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萝拉盯着手中的时间之表, 犹豫道:“时间怀表修好了吗?”
维尔特洛说:“这是时间之主的那块怀表。”
维尔特洛的时间怀表早已因为杀死堕落之主而消失,现在海萝拉拿着的是时间之主的怀表。
维尔特洛将表丢给海萝拉,懒懒地说:“海萝拉不是说无聊吗?现在我们可以做点有意思的事情了。”
时间之表能够跨越时间回到过去, 甚至可以改变历史。无论是对谁来说, 都是一件极其珍贵的圣物。
据说时间之主非常宝贵它,也不知道维尔特洛是如何找到对方,借出了这块怀表。
当其他人拿到时间之表后, 第一件事便是回到过去弥补遗憾。维尔特洛看向沉默的海萝拉, 有些好奇对方此刻想要做什么。
就在这时, 海萝拉忽然动了起来。
她握住表,凭空变出了一本笔记和羽毛笔,随后在上面写着什么。
维尔特洛挑眉问道:“你在写什么?”
海萝拉头也不抬, 说:“当然是我想要改变和弥补的事情了!”
维尔特洛笑了笑, 倒是没有说什么。
毕竟这也是他从时间之主那里借来时间怀表的原因,帮助海萝拉实现心愿,以免她无聊到整天想要跟自己分手上演什么狗血戏码。
然而很快,维尔特洛便意识到了似乎有什么不对劲。
……为什么海萝拉还没有写完?
他看了眼时间,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 而海萝拉还在奋笔疾书, 而且看样子似乎是越写越上头,神情时而兴奋时而激动, 看上去情绪波动起伏很大。
维尔特洛有些好奇:“海萝拉你在想什么?”
海萝拉依然没有抬头, 咬着羽毛冥思苦想:“我在思考小学二年级抢我雪糕那个小胖子叫什么名字。”
维尔特洛:……?!
他震惊又无语, 忍不住说:“你考这件事做什么?”
海萝拉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说:“当然是用时间之表穿越回去找他报仇了。”
维尔特洛彻底失声,半响才说:“你刚刚就是在写这件事吗?”
海萝拉没理他。
她在认回忆自己需要弥补的遗憾!她将自己这些年后悔的事情整理一番,准备写个穿越时空的计划表!”
几天后, 海萝拉长达数千字的计划表写了出来。
笔记本上的内容包括但不限于小学时有人抢了她买的雪糕,中考时唯一一支笔漏油导致她考试没考好,无良打工老板拖欠工资以至于她啃了一周馒头……
回到魔世界后她想要改变的事情就更多了,比如女巫学院是所垃圾学校不要去、圣殿学院开学时选课不要小聪明选太少,会被多管闲事的神官借机选满课……
维尔特洛:……
他拿着计划表,难得犹豫道:“你想要改变的事情那么多吗?”那可是时间之表啊,海萝拉就不能用它干点正事吗?
海萝拉一眼看穿了他的欲言又止,瞪他:“什么嘛,这些可都是很严重的事情啊!”
当时小学时被抢的那根雪糕,可是她捡了很久的瓶子才攒到的五毛钱呢!当时她可是很想有一个人出来帮她揍对方一顿啊。
即使过去了那么久,海萝拉此刻也能清晰回忆起当初自己站在冰柜门前馋的差点流口水,好不容易捡瓶子攒够钱,却被无良小朋友抢走的绝望和悲愤心情!
海萝拉握住拳,冷笑说:“没想到吧,即使是隔了一个世界和一万年,我也要去找你报雪糕之仇!”
维尔特洛:……
虽然很无语,但他想了想海萝拉小小一只被欺负的场景,似乎也觉用时间之表穿越回去报仇不算什么大事了。
于是维尔特洛说:“我们现在就穿越回去,把那个抢你雪糕的小孩杀掉!”说完他观察海萝拉的表情,发现对方犹豫了。
海萝拉想了想,说:“杀了就算了,揍一顿吧。”她现在已经很有训熊孩子的经验了。
维尔特洛:……?
说干就干,两人当即拿出时间怀表,表盘上的指针被拨动,那道门再次出现在海萝拉面前。
海萝拉和维尔特洛手牵手,走进熟悉的星辰时间隧道中。
星辰隧道以海萝拉为起点,以她的人生经历为时间轴,从他门此刻脚下开始,向后无限延伸。
虽然海萝拉之前已经使用过一次时间怀表了,但上次她是凭借着想要拯救维尔特洛的勇气,才能一望无垠地大步向前走。
此刻她走进时间通道中,自己心中对幼年那件事的情便淡了下来,步伐逐渐缓慢。
她真的要穿越回过去,去找那个自己都记不清名字和长相的恶霸小胖子报仇吗?
就为了一根雪糕,会不会太大题小作……
就在她想要停下来时,她的手被维尔特洛用力握了握。青年回过头看着她,说:“走。”
他拉着她,在漫天星辰中大步向前。被维尔特洛紧握着手,受到对方手中的温度时,自己仿佛也生出了勇气。
他们走的速度越来越快,最后在通道中跑了起来。
维尔特洛牵着她的手,两个人走在前方。通道两旁不断显现海萝拉的人生轨迹,她就像是参观博物馆似的,在自己过去的人生中转悠了一圈。
两人终于走到了海萝拉二年级时的场景,果然一眼便看见了正摔倒在地上哭的小女孩。
原来这件事对海萝拉影响那么大,以至于在这个时间轴上,这件事成为了坐标。
两人迈步走了进去。
下一秒,海萝拉抱起小小的自己。她三两步跑到冰柜前,拧着那个正在舔冰棍的小胖子的耳朵:“想死吗?黑暗女巫的冰棍都敢抢!”
地上哭泣的小女孩也挣扎着跳下去想要踹对方一脚,可惜她身气太小,这一脚根本没有撼动对方。
维尔特洛大步走了过来,阻止了两人,冷眼看着小男孩。
因为神术的原因,维尔特洛的话自动转变成了这个世界能够听懂的语言。
正当他小胖子愣了一下,当场吓嚎啕大哭,不远处棋牌室中跑出来一个老头,气势汹汹地说:“你是谁?放下我孙子!¥%……¥外国人还想打人啊?!”
海萝拉跳出来,说:“他抢这个小女孩的雪糕。”
老头丝毫没有心虚:“小孩子之间打打闹闹,开开玩笑很正常……不就是一个五毛钱的破冰棍吗……”
海萝拉立刻说:“我们现在也是打打闹闹。”
老头丢不下脸,蹬着维尔特洛和海萝拉,大声囔囔道:“一个孤儿院没人要的丫头片子,谁知道她是不是偷的钱买东西。你们谁啊?多管闲事!”
维尔特洛说:“不是多管闲事。”
海萝拉附和点头,说:“对,不是多管闲事!还有她也不是没人要!”
她指着维尔特洛,说:“你看,他就是这个小女孩的爸爸!”
维尔特洛:……?
小海萝拉震惊地看向维尔特洛和海萝拉,下意识喊道:“……爸爸?”
老头和围观群众也震惊了。
海萝拉还在一旁鼓舞,对维尔特洛说:“爸爸,揍他们!”
维尔特洛:……忽然想不干了。
——
从地球回来后,海萝拉兴致勃勃地拿出计划表,准备赶往下一场时间。
维尔特洛会想起刚才的尴尬场景,及时制止了她这种无休止的报复行为,
他深刻地反思了这场行动,最终将计划表上的所有事情总结了一遍。最后他发现这一切的来源,似乎都是因为海萝拉当初被父母送离开了魔世界的缘故。
维尔特洛说:“从小孩长辈的话语,能看出他们欺负你是你弱小没有父母庇护的缘故。”
所以如果想解决这些事情,最应该从源头上处理。
海萝拉愣住了。
其实她的计划表上也有这件事,去见自己未曾谋面的父母。但并不是现在,她想要自己熟悉穿梭时空后,更坦荡地去见他们。
但维尔特洛的话勾起了她的回忆,令她无避免地想到自己当初的美好设想……
如果当初自己不曾被送离魔世界,如果她的父母没有意外离世,那么一切都会不会不一样?
重新踏入隧道,海萝拉走到了时间轴末尾。
画面中,那对眼熟的年轻父母正抱着婴儿,瑞雅在一旁与他们聊天。
海萝拉停在这一刻前,犹豫地走了进去。
进入这一刻时间后,她便和维尔特洛隐匿了身形,站在角落里注视这一家人。
年轻的母亲抱着怀中的孩子,瑞雅漫不经心地问道:“取名了吗?”
“海萝拉。”黑暗女巫晃动怀中的孩子,说,“来海萝拉,见见你的母。”
瑞雅抱胸站在一旁,笑着注视这一幕。
这时候,一个亡灵法师贸贸然地闯了进来,那是海萝拉的父亲。
他说:“莉莉丝,最祭司同意见我们……”
海萝拉立刻意识到,最祭司口中的那场会面,恐怕便是这一次。而不久后,她就会被用空间法术送走,她的父母也会因此离世。
海萝拉考了一下,决定待会儿悄悄把自己偷走,这样她父母就不能把她送走了。
维尔特洛:“……但这样会让你父母难过。”
海萝拉面无表情:“我已经为此难过了许多年,他们已经是成熟的父母了,难过一会儿也不算什么。”
眼见她的父母和瑞雅都出去了,海萝拉立刻潜进屋内,悄悄去看自己。
她看着摇篮中的小女孩,皱了皱眉:“可恶!为什么我那么丑。”
她还以为自己从小到大都是漂亮的女孩子,刚出生时就有惊人的美貌!现在美梦破碎了。
维尔特洛别过头,忍住没笑出声。
海萝拉用手戳了戳床上的婴儿的脸颊,叹说:“我怎么这么肥,好多肉,戳起来好舒服……咦!她那是什么表情,更丑了耶。”
她越玩越上瘾,直到维尔特洛看不下去,拉住她说:“不要玩了……”
下一秒,小海萝拉哭了起来。
门突然被撞开,海萝拉的父母神情严肃地冲了进来:“你们是谁?!”
“你们闯进我们家想要做什么?”
面对一连串紧张的质问,海萝拉沉默半响,慢吞吞地说:“如果我说我们是走错路了,你们会信吗?”
她看了眼面前两人的神情,尴尬地说:“好像你们不信哈哈哈哈……”
莉莉丝紧紧盯着海萝拉和摇篮中的女儿,厉声道:“恐怕我们没有更多耐心给你,你最好说实话。”
海萝拉于是鼓起勇气说:“好吧,其实我是你们的女儿海萝拉,穿梭时间特意来找你们。”
她说完看了眼莉莉丝的表情,又尴尬地笑了几声:“好吧,好像这个理由你们也不是很信……”
海萝拉摸着下巴,忽然试探说道:“其实我们是神,现在是来帮助你们实现心愿……不会吧?这个理由你们也不信吗?完蛋我编不出来了呀!”
沉默在屋内蔓延。
海萝拉推了把维尔特洛,小声说:“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如果我们离开,他们的记忆会消失吗?”
维尔特洛冷静道:“记忆不会消失,他们大概只会单纯认为自己今天碰见了两个疯子。”
海萝拉:……
最终维尔特洛当场表演了一下神迹,海萝拉父母经历了震惊茫然、惊慌失措、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
而海萝拉则坐在一旁,偷偷摸摸偷窥自己的父母。
莉莉丝尤在激动,她说:“你比我们想象要漂亮,你刚出生时兰登整日担心你以后会为自己的相貌发愁……”
她絮絮叨叨地抱怨丈夫,海萝拉则双手托腮,撑着小脑袋听她说话。
他们聊了很久,最后海萝拉告诉他们来到这个时间点的目的,希望莉莉丝他们不要将自己送去异世界,也不要使用空间法术。
但海萝拉没想到,莉莉丝他们却没有在听到她的来意后第一时间同意。
相反,他们沉默了。
海萝拉有些着急,她特意来到这里,为什么父母却迟疑了呢。
就在海萝拉犹豫要不要诉说未来发生的事情时,莉莉丝忽然问道:“如果过去被改变了,未来也会随之改变吧?”
海萝拉顿时沉默了。
即使过去被改变,未来发生的一切既定事实也不会被改变。严谨来说,改变的已经不是海萝拉的未来了。
因为这个世界的海萝拉,已经不是未来的海萝拉了。
这个世界将就此产生命运分割,从而化作另一个平行世界。
海萝拉看着莉莉丝,问道:“你们不想问问我为什么会来这里吗?”
海萝拉父母看着与她十指紧扣的维尔特洛,笑了笑:“这重要吗?你未来过很好,说明我们的心愿已经达成。”
如果海萝拉未来真的如她所说的那样,会成为最强大的女巫,甚至成为夜之女神,那么他们所为之付出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最终无论海萝拉如何劝说,莉莉丝和兰登都始终不愿意改变主意。倒是一旁的维尔特洛异常淡定,似乎早就预料到了结局。
在莉莉丝和兰登决定将小海萝拉送走的不久前,海萝拉决定离开。
“海萝拉,要开心啊。”莉莉丝抱住她,摸着她的头说,“要做一个开心的小女巫!”
海萝拉点了点头,笑着说:“好的。”
其实她在心底想,根本不会开心。
那不是她想要的开心。
她回想起自己当初从最祭司口中知真相时的震惊,此后无数次幻想如果自己能回到过去,如果父母没有将她送走,如果没有意外……
她的生活会不会截然不同。
那是她心底最隐秘的渴望,最想要实现的愿望,是支撑她站在此刻的理由。
眼见父母葬身空间法术中后,海萝拉几乎是狼狈地退出了这段时间线。
她回到时间通道中,慢慢地蹲了下来,将头埋在膝盖间。
维尔特洛也陪着她蹲了下来。他抱住她,温柔地说:“要来一次吗?”
刚才那一段时间线已经从时间轴上消失了,所有被未来改变的曾经,都将演变成另一个平行时空。
海萝拉消沉了一会儿,忽然站了起来。她毫不犹豫地又冲进了最初那段时间线。
这一次她一直隐匿身形,从未出现在任何人眼中,更不试图跟父母沟通。
她的父母想让她开心,但他们并不知道,那种饱受苦难和折磨的未来
或许他们知道,但是依然决定那么做。
海萝拉站在角落,自言自语地说:“好啊,那就让我开心。”
她阻止了那场空间法术的意外。
这一次,海萝拉的父母没有死去。
后来所想的一切,就跟海萝拉之前设想的一样。
她的父母经常使用空间法术穿梭异界,帮助地球的小海萝拉找到了良好的收养家庭,给对方巫术和魔世界的文字。
然而大约是因为改变了时间线的原因,世界仍然不断想要拨乱反正,期间海萝拉的父母总是特别倒霉,无数次与死神擦肩而过。
而海萝拉就成了救火员,手忙脚乱地阻拦各种意外。
她忙要命,一边在地球照顾被收养的小海萝拉,以防有人欺负她,一边还要盯着魔世界的父母,以防他们又发生意外。
她跟着去了地球,慌慌张张保护被收养的小女孩。
小女孩在学校被人欺负了,她便现身去揍人。
小女孩玩太开心忘记做家庭作业,她就点灯通宵帮忙补作业。
做完这一切后,海萝拉又会慌慌张张回到魔世界……
她总是躲在角落里,偷偷摸摸趴在墙壁上,小心翼翼地维持着另一个世界的海萝拉的幸运。
大概是因为其他事情,小海萝拉十六岁便被接回来了魔世界。
全家团聚的时刻,在所有人看不见的角落,海萝拉和维尔特洛站在一旁围观。
海萝拉看着‘自己’跑向父母,站在原地笑了起来。
无论如何,不管这是不是平行世界,至少有一个世界的自己是幸运的!
维尔特洛看着她,说:“我们快要走了,你要去跟他们告别吗?”
时间怀表并不能让他们无限制呆在某个时间点,平行时空偏差越大,对外来者的排斥度便越强。
因为这里已经不是海萝拉的时间线了,她只是个外来的旁观者。
海萝拉摇了摇头,说:“不用啦。”
这是属于另一个海萝拉的幸福,自己就不要出现了。
维尔特洛拉住她的手,说:“会难过吗?”
这个世界的‘海萝拉’始终如此幸运,这都是因为有另一个世界的海萝拉藏在暗中默默付出,帮助对方解决了所有困难。
而海萝拉自己却什么都没有到,拥有幸福和父母的人并不是她。
她在这里呆了十几年,甚至无人知晓。
海萝拉摇了摇头,说:“没关系,我很开心!”
有无数个平行世界,只要其中有一个海萝拉是真实的幸运的,就算是她也到了同样的幸福。
海萝拉只是想知道,自己当初所设想的一切是不是真的,如果没有那些意外,自己会不会过更好一点。
现在想想没错嘛!!
表盘的指针被拨动,熟悉的时间通道出现在海萝拉他们面前。
她拉着维尔特洛的手,主动迈步走了进去。
她往前走,一直一直没有回头。
这里的事件和历史已经完全被改变,已经不是她的时间轴上的事情。失去了坐标点,她以后再也无来到这里了。
海萝拉走了很久很久,总觉这次离开的路很漫长。
最终她还是忍不住悄悄回了头。
就看一眼吧。她在心底想着。
然而等她鼓足勇气回头时,却发现身后的世界不知何时已经彻底消失了。
海萝拉怔怔站在原地,不知不觉间,眼泪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