虽如此,但男人眼尾暗藏冷意遮都遮不住。
宝珊实在无法理解,当年那个冷静自持汴京第一公子,为何对她一再纠缠。她曾以为,两年前那次不算愉快交谈,已经断了他对她控制欲,可现今看来并不是,他完全是凭借兴味,想来逗弄一下,再孑然离去。
“我和人之间,哪里交情?”宝珊一边与之周旋,一边观察着房间布局,想确定阿笙在不在这间屋子里。
“没交情么,”陆喻舟身走向多宝阁,不紧不慢地冲泡了一壶茶,又端着两个茶盏走回来,“润润喉。”
宝珊没接,绷着小脸问道:“人带我母子来此,意欲何为?”
陆喻舟抿口热茶,没回答,也不可能告诉她,这三年,他梦见过什么,醒来后又洗了多少寝裤。
来,他能将这丑态隐藏严严实实,但他忍不了今早那一脚。
差点废了他。
也或许,这是为他对她卑劣,找一个蹩脚理由。
陆喻舟将喝了一半茶递女子唇边,“喝了,我告诉你。”
宝珊别开脸,不动声色地向后挪,总感觉男人目光越发奇怪,跟那些觊觎她男子不同,他目光不带欲念,又欲很。
这是一种怎样目光?
是纠结心绪交织出来欲吗?
陆喻舟放下茶盏,视线在她玲珑致身段上一巡,比之三年前,她长开了不少,尤其是衣襟包裹胸前,绵延伏,那对锁骨也更为凹凸致了。
受不得这般轻佻目光,宝珊膝盖一转,想爬来去找阿笙,却男人握住了一只脚踝。
“你作何?”宝珊能地蹬腿,才发现自己丢了一只绣鞋。
陆喻舟握紧她纤细脚踝,防止她逃跑,“阿笙没事,咱们先叙叙旧。”
不知为何,他口中听“阿笙”名字,宝珊忽然自责,是她让阿笙一出生没了父亲,以致小小年纪受尽白眼,可即便重来,她也不会堕胎,还是会坚持把孩子生下来。
眼前这个男子,是阿笙生父,却也是最可能威胁阿笙安全人。在门第观念中,缃国公府香火是由世子和门当户对嫡女延续。在她眼里可爱阿笙,会成为陆家人眼中污了门楣存在。
知道陆喻舟吃软不吃硬,宝珊镇定下来,问道:“我不欠人了,可人为何反复纠缠?底怎样,才能彻底放过我?我已嫁他人妇,想为夫君守寡,求人成全。”
原,陆喻舟并没打算太过为难她,可那句“守寡”像是一根刺,刺得他心里极不舒服。
他冷静自持,在面对她时,愈发不堪一击。
“叩叩叩。”
屋外人叩门,陆喻舟敛情绪,身去开门。借着这个空档,宝珊跑东卧,果然看见了安静入睡阿笙。
小家伙翘着一条腿,双手微微握拳,耷拉在枕边,睡相恬静,粉嫩嫩像个小姑娘。
一见孩子,宝珊心又坚强了几,今日无论如何,都带着阿笙安全离开,哪怕......
她收复杂心思,坐在床边,放下阿笙翘腿,俯身与他贴了贴脸蛋,“娘阿笙,没事好。”
失而复得,如一口烈酒,灼辣之后送来酣甜。
陆喻舟拎着那只绣鞋来时,见这样温情一幕。母亲对孩子爱,是世间最纯净,不夹杂腐质。记忆深处也曾过绮丽绚烂亲情,却赵氏毁掉了......
另一头,按照约定时辰和地点,齐冰未等宝珊,开始心慌,刚回城与两名暗卫汇合,商议之后事,却再次瞧见翱翔于空中猎隼!
齐冰两件事折磨焦头烂额,一咬牙,朝猎隼追去。
猎隼展翅飞向迤逦山脉,齐冰用唐刀挡开枝桠,吃力地追逐,再一次在峭壁边停下了脚步。
猎隼落在一颗崖柏上,歪头看着她。
这只猎隼着极为稀羽毛,是太子赵祎在狩猎时救下雏鸟,自小养在东宫,齐冰自知不会认错,朝它吹了一声口哨,猎隼扑腾两下飞了过来。
齐冰心一喜,抬手臂,准备接住它,不料,它竟飞向了她身后,落在了另一个人手臂上。
齐冰转身时,一把锋利环柄刀架在了脖颈上。
执刀者,十七八岁,生得霞姿月韵,唇畔挂着一抹笑。昳晡时,晚霞漫天,这人像一缕霞光凭空出现。
见来人,齐冰瞪双眼。
九皇子赵澈。
他怎会出现在此?
自太子失踪,八位皇子中除了赵澈,都想坐上储君之位,并调动着手里人脉,积极争取着,但无论他们怎么表现,官家迟迟不提更换太子一事。众人猜测各异,人认为官家只看得上赵祎,也人认为,官家是在保护下一任太子,使他不再重现赵祎遭遇。
收惊讶心绪,齐冰跪地请安,“卑职参见九殿下。”
赵澈走上前,眼尾带着点点猩红,“你是太子皇兄暗卫吧,我之前在东宫见过你。”
齐冰颔首,“是。”
“你怎么在此?”
齐冰想问,他怎么在此,但对方身份摆在那,不容她发出疑问,“卑职曾受太子命令,保护慕家二爷,后来太子遇险,卑职留在这里等待太子消息。”
她只字未提宝珊和阿笙,了一些无关紧话。
赵澈收回刀,挑眉问道:“皇兄失踪,你等在这里?”
显然,她理由拙劣,服不了赵澈。幸好赵澈没继续问下去。
“殿下隼......”在齐冰看来,这件事很重,于是硬着头皮问道。
赵澈也不瞒着,“打皇兄失踪,这隼不怎么吃喝,除了我,没人能喂它吃食,算是投缘吧,我奉旨替父皇南巡,便将它带在了身边。”
南巡?
齐冰心中生出不好预感,皇家巡视各地是事,官家让九皇子替他前来,想必是对其能力认可,那储君之位是否换人了?
在她心思百转时,崖边涌来一批批侍卫,全是皇城司精锐。
齐冰心中诧异不已,两年未回宫,宫中已经发生这么权力交接了吗?官家将最器重皇城司侍卫拨了九皇子调遣......
既然齐冰那么了,赵澈也表现得信了,没为难她,抬手让她离开。
等齐冰走远,赵澈一扬手,放飞了猎隼,转身道:“派人跟着她。”
“诺。”
太子皇兄怎么可能“散养”侍卫,不定可以她这里查一些皇城司查不线索。
赵澈负手走下山崖,十七八少年已经表现出了老辣一面。
这时,当地一个姓郭员外随着侍卫赶来,行礼后,将陆喻舟处理郭尧杰关于堤坝监守自盗事阐述了一遍,还不忘添油加醋,陆喻舟针对郭家人,不止扣押了郭尧杰,还将他宗亲统统收拾了。
郭尧杰祖父与赵澈外祖父私交甚好,郭家人想攀亲带故地求赵澈救人。
听完对方话,赵澈长眸一蔑,笑着了句“免谈”离开了。
郭员外想追上去继续相求,却赵澈回眸吓。
少年眼睛里带着不怒自威狠厉,以及浓浓警告。
狡黠如他,怎会为了一个无关紧人跟陆喻舟这样权贵交恶。而且皇城出发之前,他将官家心思摸得七七八八,官家肯定也得了郭尧杰罪证,此番让他替御驾南巡,也是在考验他是否会徇私。
至于官家为何花了这么多心思考验他,赵澈自然猜测,一双桃花眼蒙了雾气,少年气中透着精明和老道。
侍卫长上前,“殿下,卑职打听,陆相和钦差们在城中驿馆。”
赵澈迎风一笑,“带路。”
让他去会会这位年轻为宰相。
不巧是,他们抵达驿馆时,正赶上陆喻舟带着钦差去了堤坝。驿工招待着一行人入座。
忽然,一间房里传出咯咯笑声。
小孩子?
驿工尴尬道:“是...陆相家眷。”
对此,皇城司侍卫们调笑来,名鼎鼎中宰相可未过妻儿,屋里孩子怕不是陆相私生子吧。
赵澈捏着茶盏,眨了眨潋滟桃花眼,问道:“雪隐在哪?”
驿工陪着赵澈去,赵澈拒绝了,“皇子如厕,不习惯让人跟着。”
“...是。”
挥退驿工,赵澈走出房门,绕道去了后院,停在传出孩子笑声窗前。若真是陆喻舟藏在江南私生子,可得瞧上一瞧。赵澈抬手,拉了一下木牖,没拉开,想是人封上了。
木牖不是用油纸糊,而是采用了明瓦,根捅不开。
赵澈耸耸肩,刚离开,隐约听见叩动明瓦声音,他停下脚步,也抬手叩了两声。
屋子里,阿笙透过不怎么透明明瓦,看着这抹身影,握住小拳头又敲打来,还开心地颠胖胖身子,完全不知道自己和娘亲坏叔叔控制住了。
听见窗外传来动静,宝珊走窗前,仔细辨认着那抹模糊轮廓,小声问道:“是谁?”
清甜女声传来,赵澈愣了一下,随即勾唇,原来屋里不只私生子,还女人。
这汴京第一公子名声怕是保不住了。
久久没得回应,宝珊默默叹息,也不报什么希望了,与其逃跑,还不如膈应膈应陆喻舟,刺激他弱点,让他甘愿放她走。
而他弱点便是,骨子里骄傲容不得旁人践踏。
阿笙扭头看向走远娘亲,又看向窗户,学着娘亲语气,掩口小声问:“是谁,是谁呀?”
脆嫩童声逗笑了窗外赵澈,孩子都会讲话了,陆喻舟把人藏得可真严实,不过...以陆喻舟谨慎行事作风,没道理把私生子藏在驿馆里,算是为了与母子多多相见,也会让驿工襟口吧。
只一个解释能讲通,那便是陆喻舟私生子名了。
小孩子好套话,赵澈试着开口问道:“你是谁啊?”
阿笙正把耳朵贴在明瓦上,听见对方同自己讲话,笑弯一双眼睛,“我是阿笙,你是谁呀?”
赵澈努力听着阿笙含糊话语,笑道:“我是你爹爹朋友。”
爹爹?
阿笙垮了小脸,“我没爹爹,我娘是寡妇。”
再次听见阿笙自己是寡妇,宝珊赶忙走过来,把他扯自己面前,语气颇为严肃道:“孩子不能这么称呼自己母亲,可记住了?”
忽然娘亲凶,阿笙懵了一瞬,低头对手指,不敢吭声了。
宝珊虽然爱孩子,但不溺爱,该训斥时候一点儿不含糊。
见他不回答,宝珊捧他小脸,“娘亲在跟你讲话,你看着娘亲眼睛。”
“...唔。”阿笙皱皱眉头,忍着泪意。
小家伙实在是招惹怜惜,宝珊不忍再凶,又耐心讲了一遍,“以后不准这么称呼为娘,好吗?”
“唔。”阿笙应了声,随即弯下嘴角,点想抱抱意思。
宝珊抱住他,轻轻拍着他后背,温声软语地着话儿。
等娘亲走远后,阿笙又趴在窗前,把耳朵贴在窗子上,“你还在吗?”
窗外没了回应。
阿笙爬下窗子,颠颠走娘亲身后,抱住娘亲腿,“外面个叔叔。”
声音跟坏叔叔不一样。
阿笙拉着宝珊走窗前,用软软指尖怼着窗户,“那里。”
宝珊当然知道刚刚外面站着一个人,看身形还是个翩翩少年郎,但她不感兴趣,揉揉儿子头,“是路人吧,阿笙饿了吗?”
“嗯!”小家伙掀开衣摆,露出鼓鼓肚皮,“阿笙好饿呀。”
宝珊皱着黛眉拍了拍他肚皮,抱着儿子走床前,“让娘看看你里面穿了件什么?”
阿笙很听话地展开双手,等着娘亲褰衣裳。
小家伙里面穿着一条卷了十多圈裤腿长裤..陆喻舟他换....
直阿笙打个哆嗦,宝珊才赶忙他穿上外衫,“昨晚尿裤子了?”
一提这个,阿笙撅屁股,钻棉里不讲话。
宝珊拍拍他腚,知道他又害羞,也笃定他昨晚尿裤子了。
那陆喻舟把阿笙裤子丢去哪里了?
湢浴里找了一圈,一个盛放换洗衣服竹篓里找了阿笙裤子。
宝珊端水盆,立马洗干净了,绸缎料子很快干了,宝珊阿笙换上,又把那条长裤报复似塞在男人枕头底下。
华灯初上,宝珊叩了叩门,对门外侍卫道:“孩子饿了。”
侍卫了然,去往灶房取餐,送了屋里。
房门一开一翕间,宝珊瞧见了陆喻舟和钦差刚刚回来身影,心脏蓦地加速,不是羞赧,纯粹是紧张,不知今晚如何打击他傲娇。
客堂内,赵澈跟陆喻舟打了个照面,又交谈了许久,都是围绕着朝堂事,绝口不提女人和小孩子事,而且那会儿他在窗外听见了女人话,得知女人是寡妇,孩子没了父亲。
这样想来,陆喻舟是替别人养孩子了。赵澈笑意深沉,点笑里藏刀意味。
陆喻舟察觉出他目光中揶揄,面不改色,等他们离开,才找来驿工,询问了一番。
等驿工阐述出“家眷”这个词时,男人摩挲了一下拇指。
二更时,陆喻舟与钦差们商量完堤坝事,提步回了客房。
屋里燃着连枝灯,亮如白昼,丝毫没深夜 ;旖旎氛围,想是宝珊刻意多点了几根蜡烛吧。
陆喻舟没计较,撩袍坐在软塌上,问道:“阿笙睡下了?”
宝珊站在门口,淡淡“嗯”了一声,带着浓浓戒备之意。
驿馆客房并不宽敞,那么丁点儿地方,再避能避哪里去?陆喻舟拍拍身侧,跟曾经在梅织苑时叫她过去举动一模一样,“过来坐。”
宝珊站着不动,“你底想怎样,个痛快话吧。”
陆喻舟向后靠在软枕上,语气变得轻慢,“你心里已经想好了离开代价,何必再问我。”
这是间接承认了他对她欲念?
宝珊攥紧衣裙,缓缓走男人面前,“请你信守承诺,今晚过后,放我母子离开,永不打扰。”
闻言,陆喻舟眼底泛讥诮,“你倒是挺能妥协。”
宝珊一改温婉,反唇相讥:“面对衣冠土枭,我选?”
衣冠土枭?
陆喻舟沉了脸色,心底翻涌着不知味情绪,面上含笑道:“那你躺过来吧,阿笙他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