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佐比张睿明想的还要警觉的多,他双手一放,眼睛死死的盯着张睿明道:“那敢问张检,这个你们市检是准备向泉建提起公益诉讼了呢?还是有相关的刑案线索要移交个当地警方?这个出手到底指的是什么?”
张睿明知道他会有这么一问,但没想到这汤佐这么快就反应过来,他拿出准备好的说辞答道:“这我们领导有布置,具体情况我还不能透露,但总的一个态度,什么是已经定了调的,这点两位可以放心。”
此时,三人就坐在市检的办公室里,张睿明言语间说的真挚,周强农是已经深信不疑,而汤佐却是瞪着一双眼睛,不信任的目光投向张睿明。
“这个……我怎么没收到一点风声啊?张检你这这是什么时候得到的消息?”
张睿明知道这汤佐和泉建是互通消息,而且同津港市里的一些人也有往来,甚至就在这检察院内部,汤佐也有他自己的消息渠道。此时言多必失,张睿明干脆转移话题道:“这个就是最近定下的……今天请两位过来,主要还是要谈别的一些情况,是这样,我个人从周家这起案子的角度上来看,目前说实话,情势非常危急,我认为……”
见张睿明手伸到了自己的领域上,还对这起案子作势就要指手画脚,汤佐马上露出不满的神情,有些不忿的打断张睿明道:“这点就不劳张检担心了,这是我的案子,在我看来,现在情形并没有所想象的那么被动,毕竟泉建是一个巨人对手,他们所要考虑的并不是这点小小的赔偿金额,他们有样关键的弱点,就是他们公司的企业形象。我相信这就决定了,我们这次的案子是占着很大优势,甚至是立于不败之地的。所以,周先生这边完全不用担心。”
汤佐说的义正言辞,张睿明却知道他完全是一派胡言,这家伙已经和泉建那边串通好了,就等着送周家祭天,来换取泉建那边的巨额酬劳。相比起周强农给的这点微薄代理费,那边才是汤佐所牵挂的重头。特别是现在这情形下,在之前的庭审中,泉建已经占尽上风,此时可以说是十拿九稳,周家将要败诉收场。而这个时候,汤佐就是要稳住自己的“被代理人”,不要让周强农被自己说服,在即将阴谋得逞的当口出什么状况,这才如此这般的横加阻扰,口口声声的做出虚假的承诺。
“可是,周强农,根据我得到的消息,目前法院那边的态度对你很不利啊,从各种角度来看,这个案子很可能会判你败诉,你自己也参与了那些庭审,你认真想想,到目前为止,你方提交证据时,法院是一个什么态度,而对方提交证据时,法院又是什么样的一个态度,再想想你那单薄的证据和对方那卷帙浩繁的证据材料,这相对比一下,你也就能知道现在大概是什么样的一个情况了。”
张睿明此时添油加柴的将真实的案件情形说了出来,他本以为这样说已经够了,可是没想汤佐居然还真强硬,竟马上就反驳道:“张检,您可是津港市第八检察部的部长啊,你说这话可是要负责的啊,什么叫做“你得到的消息”?怎么,你一名检察官知法犯法?利用职权去打听内部信息啊?还是说你有这本事,旁听一下就能把案子判了?你好歹也是一名法律工作者,能不能尊重一下你的职业?不要说这么外行的话好吗?”
汤佐这话说的过分,一下就把张睿明给激怒了,他一下站起身来,对着汤佐就是一拍桌子,言语间也毫不客气:“汤佐,我忍你很久了,你在津港司法界的名声都已经臭了,还在这里和我扯什么职业的尊严?我作为一名从业十余年的检察官,你有什么资格说我?!我就是能凭借自身的能力看出一个案件判决的走向,这点你管的着吗?再说了,如果不是你那蹩脚的庭审发挥,现在这个案子回到这般田地吗?!”
张睿明说的义正言辞,加上起身的架势,这下把汤佐是气的满脸通红,他手也指着张睿明,可现在在别人的主场,她想说些什么却又说不出来,只能气急败坏的猛然起身,竟是准备来个夺门而出。
两人是自南江集团案时就结下的梁子,张睿明本也是被他一通贬低,动了火气,这次与其对吵起来,可现在话说出口后,见汤佐竟被自己怼的就要落荒而逃,这下张睿明自己也是一阵担心,他所有的布置可都建立在今天这场谈话的基层上。要是汤佐现在真甩袖子走人了,那他的设想可就出了大问题了。
但张睿明此时总不能出言挽留汤佐,就在这眼睁睁要看着这“传声筒”走出办公室的刹那间,张睿明急中生智,突然脱口而出道:“对了,你上次说的那查税的事,我已经有眉目了。”
虽然张睿明这话是对着周强农说的,但他故意说的大声,就是为了让已经走到门口的汤佐听见,果然,在“查税”这敏感的两个字钻入汤佐耳朵里后,这位南州闻名的“诉棍”马上放缓了脚步,凝神听着张睿明接下来的话语。
“张检……你说的这……”
周强农完全不知道张睿明在说什么,怎么突然提到税务话题上去了,他正睁大眼睛望着眼前检察官,想努力搞清他的意思。
张睿明朝他眨巴了两下眼睛,故意大声道:“你放心,我已经有很大的把握可以搞定这个案子了,这可比你那些个华而不实的请律师的举动要有用的多,老周你到时候就……”
汤佐脚步此时几乎完全停下,他回头望了张睿明一眼,眼神里满是憎恨,刚好对上张睿明那副得意的神情,汤佐啐了一口唾沫,便推门走了出去。
这下房间里终于只剩张睿明和周强农两人了,气氛一下平静下来,张睿明整个人都瘫倒在了办公椅上,刚刚那整个对汤佐泄露计划的过程中充满了未知的突发状况。好在最后灵光一闪,算是堪堪完成了任务。
“张检,你刚刚说什么税什么税的?到底什么意思啊?我怎么搞不懂啊?”
望着周强农疑惑的眼神,张睿明强打起精神,坐起向眼前这位老农解释道:“一般来说,像泉建这样的传销公司,他们的财务状况绝对有问题,我之前已经查过泉建的公司架构和纳税情况,他们泉建股份有限公司每年的纳税额才3500块。”
“什么!他们公司不是号称上百亿吗?那他们怎么可能才交这么点税,那这里面绝对有问题啊!那国家怎么都没查他们呢!?”
周强农被这突然得知的消息给惊住了,他没想到泉建居然还有个这么大的问题在这,饶是他对现代企业管理一窍不通,但他也看过不少反腐剧,电视上一说起“查税”这两个字,就犹如灵丹妙药,什么企业好像都有点税务问题,那家公司都能通过这两个字搞定,什么幕后黑手都生怕这点伎俩。于是周强农那朴素的斗争经验此时在不断提醒他这就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啊!
“那咱们还等什么!赶紧把这个情况写封信,给国家寄过去,把泉建他们这些祸国殃民的东西给一把铲除了咯!”
周强农这下仿佛终于抓住了舒熠辉的小辫子,那原本好像无懈可击的对手,平白的露出了一个巨大破绽来,这下怎么不令他激动,恨不得现在就和张睿明举着“查税”两个字,去把这泉建给摆平了。
“慢着,我话还没说完哩,这个情况,不只是我知道,很多人都知道,早就有不少泉建的对手们盯上这个情况,到处在散布消息,网上一搜就一大堆关键字,都是想借着这3500块的纳税额去整倒泉建。可你看泉建现在不也好端端的在这里吗?”
“好像确实也是哦……那这是什么情况?”
张睿明喝了口水,“这是因为泉建这样做其实是合法的……它们集团的纳税主体其实不是“泉建股份有限公司”,他们最主要的是“泉建自然医学有限公司”,这才是它们的纳税主体,网上面那些个其实都是断章取义的谣言,都是想借机整倒泉建而已。”
“可……这不是代表这条路也走不通嘛,哎!”周强农见张睿明绕了半圈,到最后原来还是在兜圈子,这查税这条路到头来还是走不通,脸上马上就是一副沮丧的神情。
张睿明脸上却完全没有失望的情绪,他淡然一笑道:“你先不要灰心,这条路其实并不是走不通,其实只要有时间,有专业人士,再找个切入点,加上一点小小的运气,通过查税,我们是绝对能扳倒泉建的。”
“可是……我现在哪有时间,这一个多月来,我是全部心思都耗在与泉建斗上面了,家里也早就荒废的差不多了,身上钱都用光了,哪里还能去找什么专业人士,哪里还有时间……”
虽然张睿明说的似乎可行,但周强农还是高兴不起来,这一个多月来,为了替女儿讨回公道,他已经付出了一切,再让他去换条更远、更绕,更看不到希望的途径,那实在是不可能了。
张睿明却没有失望,他脸上带着神秘莫测的笑容道:“你确实没有时间与资源去查泉建了,但是泉建他们不知道啊。”
“什么意思?”周强农简直要被他这灵巧百变的思绪给绕糊涂了,只能求着张睿明直接讲出他的想法:“张检啊,你知道我们这人没什么文化,也不懂你们法律人的这些弯弯绕绕,还是请你告诉我到底该怎么做,我再拼死去做就好了。”
张睿明见状,摊出底牌道:“是这样,一般来说,虽然泉建作为国内前三的直*销巨头,又是这样一个工作人口密集、交易频繁、小额交易居多、几乎都是现金交易的一个状况下,我可以负责的说,他们公司在税务问题上,绝对是有问题的,而且问题绝对不小,可到目前为止,一直没有人从这个角度出发,扳倒泉建,那无法是因为几个原因:要么就是泉建在这块的防范措施十分得当,税务审计做的相当完美。要么就是泉建的这种经销模式,决定了难以去掌握其具体把柄,甚至连一个大致的漏洞,都没有被人发现过。要么就是其有着深厚背景,导致津港这边,对其的税务问题根本也无从下手。反正,大概就是这几个原因,总之现在对泉建真刀真枪的进行税务调查,那我们是一没有权限、二没有资源,根本搞不定的,这条路让我们去走,是绝对走不通的。”
“果然……那张检你刚刚不是说了和没说一样嘛……”
周强农沮丧的垂下了头,都不想看张睿明一眼。
“在这个情况下,你先故意去向税务局举报泉建的违法情况,不需要提供真实证据,就说一两条可能的线索……”
“可这,你刚刚自己都说了,人家早就做好了防范,根本查不出问题来啊。”
见终于到了正题上,张睿明一下显得有些激动,点头道:“对!但我刚刚不是说了吗,泉建他们并不知道我们查不了他们的税啊,他们并不知道我们手里没有能威胁他们的底牌啊……”
他缓了一下,才说完自己的计划:“这样的话,我相信舒熠辉他们泉建高层,在得知你向税务局提供了这个线索后,一下就会变成惊弓之鸟!虽然他们的防备其实已经万无一失,但毕竟他们有着偷税漏税的事实,会误以为我们有着什么致命杀招还未放出,在这种情形下,出于对舒熠辉性格的分析,我相信他那种表演型性格的人,肯定会对你的这一招做出反击!而他的这次反击将会带着他的情绪与报复欲……将会是非常强力的一次报复!”
听到张睿明此时难得流出的担忧口吻,周强农一下就害怕起来,他不解道:“那……既然泉建他们的报复会这么重,我为什么要去用一个根本伤害不了他们的税务线索,特意去激怒他们呢……这不是自找没趣吗?”
周强农用的词语已经非常疑惑了,他暗下决心,这种会害死自己的事他绝对不要去做,要作死,这检察官自己去作死就好了。
没想到张睿明的回答还真是颇为作死,“对!确实是通过激怒对方来造成对方的过激报复!但这次报复就是我们想要的结果!”
张睿明这番话说完,周强农脸上是一片愕然,他甚至怀疑眼前这位看起来说的颇为真挚的检察官实际上已经疯了,不然哪里会有人去自己给自己找报复呢。
虽然周强农已经不说话了,但张睿明知道他心里肯定都是疑问,他豁然开解道:“是这样,我们现在的胜机其实已经不在法庭上了,根据现在情况来看,这次案子,肯定会判我们败诉。”
这话张睿明先前已经和周强农说过几次了,此时听来,这位老农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倒也不显得那么沮丧。
“而后,查税,这也不是我们的胜机,原因我们先前已经说了,先不论税务机关查不查,反正凭我们这两个门外汉,想突破泉建那花了天价的税务防火墙,那也是不可能的……”
张睿明说的神色坦然,这些沮丧的话语从他嘴里说出,却仿佛变成了决胜的关键步骤,脸上还是洋溢着自信的笑容。
“……所以,我们的胜机只在舆论上面!只有发动媒体,制造热点,将泉建集团对你们周家的这些个所作所为给爆出来,引起社会上的公愤,才会改变现在一边倒的局势……我已经联系了几家新媒体了,现在最为关键的是还没有一个能够抓住社会注意力的契机,是的,小周阳是很可怜,但相比起泉建曾经犯下的那些罪刑,这还并不是最为凄惨的。这也不够吸引眼球,所以,我想到的就是通过放出消息,激怒泉建的这种方式,来让舒熠辉他们失控,露出破绽,到时,我们就能大做文章,将局势扭转……说真的,这也是我们唯一的生机!”
张睿明说完后,整个房间里有长达十余秒的宁静,当张睿明环节紧扣的层层布局整个陈列出来时,周强农已经被震慑的说不出话来。
过了好一会儿,周强农才用微弱的声音询问道:“张检,你说的这个计划……把握大吗?”
张睿明摇了摇头:“其实我也没什么把握,这个计划其实总体来说,都是建立在一些估计与主观设计上,很大程度上会因为一些突发状况发生偏差,最大的问题还来自于舒熠辉的反应,万一要是他没想过去报复你,或者没有采取什么行动,露出什么破绽来,那这个计划就注定失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