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多财听了这话,真是如蒙大赦,急叫道:“正是,正是啊,姑娘所言甚是,真的不关小人的事啊!”
颜悦曦问道:“你的话可当真?”
李多财不要命般地连连点头道:“当真,当真!”若非他被捆绑的结结实实,怕是早已要手脚并用,连连作揖了。
颜悦曦微微一笑,道:“是否当真,还要看你肯不肯说实话。”
李多财忙道:“肯,自然是肯的,姑娘请问便是。”
颜悦曦笑容一敛,缓缓问道:“好,我且问你,自你从后厨房出来,直至到我们所在的雅间之前的路上,曾遇到过甚么人?”
李多财沉吟道:“这……”
颜悦曦摆手道:“不忙回答,你且好好看看,这些人中都有谁在那时曾从你身旁经过。”说着伸手向着围观的众人一引。
陆天行趴在游秀妍耳边,悄声笑道:“夫人这位结拜妹妹好生了得,看来下毒之人很快便要浮出水面了。”
游秀妍微笑着点了点头,只是陆天行注意到,爱妻笑的似乎有些勉强,当下不由暗感诧异。
旁观的看客们被李多财的目光扫过,心中都不由一凛,但想着身正不怕影子斜,便也就不害怕了。
只听颜悦曦又道:“你再好好想想,那人身上是不是有甚么香气,比如花粉一类的……”
她的话还未说完,就听到晴雪娇声叱道:“站住!”随即取出了峨眉刺,朝着正在向门外溜走的一人扑了过去。
那人大惊,右手疾扬,一道黄烟便朝着晴雪袭去,颜悦曦见了,急叫道:“小心。”
晴雪识得厉害,连忙展开了踏雪无痕的轻身功夫,从容避了开去,可那人却也已借此时机奔了出去。
穆天森冷笑道:“害了人,这么容易便想走了么!”
范天晶惊呼道:“留下活口……”可却已然不及,寒光闪出,那人的背后已钉满了暗器,趴在地上好似刺猬一般。
一众看客见出了人命,慌忙躲回各自房中,生怕担了干系,若非此时城门已闭,恐怕立时便要冲出城去了。掌柜也吓得变了颜色,道:“快……快去报官。”
陆天行道:“待查明真相再报不迟,否则县太爷若是查问下来,你又如何作答?”
掌柜犹豫了片刻,这才终于缓缓点了点头。
待黄烟散去,晴雪便立即冲出门去,想要将那人拉起,颜悦曦忙道:“且慢,小心有毒。”
晴雪道:“多谢颜姑娘提醒。”说完便用峨眉刺将那人翻了个身,惊呼道:“少爷,原来此人竟是个女子!”
众人也随之走了出来,只见那女尸四十上下的年纪,却仍是容貌姣好,体态婀娜,颜悦曦问道:“范先生见多识广,可识得此女?”
范天晶凝视片刻,终于还是摇了摇头,皱眉道:“惭愧,范某实是不知。”
颜悦曦不再多言,取出银丝手套俯身查验起那女尸身上的物事来,从其身上搜出了十几两银子和两瓶毒粉,却仍是难以辨明其身份。
这时,一阵刺骨的寒风吹来,游秀妍不由微微一颤,陆天行见了,连忙取下披风为爱妻披上。
颜悦曦却指着女尸脖子上的一块胎记惊呼道:“毒娘子!”原来这胎记方才被长发挡住,寒风吹散发丝,胎记便露了出来。
范天晶也不禁轻咦了一声,问道:“毒娘子?此人不是在十年前便已在江湖销声匿迹了么,怎地忽然出现在了这里?”
颜悦曦摇头道:“我也不知,但听闻毒娘子肤白貌美,却偏偏在脖颈上长了好大的一块胎记,但凡谁若是见了她这胎记,都会被其下毒杀害。”
范天晶叹道:“此事范某也有所耳闻。”
穆天森眉头紧皱,指着毒娘子的尸身问道:“颜姑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此人便是下毒凶手么?”
颜悦曦颔首道:“正是。”
穆天森又问道:“不知颜姑娘是如何看出其破绽的?”
颜悦曦缓缓摇了摇头,道:“我自然是并未看出她有问题。”
穆天森皱眉道:“此话怎讲?”
陆天行知道颜悦曦素来不喜多言,便上前一步,笑道:“穆先生,这毒娘子混迹人群中,乍看之下又没有甚么特异之处,咱们自然很难将其认出,颜姑娘只是利用了她心理上的弱点。”见穆天森仍有不解之色,又笑着问道:“毒娘子既是想用曼陀罗花将我等迷倒,而并未投下剧毒,便是想要生擒咱们,对不对?”
穆天森点了点头,道:“不错。”
陆天行道:“因此毒娘子就绝不会走远,她定然会躲在不远处暗中观察我等,这样一旦咱们中毒昏倒,毒娘子就可以立时将在下劫走,否则若是时刻拖延的长了,难保不会被别人先下手为强。”接着又道:“其实在下以为,咱们当时只需装作昏倒,来个将计就计,那毒娘子想来便会潜进来拿人,也就无需颜姑娘费这么大的力气了。”
颜悦曦展颜一笑,目光中颇有些赞许之意。
穆天森用力一拍脑袋,叫道:“哎呀,都是穆某一时冲动坏了事,险些惊走了下毒的凶手。”
陆天行摇头道:“按理说,下毒事败,这毒娘子本应趁乱逃去,但这两日跟着在下的歹人们不知为何,竟是如此的执着。”
颜悦曦补充道:“其实事发后,我也不能确定下毒之人是否已离去,但我知道如果此人未走,就必会暗伏在人群中继续观察。”
穆天森恍然道:“原来如此,所以颜姑娘就故意让那店小二辨认下毒凶手,还说出了此人身上有花粉香气的特点,因而这毒娘子害怕被人认出,才终于露出了马脚,对不对?”
颜悦曦摇了摇头,微笑道:“我那不过是说来骗人的,曼陀罗花的花粉虽有异香,但药性极强,需要从密闭的瓶中取出方能被人闻到,否则若是任由香气弥散,恐怕还未来得及下毒,自己便要被其迷晕了。”
穆天森伸出拇指赞道:“不错,原来都是这毒娘子自己做贼心虚,颜姑娘好厉害的手段。”
这时,一队捕快凶神恶煞般地走了过来,为首的巡检官威十足的喝道:“他奶奶的,哪个不开眼的狗贼敢在香河地界随意杀人,害得老子快活觉都睡不好,还不快给老子站出来!”
原来,掌柜生怕走脱了杀人凶手,自己不免就会担了干系,方才趁陆天行等人不备,令王二悄悄地从后门溜出去,到县衙报了官。
唐门近年来人才辈出,已有复兴之相,天字辈的弟子在江湖上也都闯下了不小的名头,如今又有了天子御赐的武林正统牌匾傍身,黑道白道无不给其三分面子,唐门弟子又何曾被如此辱骂过?穆天森听了这等污言秽语,不禁勃然大怒,双拳紧握,便要发作,范天晶赶忙奋力拉住了他,悄声劝道:“师兄何必与此等宵小置气,掌门师兄交代过,切莫要给陆大人生事。”
穆天森这才强压住了怒火,身子却已被气得不住地颤抖,陆天行计上心来,上前一步,指着毒娘子的尸身,淡淡道:“人乃我们所杀,烦劳捕头带我等回衙门问案吧。”
见其气度不凡,而且言语竟还如此的“专业”,那捕头见多识广,倒也不敢小觑,立时收起了几分官威,拱手问道:“还未请教公子是何人?”
陆天行却反问道:“清河县令还是方长吉吧?”
那捕头更是大惊,不自禁的弓起了身子,陪笑道:“正是,小人香河县巡检孙威,公子您……”
陆天行微微一笑,道:“孙巡检不必多问,只管带我们回衙门,请方大人开堂问案便是。”说完也不待孙威回答,便转头吩咐道:“凝香,上去收拾东西,晴雪,你让车夫将马车赶过来,再把咱们的马牵来。”
晴雪低声问道:“少爷,咱们不住客栈了?”
陆天行颔首笑道:“不住了,快去吧。”
孙威等人不由好生尴尬,做捕快十几年,还从未见过犯人竟敢如此肆意妄为的,但既然已知对方绝非寻常之人,又怎敢贸然出言催促?因此众捕快只得彼此面面相觑的耐心等候。
过了盏茶功夫,凝香和晴雪方才准备停当,陆天行待女眷上了马车,这才与唐门二人上了马,笑道:“孙巡检,请带路吧。”
孙威满脸窘态的点头道:“好,公子这边请。”说完连忙着人先行回去给知县大人报信。
穆天森和范天晶也不由暗自诧异,不明白陆天行先前为了隐藏身份,还刻意的改名换姓,此时行事为何却又忽然张扬了起来。
四十出头年纪的香河知县方长吉,早已得到禀报,知道有一个“大胆狂徒”不仅犯了命案,而且竟还识得自己,当下便早早地来到了大堂上等候。
到得香河县衙,陆天行下了马,“扶老携幼”般地带着一众人等上了县衙大堂。
方长吉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眼前这个青年公子,却不记得自己曾见过此人,但也不敢随意断案,而是不卑不亢地问道:“不知公子是何人,为何竟在本官治下随意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