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幼傅声歪了歪脑袋。
他伸手, 戳了戳那个漂亮的玉佩,肉乎乎小脸上漾出一个甜甜笑:“那我留给弟弟!”
妇人也忍不住笑了。
她佯嗔地看了傅声一眼:“怎么就知道是弟弟,若是妹妹, 声儿就不给了?”
“妹妹给!”白生生小肉抓过玉佩, 好奇地看了看。玉佩上精细地雕刻了两只交缠飞舞凤凰,和他们广陵府傅家直系弟本源灵火一般, 漂亮, 鲜活, 充满生机。
妇人将玉佩给傅声系。一边系,一边说:“弟弟妹妹玉佩娘来给。这一块声儿好好收着, 等长大了遇到那个人,就会知道娘意思了。”
姜糖低下头, 看腰间挂玉佩。
就像是易碎的画面中那位美丽妇人给孩子系, 傅灵均动作生疏的给他系。动作不太熟练, 系了久都没系上。
温润白色通透润泽, 面两只凤凰栩栩如生。
姜糖忽然伸握住了傅灵均。
轻轻捏住了半边, 一根一根手指摸过去,最后紧紧的覆。
小了一圈握住了傅灵均,他系穗动作一顿, 抬眸,墨色的瞳仁里盛满了欲言又止的少年人。
“我……”姜糖忽然很想哭。
他见过傅灵均年幼调皮、撒娇玩闹的样子,见过少年天骄意气风发、斩妖除魔样子,见过他对待亲人、对待朋友谦和有礼,爱护有加样子, 见过他挥舞巨大侍佛重剑砍断族人头颅后,头上玉冠碎裂,墨色长发将浑身鲜血他从头到尾包裹着, 宛如恶鬼从炼狱中爬出来的样子。
在那些真实到几乎发生在他眼前画面里,傅灵均赤色渐渐消退眼眸中,是不可置信,是悲痛万分,是一点一点抽去了光绝望,最后全部化为了无穷无尽的杀意和恨意,将温润少年化为阴狠鬼魅,猎杀所有靠近他人。
姜糖想要抱抱他。
拥抱一个独自忍受了数千年折磨的灵魂。
可傅灵均并不知道他看过那些记忆。
他不能说自己看过,害怕傅灵均觉自己在可怜他。他是那样一个骄傲的人,从来不说起自己任何往事。他只需要敌人畏惧他,因为忌惮他睡不觉,然后在沉默中布局,最终扳倒那个高高在上道修圣尊,将伪君假面撕下来,为广陵府一千三百二十六个人复仇。
傅灵均不愿意被他看到自己最悲惨,最不堪的过往吧。
姜糖捏住他不禁用了点力。
对上傅灵均有些疑惑眼神,他强忍哭音,说:“饿了。”
傅灵均知道姜糖娇气,无论是小兽时还是少年时,总是要吃好多好吃。
他原本想就两个人握在一起的打开姜糖腰间的纳海珠,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抽回了,从自己纳海珠内取出了半颗黑漆漆丸子。
是上次他掰了一半塞进姜糖嘴里,还剩下一半臭袜味儿丸:“吃这个。”
姜糖:“……”
不是,为什么大佬要突然拿出来这么破坏气氛东西?!他刚刚都要哭了!差一点就忍不住了!转头看见这颗印象深刻的丸子,什么心疼,什么爱恋全部消失无踪,只化为了三个铿锵有力大字:“我不吃!”
说的格外利索。
不仅要用话语去抗拒这颗臭丸,姜糖还要用行动来证明自己宁死不从,直接开溜。
然后他像是小鸡仔一样被大佬逮住了。
傅灵均两条胳膊箍在他腰上,稍稍一用力就将人困得死死,根本挣脱不开。
“良药苦口。”他说。
姜糖摇头摇和拨浪鼓一样:“次,吃过了!”
苦而涩的味道宛如刻在姜糖记忆中,他一闻到这股臭烘烘味儿就想到了一百只袜在他嘴里欢畅淋漓地游泳,脸唰一下绿了,说完了那句抗议之后就把嘴巴闭的紧很紧,一点可乘之机都不留给傅灵均。
这一次就算大佬使出美人计,他不再当了!他现在出息了,什么亲亲抱抱举高高都不好使!他是不可能心软的!
然后傅灵均化去了面上伪装。
鸦羽般的长发不知什么时候松开了,如瀑般披散在他肩上。
那张苍白而妖孽的脸因披散的头发显得有些脆弱。
姜糖???
他举报!傅灵均他作弊!他用这张脸迷惑他!他是那种色令智昏的人吗!
人还能在同一个地方绊倒两次吗?!
然后姜糖含着满嘴臭袜味儿的丸子,脸苦成一团。
嘤,他真是个贪图美色的人。
傅灵均这一次回来的匆忙,喂了姜糖那半颗臭烘烘丸子,他又有事出去了。但不是要出远门,快就回来。
他人一走,姜糖整个人就瘫软在椅。
不行了,傅灵均就是生来克他,为了那张脸他竟然连臭袜丸子都吃那么干脆,这简直不科学!
论一个陷入爱情人类可以为对方做出多少牺牲.jpg
且傅灵均一直不肯说那个臭丸到底是什么。要不是姜糖刚刚收了大佬偷摸送定情信物,他真要觉傅灵均是想毒害他了。
什么叫良药苦口?他生什么病了吗?应该没有吧,最近他身体还蛮不错,一天三五顿不在话下,食欲很好,睡眠好,精神好,不像是要吃那种臭东西的亚。
算了算了,不去想了,反正一颗已经吃完,大佬美色在他这里已经透支消费了,以后绝对没机会了!
一个人百无聊赖时候,就会去想一切乱七八糟事情。
姜糖想给傅灵均送一个礼物。
可是他现在吃穿的用的全都是傅灵均给他买的,他没有钱,送不出什么像样的礼物。
然后他想到了送吃。
作为一个单身宅男,姜糖厨艺不算好,勉强有个番茄鸡蛋面下不错。可是这个世界他没见过番茄,且傅灵均早就辟谷不吃东西,平日最多喝两杯茶或酒,和他这种吃五谷杂粮的凡人根本不一样,于是送吃这个思路也不行。
姜小废柴抱着符文书疯狂开小差,脑海里礼物换了一茬又一茬,他甚至都想要像相行那样送一点自己工编织品了,想到最后,脑袋沉沉地磕在了桌。
不行,他好没用,他不仅帮不忙,还连个礼物都送不出来。
姜糖想了久久,最后终于找到了一点自己闪光之处。
虽然他只是个熬夜给甲方爸爸画设计图的底层社畜,但他其实画画还不错。要不然……他画一个两人相遇小册送给大佬?就像是现代大家送相册做纪念那种?
有一点点土,有一点点俗套。
但这已经是姜糖能够想到的自己最好的优点了,立刻打起精神从桌摸了支毛笔,为自己研墨。
他动作快。
一轮明月飞速地挂了枝头,繁密树影下透出了些许微光,挣扎着吻在一张俊美的脸上。
黑衣,负剑,满身鲜血。
正是他第一次在广陵府与傅灵均相遇,看到的那一幕。
他不仅画了傅灵均,还在他脚边画了一只毛绒绒小兽。巴掌大,长耳朵,蓬松的尾巴。那只小兽跑了久啪叽一下撞了大美人的脚,咕噜噜滚了一圈。
姜糖边画边笑,整个人沉浸在了画画里。
以至于傅灵均从院外走进来的时候,姜糖一开始没听见声音,直到脚步声都到了门口,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吓赶紧把那张画了一半画塞到了纳海珠内,又抽了一张宣纸垫在下面,态度敷衍地画了一个鬼画符。
“你,回来啦。”他见那鬼画符实有点丑,又赶紧在上面描了两笔。
傅灵均并没有注意到他藏东西的小动作,从纳海珠内掏出一盆妍丽的花对姜糖说:“去回礼。”
瞧那花,倒是和之前淮成章送他那盆有点异曲同工之妙。只不过傅灵均这一盆花色更加娇艳,更加繁密漂亮一些。
透露着金钱的芬芳。
姜糖忍不住笑了。
真是小气,就连回礼还要故意挑淮成章送一样的东西,暗戳戳送个更贵气别人。
可惜淮成章因为昨日考核成绩被傅灵均给弄没了,现在还在校场重考,傅灵均便将花留给了与淮成章同住的室友,让他代为转交。
送了回礼后,傅灵均表情终于好了多。他牵着姜糖穿过树木滴翠小道,享受着下午休闲时光。
微风吹拂,树影摇晃。
阳光在他们身后拖拽着两个长长的影子,靠那样近,又那样般配。
前面岔路口有个亭,这几日跟淮成荫和叶正闻来来往往时候,亭子里偶尔有人,但大部分时候都是年轻的弟们,要么路过累了小坐一儿,要么正午日头大躲个清凉。
实在没想到会在这种不起眼的地方看到淮守心。
姜糖最近漏走了多剧情,大佬出门没带他,他就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一回傅灵均说要亲自去参加江长远生辰宴,后来他旁敲侧击问了问叶正闻,打听出来江长远生辰就这几天。
不知道淮守心来这里等傅灵均,是不是要说生辰宴事。
淮守心视线落在了他们交握的,眉头微微皱了皱。
“你们这样像什么样子!”他有些痛心疾首地看姜糖,眼神里全是不满意三个字,“声儿,你曾经是仙门世家弟……现在为何做出这样不体面的事情来!”
姜糖道修天赋极差,浑身没有灵力,却生一张祸国殃民脸。
还是位男子。
淮守心从见他第一眼时便觉他是个妖孽,现在见他更是不满。
傅灵均倒是没料到淮守心对他说这样的话。
他挑了挑眉:“淮尊者有空管别人家事,倒不若先管管自己。你以为,你背后收集东西江长远不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