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宗周和应时盛走后,刘慧明和王寅又商谈了很久,姜瓖叛乱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包括刘慧明,虽然他知道原本历史上的姜瓖反清事件,到了大同就对他的军队动了手术。他的兵马被一分为三,财权也被分走了,他自认为他已经没有了反叛的本钱,加之在大同时他的表现也很乖,他就放松了警惕。没想到自己才走两个月,这货突然就反了,难道他不知道就凭他这点儿兵力根本是在搞笑吗?
其实刘慧明有些想多了,姜瓖虽然对刘慧明一肚子怨气,一开始也没想过要造反,而这一切都要拜他大哥姜让和三弟姜瑄所赐。
就在去年冬月,李自成大军横扫陕西,身为陕西人的姜家也很快被波及,姜让当时被撤了职正在老家蛰伏,很不幸地被包了饺子。当李过的大军抵达延川时,姜让几乎是毫不犹豫地率领族人投降了,不仅如此,他还积极地为李过出谋划策,帮助他尽快地平定陕北。
李过高兴坏了,当听说他的二弟就是大同总兵,兴奋得都要跳起来了,忙下令他去游说他“改邪归正”。
姜让来到大同,没有直接去找姜瓖,而是先约见了三弟姜瑄,姜瑄听说大哥已经投降了李自成,很快就明白了其中关窍,“大哥做得对,大明已是扶不起的阿斗了,咱们姜家两三百人可不能为它陪葬!”
姜让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道,“我来的路上听说闯王已向进军,虎帅平定陕北以后也会立刻挥师东进,我此番前来,主要是说服二弟投靠闯王,不知大同的情况如何?”
虽然是来策反姜瓖的,但他还是要先弄清楚大同的情况,倘若二弟在大同很得人心,那就大有可为,如果没有机会,他就效仿诸葛亮三兄弟分事魏蜀吴的故事,到时候不论是谁得了天下他们姜家都不会倒!
姜瑄道,“大哥来得正是时候,大同已经被刘和尚折腾得不成样子了,只要虎帅一到,不论是士绅商贾还是平民百姓定会揭竿而起。”
姜让震惊不已,他只知道刘慧明对姜瓖很不友善,却不知道他在大同搞得天怒人怨,这么好的机会如何不能善加利用?
兄弟二人很快就商量出了一个行动方案,首先就是要支开卫景瑗,恰在此时巡按御史汪宗友赶到了大同,请求他尽快南下增援保德州。
卫景瑗了解了山西的战况之后,顿时有了主意,他立马叫来姜瓖,令他领兵南下保德,堵住李过的去路。
然而他的军令还未发下去,就接到了姜瓖请求致仕回乡守孝的辞呈,原来闯军打到延川时抄了他们老宅,他的老母因受惊过度一命呜呼了,作为孝子,他必须回乡守孝。
卫景瑗有些狐疑,他手里也有一支侦察营,对陕北的情况也有些了解,他从没听过延川姜家被破的消息,而且他在总兵府的眼线也告诉他,姜瓖府里这段时间人来人往,肯定在酝酿大事。
他派人前去打听,果见总兵府白幔纷飞,姜瓖和原来报信的姜让抱在一起痛苦不已。
卫景瑗没有办法,只得让副将姜建勋带兵前往,哪知姜建勋却说他和姜瓖是族兄弟,姜母过世,他也要回乡守孝。
姜辉倒是愿意挂帅出征,却又提出了五万两银子的开拔费
,卫景瑗无奈,他拿不出开拔费只得亲自带兵出征,而姜辉则留下来守大同。
这样一来,以守城为使命的二十军出去打野战了,而野战为使命的三十七师竟然在守城,事情已经完全失控。
临走前和汪宗友做了一次长谈,把大同的事情托付给他,临分手之际还郑重其事地对他道,“洪荒,大同诸事纷杂,暗流涌动,我此番前去吉凶未知,还望你不辞辛劳,勉力为之。”
汪宗友了解了大同的情况,不禁有些头昏脑涨,大同远没有他想象的那样平静,而这一切的根源就在于刘慧明,要不是他强行摊派,大同的商贾和士绅与官府的关系不至于这么僵化。当他听说姜瓖因为被分了兵权经常发牢骚,如今更是公然康明,心里就更不淡定了。
听了卫景瑗的临别戒语,汪宗友感觉事情很不妙,他不像卫景瑗,卫景瑗手里有两万多战兵,虽然分驻各地,但他手里一直都握有三千精锐亲卫,姜瓖虽然满腹牢骚,却也不敢轻举妄动。
而他手里只有六百战兵,如果还像卫景瑗那样横冲直闯,他觉得自己肯定不能活着走出大同。因此,他一入大同,就彻底放弃了卫景瑗的政策,处处讨好姜瓖。
但郎有情妾却无意,纵然他使出浑身解数,却始终没有走进姜瓖集团内部,甚至连他在做什么都不知道。
这天下午,汪宗友正搂着姜瓖送给他的姑娘喝酒,突然接到他的请帖,邀他今晚过府饮宴。汪宗友没有丝毫怀疑,当晚就兴冲冲地跑了过去。
然而,当他进入宴会厅看到济济一堂全是武将时,吓得差点儿一屁股坐在地上。心道他不是已经上表请辞了吗?怎么还和这么多武将一起喝酒,他到底想干什么?
待惊魂逋定,他才看到本该姜瓖坐的座位上却坐着一个年轻人,那年轻人约莫十七八岁年纪,脸上却带着浓浓的风霜之色,显然也是行伍出身。不过他却不像大明的武将那样深沉内敛,反而充满了高傲与不屑。
汪宗友震惊不已,心道这人是谁啊,这么年轻就把姜瓖挤到了陪客的位置上,莫非是朝廷新任大同总兵,这么年轻就身居高位,他到底是走了什么门路?
汪宗友还没说话,姜瓖已经站起来,厉声道,“兄弟们,我刚得到消息,卫抚台出师未捷,一杯闯将一只虎击败,如今生死未知。”
他话一出口,汪宗友顿觉头大如斗,耳朵里嗡嗡的,连说话的勇气都没有了。
却听姜瓖又道,“一只虎击败卫抚台以后马不停蹄已经打下了朔州朔州距大同不到三百里路程,骑兵可朝发夕至,今日我把你招进来,就是为了商议这件事的!”
厅内鸦雀无声,突然一个大嗓门道,“总爷,这事就不用和俺们商量了,您往东俺不敢往西,您往西俺绝不敢往东。”
有一人道,“就是,总爷与末将有知遇之恩,末将誓死追随!”
几个人你方唱罢我登台,汪宗友听了半天也没明白他们的发言是什么意思,只得看了一眼姜瓖,道,“士气正佳,正可一战,不知总镇何时出兵,老夫可为你守住大同!”
姜瓖呵呵笑了一声,为难地道,“抚台五万大军不到一日即被击溃,我手里这一万人
能抵什么用?”
汪宗友一愣,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突然一个声音传来,“总爷,小的听说闯王;来了三年不纳粮,咱们不如降了吧?”
另一个人马上拿接话道,“就是,就是,咱们这点儿兵马,如何与一只虎的十万大军抗衡?不如早些降了,也好奔个前程!”
姜瓖大怒,厉声喝道,“放肆,本将军乃朝廷镇朔将军,如何能降?”
那两人被一顿呵斥,只得悻悻地坐了回去。
汪宗友看到眼前的一幕,心中不禁剧震起来,两个将领在大庭广众之下公然宣称要投降流寇,身为朝廷镇朔将军的姜瓖除了不痛不痒地呵斥了一顿,就轻轻地揭过了,姜瓖到底想干什么?
就在此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一个传令兵跑了进来,大声道,“总爷,大事不好了,一只虎杀过来了,离大同只有三十里了,他们打着只要刘和尚……啊不对,是刘阁部,他们说只要刘阁部的人头,其他一概不究!”
姜瓖却像个没事人一样,淡淡地道,“既如此,不妨派人去告诉他,我这里没有刘阁部,让他们到别处去!”
此时,汪宗友就算是个傻子也知道姜瓖的意思了,他仔细一盘算,起身道,“姜总镇,既然闯贼已经打了过来,老夫身为巡按御史,有守土之责,我要回去想退敌之法了。”
他的想法是先离开这个地方,然后收拾细软离开大同,保命要紧!要是走不脱,大不了就降了吧!
哪知姜瓖却伸手拦住了他,道,“汪巡按不要急着走,且听我一句话!”
汪宗友吓得额头冒汗,良久才道,“姜总戎不必多说,你的意思我都知道了,人各有志,老夫也不强求,且放老夫离开。”
姜瓖却摇头道,“巡按说哪里话,我不过区区一个武夫,说话没人肯信,还请巡按帮我一把啊!”
汪宗友见自己已经被控制起来,只得道,“不知你要老夫帮你什么?”
姜瓖让随从拿来一份檄文,递给他,道,“还请巡按大人在上面署个名!”
汪宗友接过来一看,上面写着几个大字——《告大同百姓书》。虽然是书,其实不过去一片篇章,文章把刘慧明骂得狗血淋头,特别是其中一句“大同苦刘阁部久矣”,简直把他描述成了一个强盗。
文章的最后,作者以汪宗友的名号号召全体大同百姓团结起来,反抗刘慧明的残酷统治,“汪某不才,愿为民请命!”
汪宗友看完整篇文章,顿时明白姜瓖的用意了,原来他是想把自己推出去当挡箭牌,自己则落一个被胁迫的表象。
汪宗友在心中大骂不止,嘴上却道,“此文非老夫能做,老夫岂敢署名?”
姜瓖重重地哼了一声,道,“还请巡按为我等做主!”
其他人也跟着一起起哄,“我等愿意追随汪御史!”
汪宗友本来骨头就软,很快就就范了,拿起笔填上自己的名字,当他整个人都快虚脱的时候,却听一直坐在主座上的那个年轻人站起身,脸上带着戏谑地笑容,淡淡地道,“不过就是造个反而已,多大点儿事,非得整这么复杂,弄得自己多无辜似的!”